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方主任心驚的是,市衛生局近日做出決定,選定葫蘆街爲市級愛國衛生運動示範窗口街道,爲搞好示範點的工作,市衛生局與有關部門成立了一個聯合工作組,指導葫蘆街的示範點工作。
孔局長親自掛帥,擔任工作組組長,成立工作組的文件很快下達到各局屬單位。工作組成員單位包括市衛生局、公安、工商、民政、街道、環保、市政等所有相關部門,偏偏就沒有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局裡的解釋是,疾控中心是衛生局的下屬單位,沒必要寫進文件裡。
話雖這麼說,可是,按照官方的規範,文件裡沒有提到的部門,就不是小組成員,不是小組成員,要想“指導”葫蘆街居委會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方主任拿到這個文件,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文件,不僅給了孔局長堂而皇之光顧居委會與黃主任親切交談的正當理由,而且,名正言順地把方主任一腳踢開,這明明就是以權謀私!是腐敗!
可是,那葫蘆街裡有菜市場、勞務市場、小商小販,平日裡污水橫流垃圾成堆,羣衆反應十分強烈,孔局長親自抓葫蘆街的愛國衛生運動,有着深厚的羣衆基礎,方主任再有氣,也不能指責孔局長不該搞愛國衛生運動。
方主任吃了個啞巴虧,卻又無處申辯,眼見孔局長在葫蘆街頻頻露面,和黃小菊肩並肩出沒於菜市場攤販之間,各大媒體紛紛報道,兩人的合影頻頻出現在報紙上,孔局長和黃主任儼然成了一對密切戰友,方主任急得跳腳。
當然,方主任既然敢於在人民廣場奮起抗爭,將孔局長打翻在地,那麼,面對逆境,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方主任不能名正言順面見黃小菊指導工作,當務之急,是要設法建立與黃小菊的秘密聯繫。
鑑於方主任鰥居多年,早已樹立起了守身如玉的崇高典範,猛然在疾控中心廣大幹部職工面前綻放出第二春,必然會引起疾控中心的震動,其效果與豔照門事件不相上下,更何況,孔局長老奸巨滑,佔得先機,所以,方主任的行動只能是暗渡陳倉。
要想暗渡陳倉,就需要一個可靠的中間人。中間人入選條件有二,其一,必須不顯山不露水,走到哪裡都不會引起人們的關注,適合做地下工作,也就是適合幹餘則成的潛伏工作。其二,此人能做到守口如瓶,忠誠度有保障,哪怕是被抓進白公館渣滓洞,坐老虎凳灌辣椒水,也不能敲開他的嘴!
方主任舉目四望,整個葫蘆街,符合這兩個條件的人,只有包大成!
包大成相貌平庸,使得他符合第一個條件,而包大成曾經拒絕翻院牆,讓方主任看見了他的忠誠,此外,方主任手裡攥着包大成的業務,涼他也不敢吃裡扒外。
這就是方主任營造出一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環境,親自召見包大成的原因。
這也是方主任欲言又止,面目含羞的原因。
方主任心緒緊張,畢竟談戀愛的感覺,不太適合於老年人,那會導致血壓升高,不利於心腦血管健康,甚至,有導致腦溢血的危險。
戀愛是年輕人的遊戲,對於老年人,則是一場危險的遊戲。
方主任沉默片刻,把咚咚亂跳的心臟壓在肚子裡,這才鼓足勇氣,紅着一張老臉,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條,遞到包大成手裡,包大成低頭一看,只見紙條上寫着一行小楷:
“昨夜西風調碧樹,獨上西樓,望盡天涯路!”
字跡蒼勁有力,入紙三分,可以想像,幾行字,是方主任寫懷着悲憤、憧憬、希望、絕望的複雜心情,奮筆疾書而成,估計寫完後,方主任也就精疲力竭了。
包大成默唸一遍,覺得耳熟,他想起了潛伏在傳染病隔離病房中的戰鬥歲月,在那艱難的日子裡,曾經有一個女孩,手捧一束鮮花來看望他,含情脈脈輕言細語,因爲他的病情而“望盡天涯路”,隨後消失無蹤,導致他暈厥在病牀上。
可是,那個女孩卻變成了母夜叉!她拿住了包大成的命.根子,迫使包大成最終變節,成了她手裡的工具!
人世間充滿了變數,美女可以變成母夜叉,平庸男卻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包大成回首往事,不勝唏噓。
方主任打算向包大成徹底坦白他對黃小菊的一片深情。要想讓包大成做好工作,就必須向他說明工作的目的和意義,一個有着高度責任感的有志青年,只有在明確了工作的目的和意義之後,才能充分發揮他的工作熱情。
“大成啊,”方主任低聲說道:“這個人啊,都是有感情的,有感情不是壞事,啊,關鍵是如何正確地處理工作與感情的關係,處理得好,不僅不會妨礙工作,還能夠有利於爲黨爲人民做出更大的貢獻。當然,如果處理不好,就會給黨和人民的事業造成損失!啊,有些人,身處領導崗位,利用職務之便,甚至是以權壓人,企圖騙取別人的感情,這是以權謀私,這是腐敗!”方主任先把孔局長批判了一番,很是解氣。
包大成眼睛盯着那張紙條,腦子裡滿是陳圓圓或者陳思思,兩個截然相反的形象攪得他目眩神迷,嘴裡“哼”“哈”,卻完全沒聽見方主任的絮絮叨叨。
方主任滿腦子都是黃小菊的音容笑貌,也沒有注意到包大成的心不在焉,繼續說道:“大成同志,我是相信你的,雖然,很多同志對你的看法有失偏頗,啊,他們說你愚鈍,不開竅,對此,我是堅決不同意的,包大成同志在關鍵時刻,是能夠站穩立場的,是有政治敏感性的!是理應得到組織上的信任的!”
“啊。”包大成木然地點點頭
“所以,組織上準備交給你一項重要任務。”方主任說着,指了指包大成手裡的紙條,再次壓低嗓音:“請你將這個,交給居委會黃主任,啊,記住,這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你可千萬不要辜負組織上對你的信任!”
方主任口口聲聲某些人以權謀私,而他卻自己以“組織上”的名義,要求包大成當他追求感情的信差,很是言不由衷。
“啊。”包大成再次點頭,卻是兩眼無神。
方主任這才注意到,包大成的心思根本不在紙條上。
方主任嘆了口氣,壓低嗓音,語重心長:“大成同志,聽說還有幾個區縣疾控中心沒有和你們簽訂供銷合同?”
方主任一談到業務,終於把包大成的心思陳圓圓或者陳思思身上拉了回來,包大成急忙點頭:“是,是。”
“這件事要是做成了,我可以給你們介紹介紹。”方主任說着,把紙條塞進包大成手裡。這年頭,求人辦事,總得給點好處。
包大成這才反應過來,給方主任當信差,是有好處的。當即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叭地一個立正:“請組織上放心,堅決完成任務!”
方主任繞了和大圈子,終於表達完了自己的意思,也是一身輕鬆,擺擺手,示意包大成坐下,繼續說道:“大成同志,爲了維護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此事必須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尤其不能讓孔局長知道,聽明白了嗎?”
“明白!”包大成目光堅定。當初在人民廣場,包大成曾經親眼目睹方主任和孔局長深入基層,圍着黃小菊跑前跑後,以他的智力,原本很難察覺出其中的端倪,現在聽方主任如此一說,豁然開朗,很明顯,孔局長是方主任的情敵!
“哦,對了,聽說你和柳青青關係挺好,現在發展得怎麼樣?”方主任解決了自己的感情問題,也要關心羣衆的感情問題,這就是領導,心裡時刻想着羣衆。
“請領導放心,一切順利,至今尚未露出破綻!”包大成正色說道,他雖然對柳青青有着非分之想,可仍然嚴格將與柳青青的交往,界定在表演藝術的範疇。這本是絕密,包大成突然受到組織上“信任”,心情激動,一下說漏了嘴。
“破綻?”方主任大惑不解。
包大成這才清醒過來,急忙訂正:“沒有破綻,啊,親密無間,任何人都沒有理由懷疑我和柳青青同志的感情,包括宋清風!”
方主任鄭重地點點頭:“大成同志,人生不會是一帆風順的,不經歷風雨怎麼能看見彩虹?我堅信,經過不懈努力,包大成同志一定能收穫幸福,大成同志,請相信,我始終站在你一邊!至於宋清風,他配不上柳青青。”
“方主任,我也始終站在你這一邊!至於孔局長,他配不上黃主任!”包大成攥着紙條,鄭重說道。
“好!”方主任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包大成的雙手:“讓我們攜起手來,共同追求人生的幸福!”
一老一少兩位追求幸福的戰士,雙手緊緊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