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日落時分。
沒了火光，山洞中黑燈瞎火的，漆黑一片。
“草木灰，止血的好東西。”陳諒直說道。
陳諒直沒有放過地上的灰燼，用手掌將其小心歸攏成一堆。
“爺爺，謝謝你！”江風穩住氣息後，真誠道。
“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急於事功，會遭反噬的。”陳諒直拍拍手，意味深長地說道。
“爺爺說的極是，我記下了。”江風說道。
此時江風沒意識到陳諒直話裡有話，他的心思還沉浸在方纔的煉化中。
“你修煉的功法，若這般生火，還需幾日？”陳諒直面色有些凝重，問道。
江風聞言，暗自推導了一番。心道：“照着今天的進度，光是將體內靈氣全部轉化爲淡橙色，至少需要十五日，而之後還需結下元離真炎。”
“至少……一個月吧。”江風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一個月……”陳諒直眉頭微皺，卻也沒再多說什麼。
正此時，宋誠火急火燎地小跑而來，叫道：
“陳叔，不好啦！王貴他，他又鬧了！”
宋誠臉上淚痕未乾，話也說得結結巴巴的。
見狀，陳諒直眼中精光一凝，隨後用手按了按江風后，說道：“孩子，你先呆在這，爺爺去去就回。”
陳諒直旋即與宋誠朝山洞人羣裡擠去。
江風坐在原地，遠遠地看着。
只見人羣中有一個與宋誠年齡相仿的猴瘦男子，他名爲王貴，長着滿是膿包的瘌痢頭，生就一副三白眼。
此時，王貴跳上一塊大石，振臂高呼道：
“不公平！不公平！”
更有幾個王貴的擁躉者，在一旁不停拱火：
“憑什麼啊！一個新來的毛頭小子就讓陳諒直這麼偏心？”
“光是今天下午，陳諒直就燒掉了二十個人要用的器具，咱們都知道，這些盆碗都是當年在修築頓鋒谷時，大人們賞賜下來的，用一件少一件。今天他陳諒直敢燒掉他們村的器具，再過兩天說不定就把主意打到咱們幾個村的頭上了！”
“對對對，這陳諒直十五年前害了咱們，到現在還要憋着壞，我早聽說啊，大人們三個月後就放咱們走啦！到時朝廷會有大把的銀子發下來撫卹咱們，值啦！”
在這些言語的摻和推動下，山洞裡的村民一下子炸了鍋，紛紛討論着王貴等人所說的信息：
“確實確實，咱們都多少年沒生過火了，哪怕再冷，還不是苦巴巴地挨着，那小子剛進來兩天，陳諒直就這麼對他好，真叫人心寒！”一個村民忿忿道。
“什麼？！大人們真說了放咱們走？老天爺開眼，咱們的苦日子總算到頭了！”一個村民眼中希望的光芒大盛，卻被旁邊的村民戳了戳，登時閉上了嘴。
眼見事態愈演愈烈。
這時，陳諒直站在人羣中，大喝一聲：
“住嘴！”
話音落下，嘰嘰喳喳的村民們頓時安靜了不少。
雖然有一些村民依舊嚼着舌頭，卻也不敢高聲談論了。
大多村民懷着尊敬的目光，打向陳諒直。
陳諒直繼續高聲說道：
“我陳諒直敢作敢當，所有被燒的器具，皆是得了准許而來！”
“這十五年來，是誰在囚禁你們？是誰每隔三日就採你們的血？是誰讓你們每日就吃這蠱蟲度日？到頭來，反是我陳諒直不義，外頭那幫賊人倒成了你們口中的“大人”了！”
“三個月後放咱們走？哼！我看是卸磨殺驢，利用完咱們後殺了滅口罷了，真有這麼好心，這五茂林還會絕戶嗎？！”
陳諒直的話語擲地有聲，如同一把利劍，直直插入了每個村民的心臟。
大石頭上的王貴眼神躲閃，陳諒直的三段話語他無從反駁。
忽地，王貴拍着腦門說道：
“陳諒直，我看你屁股纔是歪的呢！你兒子五年前一來頓鋒谷，沒幾天就擔任典大人手下的第一員大將，這回又把那毛頭小子當寶貝似的供着，估計又是上趕着給典大人送去，好保着你陳諒直吧！”
聽到這些話，陳諒直臉上已是微有怒意，叱道：
“休要胡言！我早已與那陳蓮郎恩斷義絕，如今他不過是典龍手下的一條走狗，與我毫無瓜葛！”
聞言，王貴扯着嗓子叫道：
“毫無瓜葛？哼！那你孫女手上拿着的是什麼？”
村民們的目光瞬時聚在一個皮膚黑黑的小女孩身上。
此時她的小手中正捧着一塊不大不小的飯糰。
看到衆人投來的目光，不管是嫉恨的、貪婪的、怨憤的，她統統回了一個純潔燦爛的笑容。
“燦燦她，是無辜的……”陳諒直長嘆。
陳諒直的兒子陳蓮郎，也就是那魁梧男人，之所以會成爲典龍手下的蠱人，絕大部分是因爲陳燦燦。
也正是因爲陳蓮郎，在所有村民只得以蠱蟲果腹的山洞裡，唯有陳燦燦能夠隔日得到一塊飯糰。
“她無辜？咱們就活該吃這些臭蟲麼！”
王貴唾沫橫飛，臉色扭曲。
“這飯糰，除了你孫女，有分給大夥一口過麼？呸！心真黑！”
如王貴所言，絕大多數村民自來頓鋒谷的第一天，到如今吃的就只有蠱蟲。
這些話就如導火索一般，村民們經年累月的憋屈、不滿一下子傾瀉在了陳諒直身上。
“不公平！憑什麼他陳家過得就這麼舒坦！”
“他孃的，我就是夢裡也想吃上一口正常的米飯呀！”
“假公濟私！太虛僞了！”
村民們紛紛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也不管陳諒直往日對他們的付出。
此時他們只需要一個由頭，UU看書 www.uｕｋanshu.net 來發泄心中的痛苦。
沸天震地的嘈雜聲同樣引得守衛洞口的幾名蠱人目光。
看到村民們的口水都要把陳諒直淹沒的樣子，蠱人們拍着大腿，捧腹笑道：“一羣蠢笨的野民，這些罵聲中竟沒有半句是怪我們的！”
“夠了！”
陳諒直怒喝一聲，雖是他一個人的聲音，卻壓蓋了村民們的罵聲。
村民們被陳諒直的氣勢震懾，一時間再次安靜下來。
“從今以後，我陳家再也不吃那陳蓮郎給的半點東西！”
陳諒直大步走到陳燦燦面前，一把奪下小女孩手中的飯糰。
“誰想吃，儘管吃去！”
飯糰被陳諒直丟入人羣中。
這時村民們眼中全然沒了嫌棄的意思，他們搶成一團，爲飯糰爭了個頭破血流。
“我的！這是落到我旁邊的！”
“誰說到你旁邊就是你的！給我！”
一塊飯糰瞬間被瓜分了數十份，連掉在地上的米粒都被撿起。
縱然味道寡淡，但是吃到飯糰的村民也都露出飄飄欲仙的神情。
而剩下沒搶到飯糰的村民，則是滿臉懊悔之色，氣得咬牙切齒。
陳諒直將陳燦燦牽出人羣。
“燦燦，別怕，爺爺會保護好你的。”陳諒直滿目慈祥，摸了摸陳燦燦的腦袋。
小女孩眼中有些霧氣，如受驚的小鹿。
她不明白剛剛爺爺爲什麼蠻橫地拿走自己的飯糰。
“好吧，燦燦相信爺爺。”
但她還是破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