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161節 地攤生意
“呵呵,生意,竟做起了生意。”不只袁老爺子,盡皆疑惑。
袁崇明:“對呀,生意呀。”
袁其隆:“呵呵,生意?這做生意哩,須是有買有賣。車隊運的盡是軍需,難不成,你們把那洋槍洋炮拿了去賣?”
袁崇明:“洋槍洋炮?嘿嘿,洋槍洋炮自是不敢賣的,但那米麪油鹽,總是可以的噻。”
袁其隆:“呔,好肥的膽兒。那都是供給軍需的,知道啵?你等竟敢拿了去賣,可是不怕官家追究?”
袁崇明:“追究?嘿嘿,追究啥呢?你們說說,這個哈哥哈官爺,把四城的城門都閉了,不讓進也不讓出,啥子意思?再說,咱被圈在碼頭上,這每日的人吃馬嚼,難道不費糧食?再說吧,那些個闔城的百姓,難道就沒得些刁民?既是有這等許多的刁民,見得滿車滿車小山般的米麪油鹽,難免的生出些歹念,難免的發作起來,明裡來搶,暗裡來偷,咱又人生地不熟的,誰能防得了?”
於慈恩:“哦喲,還有理了?可是翅膀硬了,要飛了?”
袁崇明:“唉呀呀,爺爺呃,怎是翅膀硬了呢?咱不都是爲商號着想麼?”
於慈恩:“哦喲,還爲商號着想了,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姣兒:“我兒呀,爲孃的知你事事的都想着商號,這個勿有疑問的。只是你得說個明白噻,怎的爲商號着想的噻。”
袁崇明:“車隊所載之物,洋槍洋炮自是動它不得的。但米麪油鹽,這些個卻是哪個百姓都需的噻。小炮這傢伙,肚子裡盡是些花花腸子,說,這米麪油鹽的,咱商號有得是,便是咱這車隊吧,也多載了一些的,本是備着民夫的消耗。再說,米麪油鹽這東西,咱運去西藏,自是供給軍需,但也不是一次性的全都用盡的嘛,總是一些一些地送上戰場去的嘛。這中間有個時間差,若前線實實地短了些許,咱速速地派了商船運去,只要不扯了戰場的後腿就行。”
姣兒:“這個,妙招噻。就小炮那豬腦殼……呸,呀呸呸,我這烏鴉嘴,春娟兒聽了又不高興……能想出這等的鬼點子?”
“這個……嘿嘿,這個……”袁崇明搔着腦袋,吱吱唔唔半天,“反正,小炮提得這議,咱幾個聚在一堆兒,就想,對呀,利人利己利百姓,有理兒呀。於是麼,便由父親挑了頭兒,就在營門口,寬的是荒地,隨意地鋪了麻袋,擺上了地攤攤。”
老爺子拈了鬍鬚:“呵呵,地攤攤。我只問你,可是隻售米麪油鹽?”
袁崇明:“那倒不止。還有些菜蔬肉食,也一併的擺在地攤兒上,由得城內住民揀買。”
老爺子:“呃,這米麪油鹽的,車上自運着,咱也理解。可這菜蔬肉食的,卻是何來?”
袁崇明:“唉呀呀,老爺爺,咱不是停駐在水軍碼頭的麼?”
老爺子:“我知呀。水軍碼頭又怎的了?”
姣兒:“唉呀,爹爹,你可是老糊塗了?既是碼頭,自然通得水路噻。這理兒,這簡單的理兒……”
老爺子:“哎呀,是老糊塗了哦。”
姣兒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呸,哦呸呸!臭嘴,烏鴉嘴!”
老爺子:“哎呀,你也勿要裝模作樣的囉。崇明孫兒呀,你接着說。”
袁崇明:“開始幾餐哩,咱也將就着,只吃鹹菜下飯。吃得幾餐,小炮不幹了,嚷嚷缺了油葷,非得吃肉不可。咱便找上團練所的兄弟夥商議。那班傢伙咋說,嘿,只要你出得銀子,莫說豬鴨魚肉,便是山珍海味,河對岸大山裡,多的是。”
蔣介民:“於是,你們便自去山裡採購了?”
袁崇明:“嗨,何須我們親去喲。開始是團丁,伍長什長的一聲招呼,便自成一夥,再後來,衙役差夫不幹了,找上咱們,非得組隊進山。咱們莫得法呀,只好把雙方約在一起,商量着打輪,河邊租了幾艘漁船,每船派一兩個夥計相跟,菜蔬豬鴨,對面山裡果是多得很,價格也便宜。購得多的,除了自用,便擺在地攤上,供城內居民買了去吃。”
雨蘭:“可曾賺得銀子?”
袁崇明:“嗨,怎的不賺呢?大發囉,賺大發囉。”
雨蘭:“哎呀,你這大發,到底是多少?”
袁崇明:“賺了多少哩,我是不知的,父親管着總帳的。反正,第一日下來,晚上扎帳,結算,分紅,四五百個大錢是有的。”
老爺子:“嘿嘿,不對噻。紅利都分了,還說甚的爲商號着想。這這般着想的?”
袁崇明:“哎呀,老爺爺休急哈,孫兒未及說明的嘛。這地攤攤兒哩,除去本錢,纔是紅利噻。這紅利哩,兩份兒歸在商號,只拿一份兒,分與衆人,大家纔有勁頭兒噻。”
姣兒:“可是一衆的夥計都有份?”
袁崇明:“那是當然的囉。不僅咱車隊的馬伕夥計,便是相幫着咱的衙役團丁,人人的有份,人人的喜笑顏開。”
雨蘭:“哦喲,那不賺得上千兩的銀子?這利潤,也太高了吧?”
袁崇明:“高?嘿嘿,我就舉一例。單說白米哈,咱從湖廣米商手裡過手,每擔二兩八錢,三兩銀子不到。你猜,你們猜猜,咱售價多少?”
“我想想哈。”雨蘭扳着指頭兒:“算上運輸之費,再加些折耗,總超不過四兩去噻,每擔一百二十斤,也就每斤三十四個大錢。售價五十個大錢哩,偏高,四十個大錢,總是該的。”
“嗤……”袁崇明從鼻孔裡哼哼,“四十個大錢?你做夢去吧!”
蔣趙氏:“那……多少?”
袁崇明:“七十個大錢,每斤七十個大錢,少半邊銅板兒也拿不走。”
不只蔣趙氏和蘭兒用手掩了大嘴,便是一屋的人,都瞪了大眼:“忒高?開搶麼?”
“忒高?嘿嘿,忒高!”袁崇明斜眼看了衆人,“實跟你們說,闔城百姓開搶,排了隊的開搶,生怕咱不賣與他。”
袁其隆:“呃,不對喲。這合州,不產稻穀?”
袁崇明:“不是不產,只是量少,少得可憐。咱聽團丁說來,合州這地兒,七山兩水一分地,城外都是山,加之去年開始,哈哥哈大人推行新政,強令百姓廣種罌粟,稍肥的地兒都種了那東西,還剩得多少地兒?產得些許的稻米吧,也都交了賦稅,哪得來賣喲。”
於信達:“呃,也不對噻。合州本地不產,但離重慶不遠噻,若是水路,也就八十來裡,就是走陸路吧,也只百里多一些,交通甚是方便。難道就沒糧商,來這合州城坐鋪開店?”
袁崇明:“開始吧,我也疑惑。後來才知,這合州的商稅,重,奇重,哪個商人都受不了。”
袁其隆:“嘿,這商稅,不是朝廷有令,鹽鐵茶類,官家專賣,至高的十稅一,一般的十五稅一,若是米糧,不得超過三十稅一的麼?”
“三十稅一,嘿嘿,三十稅一?”袁崇明冷笑道,“我說個故事吧。咱把這地攤一擺,百姓們爭相來買,生意旺相得很。官家可就不幹囉。就那戶部大人吳啓金,親帶了數十個衙役,收稅,嗯嗯,上門收稅。”
蔣先生拈着鬍鬚:“這個……這個這個……種田納糧,營商交稅,自古的天經地義。”
袁崇明:“這稅哩,咱也不是不交。可一聽這數字兒,咱可不當那冤大頭。”
蔣趙氏:“怎的冤大頭了?”
袁崇明:“咱問吳大人,需得多少稅?吳大人眨眨眼,伸出三指頭來,說,每擔三兩,白銀三兩。”
一屋皆瞪了大眼:“三兩?啥子稅喲?”
袁崇明:“我就與他理論噻。嗨,你猜,這傢伙咋說?”
姣兒:“唉呀,猜甚猜,你小子自說便是。”
袁崇明:“這傢伙搖頭晃腦,問我道,爾知所交何稅呀?我說,咱經商售貨,自是商稅噻。他說,對矣,對矣。商稅商稅,便是三分之稅矣。”
蔣介民:“三分之稅,啥意思喲?”
袁崇明:“我也不明噻,細問,才知這個三分之稅,就是三稅一。”
雨蘭:“三稅一?哇噻,這不是不給人活路麼?”
袁崇明:“這還不止哩。我就又與他辯,即便三稅一吧,咱也交不得三兩的稅噻。他說,還有捐哩,賦哩,七八分銀子總是該的噻。加加,湊個整數兒,豈不就是三兩之稅了?”
蔣趙氏:“哦喲,這百姓哪是吃米嘛,明明的吃的銀子的嘛。”
袁崇明:“所以麼,大家懂的噻。咱這白白淨淨上好的大米,沒黴沒爛,更沒摻沙摻石子,斤兩又足,百姓自是喜歡,能不門庭若市乎?”
姣兒瞪了兒子:“呸,你再給老孃乎呀乎的,學了蔣老夫子……呸,哦呸呸,你娃娃,若再酸酸的,看老孃咋個收拾你!”
袁崇明斜眼睃了蔣先生:“我酸麼?我酸麼?”
“哎呀,別管酸不酸的。”萍兒偏了臉,看着袁崇明:“後來呢?後來,咋個了?”
袁崇明:“後來,呵呵,後來,我自是不給噻。戶部大人惱將起來,喝令衙役們:動手,砸了攤攤兒。有個班頭模樣的傢伙,上前來要奪稱,夥計自是不給噻,兩人拉扯起來。當此緊要關頭,這時快,那時慢,身後一人,衝將上來,把個蒲扇般地巴掌舉在半空,照着這廝的左臉便是一掌,罵一聲:你個不長眼的狗東西,再照右臉又是一巴掌,罵一聲:老子的生意,也管來收稅!”
蔣先生:“粗陋,粗陋。一言不合,拳腳相加,匹夫耳,匹夫耳!”
蔣趙氏:“呸,你個呆子,又發哪門子酸了?嘿,這違了朝廷規矩,亂收稅賦,就不粗陋了?說理不過,便上前奪稱,就不匹夫了?”
一屋的笑。
丁萍兒:“唉呀,又岔了。後來呢?”
袁崇明:“那傢伙捱得馮永剛兩巴掌,自蹲了沒人處哭去,還有哪個敢上前來收稅?”
於信達:“我就說哩,咋只你一人回來,小炮這傢伙,定是做生意上了癮,重色輕友,哦,錯了,重財輕友,見利忘義了,只把你一人支派了回來報信。”
袁崇明:“可不咋的?照我爹爹的意思,這事兒有些複雜,信上自是說不清楚的,又怕家裡人擔憂,派了我和小炮同回。可這傢伙,說是不過報個信兒,哪用得兩人喲,便與我划拳,剪刀石頭布,輸者回家報信,贏者留下看顧生意。”
姣兒:“呵呵,我兒定是輸了。”
袁崇明搔着腦袋:“嗯嗯,贏他兩局,只贏他兩局……”
姣兒:“嗨,只贏兩局,不就輸了……呃,不對喲,一般的規矩,三局定勝負。你贏他兩局,自是勝家噻,咋個你卻回了,他卻留了呢?”
袁崇明:“嗨,小炮這傢伙,耍癩的嘛,要與我重來。你想嘛,我咋個會與他重不嘛?”
姣兒:“就是噻。這小炮,別的沒學會,跟着信兒跑得久了,耍癩的本事倒是見長了哈。”
於信達:“哎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咋個扯上我囉?”
姣兒:“娘給你說哈,與小炮打交道,須得防他這招哈……”
於信達:“哎呀,又扯一旁了。崇明哥,你說,既是你贏了,咋又你回了呢?”
袁崇明:“嘿嘿,這傢伙,耍癩這招兒不靈,便把面前吊着的電筒伸在我面前晃,說是不與我玩兒。我纔不稀罕哩,這電棒,我早玩過的了,不稀罕,不稀罕。”
丁萍兒:“後來呢?”
袁崇明:“後來,這傢伙又搜搜,屁股上吊個包包,包包裡搜搜,拿出個棒棒兒來,那樣兒麼,比電棒要細,要小,奇的是,他用手扯了一拉,便伸長許多,再兩手一壓,又變短許多。這倒沒啥,吸引不了我,他卻裝作神秘,對我說,這玩意兒,看得老遠老遠的,便是河對岸,草叢裡一隻兔子跑過,是公是母也辮得清……”
李路易尖叫起來:“哎呀,望遠鏡!我的望遠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