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狂笑中的雷旭正期待着對手的頸骨被自己的血影勒斷的聲音,但聽到的卻是血影籠罩下的一聲長嘆。這聲長嘆彷彿是在說:本來,我並沒有打算直接介入你們小一輩的爭鬥……
有莘不破大喜,血晨大驚,但所有的反應都來不及了。在電光火石的那一瞬間,有莘羖的手從血影中伸了出來,往那晃若實體的血影上一掏。
雷旭沒有落下風,因爲根本就沒有對抗的過程,有莘羖一出手,戰鬥就結束了。血影之蟒煙消雲散,雷旭的整個身子也停頓在那裡。唯一證明他還活着的,是那對充滿恐懼的眼睛,那是自知必死的人才有的特殊眼神。
雷旭唯一還能活動的眼珠緊緊地盯着有莘羖手掌中漂浮着的一團指頭大小、緩緩蠕動、若有若無的血塊。
有莘不破眼睛一亮:“這就是他不死的秘密——‘元嬰’嗎?”
有莘羖點了點頭。血教的肉身修煉號稱天下第一,如果不能毀滅血宗傳人的血嬰兒,他們就有無限次復活的可能『性』。
“我懂了。”有莘不破說,“但怎麼找到他們的血嬰兒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有莘羖笑了笑,並不說話,因爲有莘不破這個問題也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他制住血嬰兒的手掌開始收攏。
“不要——”血晨厲聲慘叫着。
雷旭的身體轟然倒地,片刻間便化成一灘血水。
血晨頓時彷彿失掉魂魄般跪倒,突然放聲大哭,跟着放聲大笑,跟着發瘋般爬到那灘腐臭的血水旁邊,用腦袋去撞地面,用指甲抓破自己的臉,用舌頭去『舔』那些腐爛的血肉和發臭的血水。
有莘不破看得腸胃反轉。他沒想到活着的這傢伙比死了的那傢伙更加令人作嘔。就在這時,地上的血肉炸了開來,化成一片血霧,有莘不破一驚,向後急退,腳下一空,掉下了懸崖,危急間右手急抓,『插』進了懸崖邊上的岩石,一借力,躍了上來。
崖邊一片狼藉,有莘羖鎮定如恆,坐在一堵不知何處來的銅牆後面。厚達一尺的銅牆在這片刻間竟然已被血霧腐蝕得千瘡百孔。
那個剛剛還在爲同伴之死傷心哀嚎的血晨,卻早已杳無蹤影。
“可惜,讓他跑了。”
“不一定跑得掉吧,你的一個同伴追過去了。”有莘羖說。他仍然安坐在那裡,死了一個雷旭,跑了一個血晨,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我的一個同伴?”
“嗯,剛纔一直隱身在岩石後面。那人對你沒有惡意,對那三個人卻充滿戒備,應該是你的同伴。”
“我贏了。”杜若想。溼氣在她的催動下已經攻進了那個火圈。
這時,羿令符又張開了他的弓,落月弓!
“他又想幹什麼?”讓杜若吃驚的是,羿令符的箭這次不是對準了天空,而是瞄向她所在的方向!
“他發現我了,怎麼可能?不!他瞄得偏了。是了,我剛纔溼氣催谷得太急,讓他察覺到溼氣的來源!哼!看來他的鷹眼還是沒法看透我的‘雲『迷』’,所以纔沒法瞄準。”就在杜若想轉移陣地的時候,羿令符發箭了。
“哼!什麼神箭手?沒看清楚就『亂』『射』!啊,好好聽啊,這是什麼聲音?是曲子麼?咦?爲什麼這麼冷,這,怎麼回事?”
大霧突然消失了,空氣中所有的溼氣都被那一箭“廣寒曲”引到了杜若周圍,結成一塊大冰。
被凍在巨大冰塊中的杜若,憤怒地盯着冰塊外的那個男人。對方僅僅用了一點寒氣,就讓整個形勢逆反。而困?都市小說住自己的,竟然是自己招來的水汽。
他會怎麼對付自己?是要把自己活活凍死?還是等寒氣耗光自己的體力,再打開冰塊折磨自己?
杜若想求援,可是這會兒動都沒法動。或許自己死掉以後會被血晨和雷旭他們嘲笑吧。一向看不起男人的她,竟然被一個自己以爲吃定了的男人一招制服。
見血晨利用雷旭殘存着靈力的血肉施展“血霧之遁”逃命,雒靈就追了下去。其實對追擊血晨她並沒有很大的興趣,只是不想在那種情況下和那個自稱有莘羖的男人見面。師父說過,世上有一個叫有莘羖的人,是天下第一負心男子。
雒靈不想在有莘不破面前表『露』出對有莘羖的厭惡,因爲有莘不破很崇拜這個男人,每一次聽到有人提起這個名字都兩眼放光。雒靈也不想因爲有莘不破的原因而討好有莘羖,所以她避開了。
“都已經追出數裡了,由他去吧。”雒靈轉身向車陣掠去。
血晨化作一道血影狂逃,在雒靈轉向的時候也緩了緩,似乎發現了什麼,但這遲疑只持續了一小會兒,便又加快了速度。
羿令符以祝融之羽引來南方之精,燒化了巨冰。被凍得全身發顫的杜若掉了出來,跌坐在地上,擡起頭,不解地望着羿令符:“爲什麼要放了我?”
羿令符在馬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麼話也不說,一勒繮繩,絕塵而去。
“羿令符你給我回來!給我說清楚!”
“羿令符!不殺我!你會後悔的!”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杜若聲嘶力竭地叫着,突然發現自己遇上的,是一個完全無法捉『摸』的男人——就像這個男人的箭一樣。
“不錯不錯。”
杜若猛地擡頭,一個威猛的男人正站在身邊不遠處。竟是巫女峰下那個神秘男子!但杜若卻不認識他。
“你,你是誰?”
那男人彷彿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話,自顧自贊道:“羿之斯有個好兒子啊!”
烏懸舉起烏金劍正要擊下,給垂死的江離最後一擊。突然臉部一癢,晃開頭一看,驚得瞠目結舌:不知什麼時候,日暈中竟然長出若干枝葉來,剛剛碰到自己臉部的就是一片剛剛長出來的小葉芽。
“不可能!不可能!在太陽上生根發芽,開什麼玩笑?”火能燃木,但是那些枝葉的確是在自己召喚來的幻日中蠶食着太陽之精。
“這,這是什麼法術?沒天理!沒天理啊!”面對這種超乎自己想象力的事情,烏懸的神經幾乎在一瞬間崩潰。
“躲在日暈裡不悶麼?”
烏懸向下望去,原本裂開的地面正源源不斷地涌出清泉,不知何時已經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一個淺淺的小池,深不過膝,清澈見底。拉七香車的木馬歡快地嘶叫着,踐踏着不斷漫開的泉水,沐浴着過分燦爛的陽光,它身上的花開得更香更密了。
幻日長出來的枝葉向下生長,『插』進水中,植根泥土以後,枝幹迅速變大,長成一株下抵湯谷、上接幻日的大樹。
“扶桑……這莫非是扶桑?”烏懸吼叫道。
“不錯。”江離坐在水中,揚起水滴滋潤自己的肌膚,同時不忘向肩頭上終日熟睡的小九尾靈狐灑上幾點,輕撫幾下它的『毛』發。這是一頭奇怪的寵物,方纔幾乎被烤成一張焦狐皮,可它居然還能睡得着。
幻日的太陽之精被扶桑吸食得差不多了,烏懸駕着烏金劍降了下來,雙足沒入水中,踏到地面,手一反,緊緊握住自己的烏金寶劍,心中卻一點勝算都沒有。此時此地,有水有木,枉費了自己偌大真元才幻化出來的“幻日之境”已被這小子破了!可江離還在不斷地催生扶桑。
“他一定是爲了積儲對付我的力量!”烏懸想着,趕忙橫劍擋胸,做好了和對手同歸於盡的打算。
江離站了起來,嚇得烏懸連退兩步,但這美少年卻沒有動手的意思。“你爲了對付我一個人,把這片土地糟蹋成這樣,唉,作孽!”
江離說着,袒『露』了自己的右肩,『露』出琉璃一般光滑的肌膚。天下間便是女子也沒幾個有這樣漂亮的肩膀。烏懸雖是一個正兒八經、不懂風情的大男人,可也看得呆了。
這個年輕人就像一朵剛剛出水的芙蓉,又像一個剛剛摘下的青蘋果。如果把烏懸這個大煞風景的傢伙剔除出去,這副圖畫簡直可以令成千上萬男人和女人爲慾望而犯罪。
“要動手了嗎?來吧!”烏懸『色』厲內荏地呼喝道。
江離卻不理會他,伸出赤『裸』的右臂,按住扶桑,一滴水珠從他修長的手指末端流下來,如一顆珍珠滾下,滑過他的手背、手腕、手臂,落在淺淺的池水中,化作一個漣漪。
天『色』變了:是扶桑樹招來了風,還是風搖動了扶桑樹?是扶桑樹招來了雲,還是雲籠罩住了扶桑樹?烏懸挪開劍,“對方要動手了,一定!”他知道自己將面對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強敵!不能再留手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氣,佈滿皺紋的臉上啪啪啪地掉下十幾塊死皮來。
“嘩嘩譁……”暴雨驟至,雨水衝在烏懸的臉上,死皮落盡,一張年輕陰鬱的臉出現在這個風雨交加的土地上。這就是那個長相古樸的老者嗎?爲什麼他會突然變得這樣年輕?
江離沒興趣知道。他背對着烏懸,彷彿根本不怕對方偷襲。烏懸握緊了烏金劍,卻猶豫着不敢進攻。他已經失敗了一次了,這是他最後的力量,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江離收回了手,輕撫長髮;烏懸五指出汗,握緊劍柄;江離扯下了鎮發;烏懸趕緊橫劍擋胸;江離手一甩,飛揚的長髮暴『射』出千萬道光芒,在風中化作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顆種子,怒雷一震,千千萬萬的種子隨風飄揚,隨雨入土;烏懸呆住了,他突然明白眼前這個少年根本沒興趣對付自己,他做這麼多動作,爲的僅僅是給這片被自己烤焦了的大地重新植入生機。
“你走吧。”江離說。他的頭髮已經落下,被雨水打溼了的頭髮已經變成灰白『色』,暗淡無光地垂在這個年輕人半『裸』的肩背上。
雨漸漸小了,但烏懸卻覺得冷,冷得發抖。還沒過招,但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徹底地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