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以玄鐵鎩爲尺,對着純陽觀、三塔、大學城、珠江河道,一番細細的丈量過後,臉色已是變得極爲難看。正想開口說話之際,卻聽到原本靜默的站於一旁的蘇河,望着大學城的方向,輕輕的,“咦。”了一聲。他不禁順着她的目光望將過去,被遠處的詭異天象給驚呆了。
由廣州塔望過去,大學城只不過就像是顆紅棗大小、被河道環繞的紡錘形綠地。只是彷彿就是在轉眼之間,那島的正上方空中,已聚起了一團青黑色、濃墨般的烏雲,雲層間還隱隱有電光閃現。
杜仲一見此番情景,頓時明白了蘇河爲何會驚異了。那一方被烏雲所籠罩的狹小天地,竟完全不受旱魃的能力影響,即使是全城都是一派晴空萬里、豔陽高照,那裡也是自有一體的氣象。
“有人上來了。”不是太明白所以的文皌,忽然扭頭看着電梯,那上面的指示光果然顯然着,高速電梯正在載了人向塔頂而來。
“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杜仲收起了玄鐵鎩,語氣聽着有些頹然,他忍不住又看了大學城的方向一眼,嘆着氣搖了搖頭。
蘇河並不急於問他此中詳情,衝赤火使了個眼色,赤火便已經心領神會的爲他們撕開了一條,離開這裡返回祠堂的空間裂痕。就在電梯門打開、遊人走出來的剎那,那條混沌的裂口,悄無聲息的合併上了。
蘇河一步跨出,沒想到眼前竟是夜幕降臨般的黯沉,兼有霧氣翻騰,她還沒來得及辨清這裡什麼地方,一道裹着紅光的閃電已劈到了她的頭頂。就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她略一側頭,回身就是重重的一拂,硬生生阻住了其餘幾人就要跟了出來的身勢,並對着赤火疾喝了聲,“回去。”
“啊!”文皌尖叫起來,對於天雷的心理陰影,讓她難以剋制心中的恐懼,閃身躲到了杜仲的身後面。
與些同時,赤火的身形暴漲了一倍有餘,擋了在杜仲與文皌的前面,但卻沒有依從蘇河的呼喝,一面支撐着裂縫不至立即閉合,一面探出覆着火紅色長毛的利爪,想將她拽回來。然而,他的爪子還沒抓住蘇河的胳膊,那道閃電已在她的頭頂炸了開來……
赤火只覺得眼一花,近距離的強烈電光令得他出現了暫時的失明,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蘇河,身影越來越模糊。急迫之下,他仰頭一聲凌厲暴喝,宛如九天驚雷乍響,不但壓住了這漫天的滾雷,還在傾刻之間驅散了烏雲閃電。
蘇河原就不畏懼什麼電閃雷鳴,而且剛纔的那道電光也不過只能在她的頭頂炸開,並不能傷她絲毫。所以她才阻止赤火他們靠近自己,但沒有想到赤火會因爲情急,僅憑一聲厲吼,就使得雲開霧散。也正因爲如此,她總算看清了身處之處。一個大湖就在自己前面不到五米的地方,波瀾不興、平滑如鏡。
“中心湖!”待杜仲與文皌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異口同聲的驚呼出來。原來,他們現在恰恰站在大學城所在的這個中心的人工湖邊。
“什麼中心湖?”蘇河不明就裡,疑惑的問道,她並沒有來過大學城,所以一時不知這裡具體是
什麼地方。
“大學城的中心湖!我們現在站在大學城最中心的區域。”杜仲趕忙解釋道,他不自覺的伸出雙手比劃了一下,又左右轉頭看了看,指向側後方的某一點,接着說道:“你看,那個就是文皌說的美人樹,現在明明還不到七月,就已經開花了。”
蘇河與赤火順着杜仲的手指望將過去,不遠處果然有好幾株高近二十米、枝頭綻放着粉紅色花朵的大樹。蘇河眯起眼打量了一下,那樹雖然高,但主杆卻並不粗壯,枝椏伸展得極長,一樹的花開得正盛。
“這不是紫荊花嗎?”蘇河以爲杜仲他們記得錯,那花看着似極了紫荊。
“只是像而已,這樹本來是十月纔開花的,開花的時候完全沒有葉子,紫荊樹不會是這樣的。”文皌也伸手指着那幾棵花樹,朝蘇河講解道:“你看樹幹下面,尤其是靠近地方的地方。”
在文皌的指點之下,蘇河看到了樹幹上密密麻麻的灰黑色小突起,由上而下越來越密集。只看了幾眼,她就已經覺得一陣噁心,那些小突起如同是什麼生物產下的卵,似乎隨時都會有東西破殼而出一般。
“我有個不好的預感……”蘇河並沒有去深究那幾棵美人樹的不妥之處,因爲她想到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赤火撕開的空間裂縫,明明是直接通往他們暫居的舊祠堂,可是卻將他們帶到了大學城。如果不是赤火的方向感出現了問題,那麼就是有人插手,將他們帶到了這裡來。
果然,蘇河的話音還未落下,一個滿面皺紋、皮膚黝黑的老頭子,莫名的出現在了杜仲的身後。蘇河還沒來得及出聲示警,那個老頭如枯枝一般的乾瘦手掌,已經搭到了杜仲的肩上。
杜仲一看到蘇河與赤火的眼神有異,便已知道身上定有不妥,饒是他的反應迅速,卻也沒有避開那隻重重落在自己肩頭的手掌。無奈之下,他將文皌朝蘇河一推,讓她能離得遠些,免得又遭到什麼無亡之災。
“敢問前輩是什麼人?”他深吸了一口氣,扭頭望着那個老頭,並讓自己儘可能的看起來平靜一些。這一看之下,他便已經認出,這正是那日打着白紙燈籠,經過舊祠堂往果園裡去的老者。
“你是……虛元的徒弟?”老者的聲音既幹且啞,難聽得就像是生了鏽的金屬摩擦時的動靜,同時也鬆開了按着他肩頭的手。
“正是在下。”杜仲轉過身來,見老者似無惡意,便衝着他拱手作禮,“不知前輩如何稱呼?可是家師的故交?”
“嘿嘿……故交可不敢當。”老者裂開乾癟的嘴脣詭異一笑,露出了所剩無幾的幾顆殘牙。接着,他的目光又逐一掃過蘇河、文皌、以及赤火,意有所指的說道:“虛元,可不怎麼喜歡跟妖物打交道啊。”
杜仲沒有接話,因爲好象說什麼都不合適,索性就當沒聽到。他岔開話題道:“我們會來到這裡,是前輩所爲嗎?”
“不錯,我年紀大了,走來走去腿腳也不是那麼利索了。恰巧看到你們要走捷徑,便將你們直接帶到這裡來了……”老者說得理所當然,還不忘特意
多看蘇河與赤火一眼。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蘇河皺起眉頭,她不太喜歡這個老頭看自己的眼神,更不想在這個地方長時間的停留。而且,近距離的觀察這個老傢伙,讓她捕捉一絲不屬於人類的氣息,聯想到那一陣電閃雷鳴,以及他剛剛對杜仲說話時的語氣,心內有了些計較。
老者聞言笑了笑,伸手撓了撓頭頂上的發茬子,“無非就是使了個巧勁兒,來見見虛元的小徒弟,你們不必這樣劍拔弩張。”
蘇河上前兩步,抓住杜仲背心處的衣服往後一拽,令他拉開了與這個老者之前的距離,自己又極爲自然的側踱了一小步,剛剛好擋在他們兩人之間。她的臉上掛出十分明豔的笑容,深邃的雙眸中掠過了一抹幽綠,“我似乎猜到你是誰了?你喜歡哪個稱呼呢?風伯?還是雨師?或者是……計蒙?”
“哈哈哈哈……”老者好象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縱聲大笑起來,可是他的笑聲太過銳利,刺得杜仲等耳膜刺痛,文皌甚至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笑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蘇河微微揚起下巴,換了個挑釁的眼神直視着老者,“我看,你纔是蚩尤墓的守陵人吧……”
“有點意思。”老者收斂起了笑意,看向蘇河的目光漸漸冰冷起來,周遭的氣場也隨着他的目光起了變化。天色又黯淡起來,湖中升騰起薄霧,飄至半空聚合成雲,合着風翻滾着壓將下來。他不動聲色的依舊直視着蘇河的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赤火剛一覺察到細微的變化,就呲出了白森森的獠牙,並且弓起了身子,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杜仲卻不由得在心裡打了個突,驟然而至的壓迫感,令他的心臟跳動加速,竟隱隱有些難以自控。而文皌已是牙關緊咬,渾身都瑟瑟的發起抖來,躲在了杜仲的身後,死死的抱住他的一條胳膊。
唯有蘇河還雲淡風輕、笑靨如花的站在那裡,完全不爲所動,對方對峙了好一陣子。厚重的雲層始終停留在某個高度,再也無法向下沉降了,而且,不管老者如何在心中以咒訣催動,都無濟於事。
一縷金色的陽光,如利刃切割開烏雲,一道切口、兩道切口……終於,漫天的黑雲被耀眼的陽光削成了碎片,消散無形。
“還有什麼手段,都使出來吧。”蘇河歪頭笑得更加嫵媚了,進而還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如果說前幾天,她還需要謹慎的隱藏起自己的氣息,那麼現在情形已經不一樣了,既然知道了這個老者的真實身分,縱然他的力量十分強大,但她也無所畏懼。
“你是……衣青衣?”老者的聲音沒有了先前的高深,發音居然還有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驚疑。問完此話,他還往後退了一步,似要將蘇河看得更仔細些。
“怎麼可能?我若是她,你還能聚水成雲、引電爲雷嗎?”蘇河搖了搖頭,否定了老者的猜測。衣青衣,又名女妭,傳聞她是黃帝的女兒,天生就有驅風趕雨的本事,僅憑呼出的一口氣,不但驅散了連天不絕的暴雨,還一舉殲殺了蚩尤麾下無數部衆,終令其大敗於涿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