解決了林子鎮的事, 幾人一路南下。
天氣是越來越暖和,四外皆是桃紅柳綠,繁花美景, 衆人一路逛着一路行, 倒也得趣。只是紅霞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怎地, 萎靡不振, 懶怠動彈, 連飯都不愛吃,每日就是變作拇指粗細的小蛇纏在尚元魁腕上昏昏欲睡,直惹得林無憂日日喝醋。
這一日到了禹城, 順子趕車進了城。只見家家戶戶門上插着艾草,孩子們脖子上掛着香荷包, 腕上繫着五彩繩。小販們高聲吆喝着糉子, 酒樓裡飄出雄黃酒特有的香氣。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快到端陽節了。
尚元魁小心的掀開衣袖,輕輕戳了戳蛇頭, 揶揄道:“原來是因爲‘躲午’,我還以爲你水土不服呢,怎地不早說,白讓我們擔心。”
紅色的小蛇甩着尾巴有氣無力的在尚元魁手腕上甩了兩下,蛇頭懨懨擡起:“我可是修煉了五百年的蛇仙, 怎麼可能怕這小小毒日, 太瞧不起我了。我、我......”話還沒說完, 腦袋吧嗒一聲摔倒在尾巴上, 沒了聲音。
“哎?!紅霞!”尚元魁忙低頭去看:小小的蛇瞳繞成一圈一圈的, 原來是暈了。“這是怎麼了!剛還好好的!紅霞,紅霞!”
“首之, 別急。”旁邊的林無憂推了推尚元魁的肩膀,“你看那兒。”
尚元魁擡頭往街對面看:原來是一個酒坊,濃郁的雄黃酒的氣味撲面而來,難怪紅霞會暈。
尚元魁哭笑不得,伸指彈了蛇頭一下:“真不讓人省心。”
紅霞暈暈乎乎只感覺身體晃來晃去好像是翻了好幾座山一般難受,渾身蒸騰着熱氣,耳邊充斥着嗡嗡嗡說話的聲音。
後來說話的聲音漸漸沒有了,身上也沒那麼熱了,好像是進了屋了。
然後自己好像被放在了竹蓆上,涼絲絲的挺舒服。
隱約還能聽見尚元魁的聲音:“這樣會不會好點?”
“我看這屋挺陰涼的,正適合紅霞休息。”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
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跑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又是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跑了回來,站到牀邊停了下來,還能聽到輕微的“咔啦咔啦”的聲音。
然後,紅霞就覺得有一雙手小心的把自己託了起來放到了什麼上面,一股說不出的沁涼熨帖了灼熱的蛇皮,紅霞發出了舒服的“嘶嘶”聲。
“呵呵,看來是舒服了。”
“首之,你這樣我會吃醋的。我也熱你怎麼不給我準備這個!”
“笨蛋!”
說話聲漸漸遠去,只餘一室清涼,紅霞用蛇尾勾了勾身下的物事,沉沉睡去。
“又被雄黃酒薰暈了?怎麼過了一百年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呢?”
朦朦朧朧間,紅霞只覺有人在自己身上捏來捏去,好不煩人。忍不住用尾巴揮了揮趕人。
“嚯!脾氣倒不小,這是要欺師滅祖啊?”
煩人的聲音不但沒走,反而變本加厲在自己的七寸上掐了掐。
蛇的七寸是要害之處,被捏住之後渾身痠軟不能動彈,不管你是一般的蛇也好,修煉的蛇精也罷,甚至是成了仙,七寸對蛇類來說都是致命的。
如今七寸竟然被掐了,雖然說只是掐了兩下就放手了,這對紅霞來說也是奇恥大辱。他猛擡頭就奔捏自己的手指而去,吭哧一口咬了個結實。
“嘶!好疼!”雖然口裡說着疼,但是那輕鬆自在的聲音卻一點也聽不出疼來,甚至還有一絲笑意,“大逆不道,怎麼上來就咬師傅?”
師傅?!紅霞聽到這兩個字立時愣了,忙擡頭去看:墨綠錦袍,玉牌束髮,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手執紫金蕭風流倜儻,不是師傅還是哪個!
“怎麼?小霞兒被師傅的英俊瀟灑迷住了眼,還不鬆口?師傅疼的緊哩。”男子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壞笑。
......果然是老流氓師傅。
紅霞張了張口吐出了師傅的手指,還嫌棄的呸了呸。
男子見自己被徒弟如此嫌棄,癟了癟嘴,竟然變出了條帕子,蓋在臉上嚶嚶嚶的哭了起來:“沒良心的,師傅我這一百年日日都想你念你,怕你凍着餓着,被壞人拐了去。好不容易偷偷下凡來瞧你。你琵琶別抱不說,竟然還咬師傅!嗚嗚嗚嗚~~”
紅霞碰地一聲變回人身,雙手捂住男子的嘴:“住口啊!你這個老不羞!”
男子抓住紅霞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很享受的眯起了眼:“好懷念啊,小霞兒又給師傅起了新雅號~”
紅霞竭力把臉往後扭,拒絕承認這貨是自己師傅。
男子似乎以逗徒弟爲樂,紅霞越躲他越往前湊,甚至把連皮都沒破的手指在紅霞面前晃來晃去:“師傅的手被你咬的好疼啊~好疼~疼~啊~~~”
“哎呀行了!”紅霞實在受不了在眼前晃悠的手指頭,一把抓住,從懷裡掏出藥膏糊了厚厚一層,然後把裡衣撕了一長條兒,裡三層外三層包了個嚴嚴實實。
男子看着小徒弟氣哼哼地給自己包紮,曲指在他鼓鼓的臉頰上用力彈了一下。
“哇!老流氓你幹什麼!”紅霞按住被彈的臉頰,怒目而視。
男子笑道:“小霞兒乖乖,把嘴張開~”
紅霞:“......你還能笑得更猥瑣一點嗎?”
男子契而不捨的把臉貼近紅霞,低語道:“快張開,師傅給你糖吃~”
近在眼前的俊顏讓紅霞的呼吸微微紊亂,不禁乖乖張開了口。
“真乖~”男子手指一點,一粒白色指甲蓋兒大小的光團從他指尖冒出,咻地一聲沒入了紅霞口中。
“嗚!”紅霞想吐已經來不及了,直覺一股清涼的液體順着嗓子流入丹田,“你給我吃了什麼!”
“自然是好東西。”男子摸了摸紅霞的頭,眼神寵溺,“小霞兒可不要被別人拐跑了。”
“別人?”紅霞爲之一愣,待要問師傅什麼別人,只見男子在他額頭一指。
紅霞突然覺得睏意襲來,身子往後傾倒。
恍惚中,只覺被抱入了懷中,耳邊聽到師傅的嘆息:“乖乖等我。”
再睜眼的時候,已是傍晚。
紅霞只覺渾身說不出的舒坦,這幾日的燥熱一掃而空。
變回人身,手扶牀榻就要下地,只聽“咔嚓”一聲。紅霞低頭看去,只見是一個裝了冰塊的小荷包。
拿了起來打開往裡看,裡面的冰塊已經化了一半,紅霞笑了笑,把裡面的冰倒了出來,用法術哄幹了荷包,轉身變成了一位紅衣公子,把荷包拴在絛子上,施施然往外走去。
出了屋,才發現這是個兩進的小院子,後院有東西兩間廂房,院裡種着柳樹。
紅霞站在當院,閉上眼睛聽了聽,前院隱約有說話聲。睜眼收了法術,推開院往前院走去。
還沒進屋就聽見宋良箴的聲音說道:“這人間的吃食就是花樣多,哪像天界,顛來倒去的就是那幾樣,膩也膩死了。”
紅霞挑簾進了屋:“你這吃白食的還挺理直氣壯。”
“嗚嗚嗚嗚!”宋良箴邊吃邊說,冷不防紅霞進來說話把她嚇了一跳,半個糉子卡在嗓子眼兒裡上不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兒。
衆人忙過來給她拍背、喂水,可就是不管用,眼看宋良箴就要成爲第一個因爲吃糉子被噎死的神仙。最後還是紅霞看不下去,一掌拍到後心,宋良箴“咕嚕”一聲把糉子嚥下去了。
“哎喲我的個天帝!差點噎死!”宋良箴灌了一大碗紅棗粥才緩了過來,拍拍胸口心有餘悸,“要真是被糉子噎死,姐妹們會笑話死我的!”
“且,丟人現眼。你行不行啊,就你這樣的也能昇仙?神仙要都像你這樣,我看天界也快完了。”紅霞把最後一口糉子塞到嘴裡,幸福得眯起了眼睛:甜鬆軟糯,好吃~
“哈?!我怎麼了!我不行?!你說出個行的來我聽聽!”宋良箴吹鬍子瞪眼:她家仙君就在眼前,剛纔已經丟人了!現在可得亮出點兒氣勢來!
紅霞變出一把摺扇,緩緩搖着,得意洋洋道:“自然是像我師傅那樣。玉牌烏髮,墨衣洞簫,衣袂飄舉,超然物外。”咦?我說的是誰?咳!
宋良箴聽完在腦子裡想了一圈兒:“你說的這個,十個裡倒有八個是這樣的,到底是誰?法號是什麼?哪洞的神仙?”
“額,他、他”紅霞琢磨了半天,“他突然就成仙了,也沒告訴我是什麼神仙。走了再也沒回來過,我上哪兒知道去!”這該死的老流氓,走了就不回來了!死在你的洞天福地裡吧!
幾人見紅霞越說聲兒越大,越來越激動,到後來眼眶都微微有些泛紅。尚元魁忙使了個眼色示意宋良箴別再說了。
宋良箴也不知道這人怎麼了,倆人天天互掐慣了,也沒見紅霞氣成這樣,倒奇怪了。不過也不敢再鬧他,化成白煙回了玉鐲。
紅霞喊完也覺得挺丟人,混蛋師傅都走了一百年了,自己從來不曾像今日這樣激動難過,這是怎麼了?自知有些無理取鬧了,但又拉不下臉來跟宋良箴道歉,只好拿着扇子胡亂扇風,口裡說道:“這眼看就到端陽了,我看城外面有條河,好多人紮了龍舟。咱們去看賽龍舟吧。”說着快步往外走,絲毫沒有等人的意思,一轉眼人就溜了。
尚元魁看了看已經升起來的月亮:“大晚上的看賽龍舟?”
“哈哈。”
“話說,他怎麼睡了一覺這麼精神了?”
“可能是那袋子冰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