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靈山之後, 呂洞賓就像是長在了方壺山,幾乎是日日都去,每次去還都會給唐歸臣帶各種沒見過的小玩意兒, 雖然十次有七八次都被拒之門外, 但是總有那麼兩三次唐歸臣會默許他留下。唐歸臣看看書、撫撫琴、寫寫字, 呂洞賓就看唐歸臣看書、撫琴、寫字, 日子倒也逍遙自在。
有時, 呂洞賓還會打趣的說:“以前你見了我不是不睬,就是拿雷劈我。誰能想到如今我們能相對手談?”
唐歸臣的回答是直接吃掉了呂洞賓四顆白子。
“啊呀!”呂洞賓忙想要補救,可是一招失、滿盤輸, 被唐歸臣殺得片甲不留,無奈道, “歸臣, 你可真是手下不留情。好歹讓我一盤!”
“哼。”
一日, 呂洞賓來得遲了,等到了方壺山, 就見唐歸臣躺在門外的石榻上睡着了,右手撐着頭,左手還握着一卷書。
“真是。”呂洞賓搖搖頭走到榻前,拿起唐歸臣手裡的書放到一旁,又進屋抱了條薄毯出來給唐歸臣仔細蓋好。
蓋上了毯子, 唐歸臣似乎覺得舒服了, 把自己往毯子裡鑽了鑽, 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睡得更沉了。
呂洞賓好笑的看着他幼稚的舉動, 平時那麼個穩重的人,誰能想到睡着後竟然像個孩子。
“你呀。”呂洞賓伸指在唐歸臣眉心上戳了戳, “沒心肝、冷冰冰,枉費我掏心掏肺,一點兒好臉色都不給我,哪天我不來了,看你上哪兒哭去。”
不知是被戳的疼了,還是聽見了呂洞賓的話,唐歸臣皺了皺眉,輕輕的哼了哼。
“豁,反了你,還敢哼了。”呂洞賓瞅着唐歸臣沒醒,又大着膽子在臉頰上捏了捏,見沒什麼反應,又使勁捏了捏,還雙手其上,把唐歸臣的臉往兩邊扯。
所以說,這樂極生悲。就在呂洞賓把唐歸臣的臉揉搓成各種奇形怪狀的時候,冷不防唐歸臣睜開了眼,冷冷的注視着呂洞賓。
呂洞賓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唐歸臣垂下眼皮,看着還在自己臉上肆虐的手。
呂洞賓忙收回手:“歸臣,你聽我說!不是你看到的樣子!不是那麼回事,是是是!!!”
唐歸臣撐起身子,斜靠在榻上,墨黑的長髮飄散胸前,衣襟微亂,若隱若現能看到鎖骨,星眸半睜半閉,雖還是一張冷若冰霜的面孔,卻無端散發着慵懶的味道。
呂洞賓覺得口乾舌燥,悄悄往後退了退,想要起身。
“過來。”唐歸臣攏了攏衣襟,聲音略帶沙啞。
“我…..”呂洞賓動也不敢動,不知道這祖宗到底要幹什麼。
“嗯?”聲音稍稍提高了些,似是有些不悅。
沒奈何,呂洞賓往前稍稍蹭了蹭:“歸、歸臣,你、你有什麼事?”不會又要拿雷劈我吧……
唐歸臣擡眸從下往上看呂洞賓,狹長的鳳眼微挑:“沒心肝?”
呂洞賓被噎了下:“額不,你肝膽俱全。”
“冷冰冰?”唐歸臣坐起了身。
“不,你熱情似火。”呂洞賓往後仰了仰。
“對我掏心掏肺?”往前傾了傾身。
“不,我狼心狗肺。”繼續後仰。
“不給你好臉色?”居高臨下俯視。
“讓我如沐春風。”躺倒牀上仰視。
“我哭?”唐歸臣整個人趴在呂洞賓身上。
“我想哭……”呂洞賓覺得自己某個部位好疼。
唐歸臣嘴角微微翹起笑了,這一笑寒冰盡碎、百花吐豔,呂洞賓一時看傻了眼。
就這麼一個愣神的功夫,唐歸臣低下頭來,吻在呂洞賓脣上。
這一刻彷彿時間都靜止了,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呂洞賓眼裡只有面前唐歸臣的臉還有脣上溫潤的觸感。
像是過了許久又彷彿只有一瞬,唐歸臣坐起身,下了石榻,往屋內走去。石榻上只剩下呂洞賓一個人躺着,一動不動。慢慢的,他覺得全身才能動,聲音和時間又回來了。不可置信的撫上脣:歸臣剛纔做了什麼?他、他親了我?他親了我?!
唐歸臣把水緩緩注入茶壺中,看着茶葉在壺中一衝一冒,茶香在屋中逐漸飄散開來。
把茶水倒入茶盞中,唐歸臣嗅着茶香,把茶盞送入口中,清甜的茶水順着喉嚨流入五臟六腑,潤澤了乾涸的心田。
“歸臣!你剛剛是不是親我了!”呂洞賓隔着門高聲喊道,“你親我了是不是?你也心悅於我是不是?!是不是!哎!你快把結界打開!歸臣!歸臣!”
唐歸臣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眉眼彎彎:“青城雪芽,果然好茶。”
呂洞賓就這麼在方壺山上住下來了,他總是纏着唐歸臣問那日的事。唐歸臣心情好的時候會給他個白眼,被問煩了就直接拿雷劈他。不過每次呂洞賓被雷劈完都是一副嘚瑟的模樣,因爲,歸臣臉、紅、了!
這天,司命星君閒來無事上方壺山來探望老友,就見到呂洞賓頂着被雷劈過的頭和渾身燒焦的衣衫美滋滋的和自己打招呼:“司命,你來啦?”
司命星君繞着呂洞賓嘖嘖稱奇:“這難道是天界新興的樣式,小仙真是孤陋寡聞吶孤陋寡聞。”
“這你就不懂了~”呂洞賓搖頭晃腦,十分之得意,“我家小臣臣是個面冷心軟,內斂害羞的性子。這是他對我表達愛意的方式~”
“原來如此。”司命星君歎服,“百花仙君表達愛意的方式果然別緻,除了呂仙再也沒有哪個神仙有命消受,你二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眷侶。佩服佩服。”
“過獎!過獎!”呂洞賓把耷拉到臉上的頭髮攏到後面去,十分矜持的笑着。
“呂!洞!賓!”唐歸臣的聲音從屋中傳出來,還伴隨中半空中噼啪的聲音。
“額,歸、歸臣!你、你聽我解釋!呀!!!!!!!!!!!”
司命星君坐在石凳上,搖着摺扇,看着呂洞賓繞着方壺山跑圈,口中鬼哭狼嚎的認錯,身後落淚無數。
“哎呀,奇景啊奇景~百年難遇~”
自從司命星君來過之後,武財神趙公明、何仙姑、藍采和、曹國舅、張果老、韓湘,還有百花宮的衆花仙都會隔三差五的來方壺山探望,起初唐歸臣很是不適應這許多人,都是避而不見,呂洞賓也不在意,來了人都是他接待。唐歸臣雖然口裡不說,但是心裡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像是故意疏遠他的朋友一般,有時也會陪着坐上一會兒。
倒是呂洞賓十分過意不去,待人走了都會和唐歸臣說:“你不必費心思應付他們,他們也不講這些虛禮,知道你好清靜,呆一會兒我就轟他們走。”
唐歸臣的回答是,三日不讓他進方壺山。
“哎,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這男人心也不遑多讓。”呂洞賓無奈嘆息。
韓湘給呂洞賓的杯子斟滿,嘲笑他:“師孃脾氣古怪,師尊不是早就知道。如今在徒兒面前作此姿態,莫不是特來炫耀?”
被韓湘這聲師孃叫得渾身舒爽,呂洞賓端起酒杯一氣喝乾,豪氣干雲道:“正是,你師孃脾氣再古怪,也讓你師尊我拿下了!哈哈哈哈!”
韓湘忍俊不禁,憋着笑又給呂洞賓倒了一杯。呂洞賓心情好,連飲三杯。
“我還是那句話,師尊是認定唐歸臣預備長相廝守、生死與共了?”韓湘拈了一塊花糕,放到脣邊咬了一口。
呂洞賓把酒杯放到桌上,看着不遠在烹茶的唐歸臣,不自覺放柔了聲音:“是,認定了。即便上斬仙台斬了仙根,剃了仙骨,我認了。”
韓湘舉杯相敬:“既如此,徒兒在此恭祝師尊、仙君永結同心。”
“多謝。”呂洞賓舉杯和韓湘碰了碰。
韓湘端着酒杯,想起了紅霞有次偷喝他的酒,醉了掉進後山小溪裡的事,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呂洞賓看着韓湘溫柔的眼神,問道:“那你和紅霞呢?也認定了?”
韓湘愣了下,摸着臉頰苦笑道:“有這麼明顯?”
“你那眼神就差昭告天下了,紅霞知道麼?”呂洞賓端着酒杯陶醉的看着唐歸臣烹茶:啊~他家小臣臣幹什麼都這麼好看~
韓湘也很無奈:“他?他要是知道,吳剛都能把月桂砍倒了。那還是個傻子呢,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山前山後到處惹事。”
呂洞賓想了想上次去看韓湘,正趕上黑熊精來家裡告狀的情形,忍不住笑道:“這可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沒想到謙謙公子竟看上個小皮猴子,你也有今天。”
韓湘知道師尊是在報復當日自己說他看上唐歸臣之事,有心想反駁,可是想想紅霞那樣子也實在說不出來什麼,只得端起酒杯悶悶吃酒。
在方壺山上住了三日,韓湘才被實在受不了的呂洞賓趕走了。
這一日,呂洞賓和唐歸臣坐在石桌旁品茶,唐歸臣看着花瓶裡的桃花才忽然發現已經又到了春日。
方壺山因地處偏僻,山上寸草不生,飛禽走獸都少有來此的,因此一些被流放的神仙都是被髮配到這裡。
這瓶裡的花還是花仙們來探望唐歸臣的時候帶來的。
看着瓶中的花,唐歸臣忽然想起還在靈山腳下的宋良箴來,自從自己和呂洞賓在方壺山上,每日逍遙自在,幾乎把她忘了,既然今天想起來,唐歸臣便想去看看宋良箴。
呂洞賓自然是唐歸臣說什麼就是什麼,二人也沒什麼可收拾的,說走就走,駕雲往靈山而來。
誰知道今天一來就碰到韋陀下山採集朝露。還是和之前一樣,韋陀在曇花上採了露水之後便走了,宋良箴癡癡的望着韋陀離去的背影垂淚。
只是這次卻不同,有一位老人走到了宋良箴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