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文狸,在山裡邊自然是來去自如的,就看看這玩意兒要帶我們去哪裡吧。”陶烏覺得文皌雖然隱藏了一些事沒告訴他們,但看起來不像是會對柳煙不利的樣子。反正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離開,那也只有依靠這個符紋了。
柳煙一手被符紋牽引着,另一隻手挽住了陶烏,向着未知的地方前行。一開始她還擔心會撞到樹木或者山石,沒過多久就發現這樣的擔憂是完全不必要的,腳下的路居然很平坦,看起來,文皌畫給她的這個符很不一般。
“你有沒有聞到?”走了沒多會兒,柳煙好象聞到絲幽香。“梅香!”陶烏肯定的回答,“看來我們是要到了。”柳煙覺得手上一鬆,那股牽引她的力量驀然消失了,眼前的濃霧也漸漸淡薄起來,他們終於走出了那團濃霧。兩人長長的舒了口氣,環顧四周,與柳煙的夢一般無二,隔着山溪,那間草廬近在眼前。
小院裡的那株綠萼梅花依舊嬌美,花下酒榻上果真斜倚着那個美貌得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男子,此刻似乎睡得正熟。那襲絳紅衣衫上沾着些飄落而下的雪白花瓣,他一手支着頭,另一隻手隨意搭在自己的腰側,臉上潤玉般嬌嫩的肌膚吹彈可破,細長的眉毛很舒展。濃密的長蹺睫毛覆下,雖然不似夢裡那般眼波流轉的媚惑,卻有一番格外的靜謐安逸,高直鼻樑下,朱脣一點桃花殷。
柳煙靜靜的站在院門處,心中的熟悉感越來越盛,但又怕驚擾到睡夢中的這個人,一時不知究竟是退是進。陶烏的好奇心又開始作祟了,放輕腳步走到榻前蹲下,這人實在太漂亮,讓他轉不開眼。忍不住嚥了口口水,光是這麼看着就已經覺得他是這世間最美味的珍饈,他舔舐嘴脣,想着是直接一口把他吞下去好呢,還是細嚼慢嚥的仔細品嚐一番。
榻上的男子毫無徵兆的醒了,睜開水翦雙眸,那張本就已經美到了極致的臉又更加了幾分動人,定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陶烏,既不驚訝也不生氣。陶烏又咽了下口水,無意識的伸出自己的爪子,似乎是打算用手指直接去戳他的臉,眼神迷離的輕輕說了三個字,“肉包子。”
“啪!”的一聲脆響,榻上的男子擡手給了陶烏重重一耳光,直接把把他抽到一邊跌坐到地上,陶烏被打得懵了,連發脾氣都忘了,呆呆的望着他。“一千多年了,你居然還是一副蠢狗樣子。”榻上的男子坐直身子,不再理會陶烏,而是對着柳煙輕輕的笑了下,伸手指了指酒榻,柳煙這才恍惚着走過來坐下。
跟夢中一樣,他給柳煙斟上一盞酒,然後拿起自己那盞一飲而盡,“我以爲,你會錯過今年的梅花。”“無端卻被梅花惱,特地吹香破夢魂。”柳煙也端起酒盞一飲而盡,極其自然的說,“果真的是回味淡薄了些。”“你們。可以說人話嗎!”陶烏終於從被人莫名奇妙打了一巴掌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你到底是誰?”
男子看都沒看他,只是伸出手來,“把玉
墜還給我。”“什麼玉墜。”陶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這個人,讓他只有一個想法世間絕色美味!“藍、田、青、玉。”男子一字一頓的說出那個詞來,終於把陶烏拉回現實中。“憑什麼!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陶烏拍了拍衣服,坐到柳煙旁邊,從口袋裡把玉墜拿了出來,在男子面前晃了兩下又抓回手心裡緊緊攥住,“你也得拿點東西來交換,除非你告訴我這玉的來歷,還是你是誰,否則別想拿回去。”
“你竟猜不出這玉的來歷嗎?”男子目光中更顯輕蔑,冷笑一聲,“果真是蠢死了。”“你別告訴我,這玉真是來自崑崙?”陶烏這時的反應倒是快了許多,但他卻不相信這個答案。“正是。”“你。究竟是什麼。東西!”陶烏本想再問一句他是什麼人,不過一轉念想到面前這個根本不可能是人。“我便是我。”男子不再多話,伸出的那隻手輕輕一動,陶烏就覺得手心裡一空,玉墜已經到了他的手上。
“你!”陶烏終歸還是生氣了,他幾時受過這樣的奚落,拍案而起,一拳挾着風雷之勢便打向那個男子。而那男子只是將頭微微一則,他的拳便落空了。“你想再做二十年狗嗎。”男子的話沒有一絲溫度,卻讓陶烏的第二拳硬生生停在了半途。
陶烏不知道該說什麼,完全傻了,這個在他心裡已經縈繞了千年的問題,就這麼突然被一個陌生人說了出來,而且答案可說是呼之欲出,他卻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你是白先生嗎?”柳煙沉默了很久,也終於開口了。“是,你可以叫我白鈺。”男子拿食指憑空寫了個龍飛鳳舞的鈺字,微微笑着用很溫柔的語言回答了柳煙的問題。
“那我是誰?”柳煙的第二個問題脫口而出,“爲什麼我覺得與你在這裡看梅花那麼理所當然?”白鈺並沒有立即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而是直視着她的雙眼,過了一會纔開口,“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嗎?不管是什麼樣的答案?”
柳煙一時語塞遲疑了,如果真的知道了自己是誰會怎麼樣?自己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就此完全不同了?那缺失的十幾年記憶,到底會是什麼,自己能否接受那樣的答案?她心裡閃過好幾個問題,最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不安,故做鎮定的對白鈺說,“我想知道。”
“你猶豫了,說明你心裡在抗拒知道答案。你還沒做好準備,等到時機成熟了,我自然會告訴你的。”白鈺搖着頭,在他看來,柳煙還是暫時不要知道答案比較好。
不知道爲什麼,柳煙聽了白鈺的回答居然鬆了口氣,她在心裡自嘲了一下,自己果然是貪圖現世安逸的普通人類呀。“既然來了,就看看這梅花吧,一年也就只這區區數日。”白鈺又喝下一盞酒,拿斜眼看了看陶烏,“至於你嘛,先討好我吧。什麼時候我心情好了,興許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了。”說罷再次斜倚到榻上,半眯起媚惑的眼,看着漫天飄灑的花雨,如同入了化境。
柳煙問起那條好象永遠都走不完的山路和濃霧是怎麼回事,並說自己當時猜測是遇到了鬼打牆。白鈺笑笑,說那不過是障眼法罷了,有些術士會縮地之法,讓千里路程轉瞬可達,他所用的與此類法術相若,不過是將山路變長了而已。至於那片濃霧,白鈺看了看陶烏,說與他有關,陶烏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好象是既尷尬又氣惱。
“那是重明鳥,有聚霧成瘴的本事,生爲妖怪,卻專跟其他妖怪過不去。”陶烏看柳煙不明就裡,便解釋了給她聽,“這種妖怪目生雙瞳,脾氣非常古怪,尤其好鬥。很久以前被人稱爲天雞,後來有個叫韓嬰的人說它乃五德之禽,因爲它頭上有冠,是文德;足後有距能鬥,是武徳;敵在前敢拼,是勇德;有食物會分享,是仁德;守夜不失時,是信德。”
“我先前揀到一片羽毛,看着很漂亮。”柳煙從外衣的口袋裡摸出那片五彩翎羽,拿在手裡翻轉細看,“好鬥的天雞?那你們剛剛打了一架,誰贏了呢?”
“要不要我把重明鳥喚出來讓他們再打一架給你看?”白鈺說得漫不經心,也不等陶烏反駁,拍了兩下巴掌,只聽得遠處一聲清亮的長鳴,不過片刻,一隻五彩的禽鳥翩然而至,在三人頭頂旋了一圈,落在他的身邊。
“好漂亮!”柳煙看着重明鳥不禁讚了一句,那鳥的眼睛裡果然生有兩個瞳孔,“看着倒有點像是傳說中的鳳凰呢。”“形似而已。”白鈺將自己酒盞裡的酒飲盡,把剛從陶烏手裡奪過來的玉墜放進空盞,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法,那墜子轉瞬竟融成了碧色的瓊漿,他把酒盞放到重明鳥面前,然後問柳煙,“你想看他們打架嗎?”
“喂!”陶烏拍了下酒榻,打斷白鈺的話,覺得他真是處處與自己做對,“我和你有仇嗎?”“對,有仇。”白鈺沉下臉盯着陶烏,“你毀了我的玉種。”“你的玉種?”陶烏完全摸不着頭腦,看着白鈺的一張俏臉雖然斂去了笑意,倒也並沒有顯出敵意來,頓了一頓,又再接着問道,“那是什麼東西,我從來就不喜歡玉這種東西,邪性得很。”
“秦香,就是我的玉種。”白鈺盯着陶烏一字一頓的說,不但是陶烏,連柳煙都被這個答案驚呆了。“秦香。怎麼會是玉種。”陶烏喃喃自語,那明明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就算稟性古怪了些,但也從來沒有想到過她居然不是人類。
“我聽陶烏說過秦香的故事,難道還有另外一個版本嗎?”柳煙覺得自己要墮入羅生門了。“洛邑自古之都,王畿之內,天地之所合,陰陽之所和。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陸通,貢賦等。”白鈺開口說起了洛陽,讓陶烏和柳煙心中各自一動,“在術士眼裡,洛陽處於龍脈之上,這條龍脈發自嵩山,過峽石而北,變作岡龍。入首後分一枝結北邙山託於後,山勢雖不高,卻蜿蜒綿長。總之呢,就是說這個地方是風水寶地,這裡的地氣,除了適合埋死人,也很適合種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