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遠房的妹妹,叫文皌。”柳煙一邊說一邊寵溺的看了文皌一眼,文皌放下手機,落落大方的站起來走到柳煙身邊,對着陸光遠微微擺了擺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這餐飯,陸光遠吃得實在有些拘謹,主要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坐在一旁,時不時的上下打量他一陣,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柳煙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她的飯友一向便只有汪和平,飯局更是少之又少。以前的汪和平會邀她去一些所謂的高端會所之類的地方吃飯,後來陶烏代替了汪和平,吃飯的地方就很多元化了,不過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在圍觀吃貨的不同形態。
現在和陸光遠一起吃飯,她在心裡想,大概這纔是正常人類的相處模式吧,而且聽陸光遠聊一些民俗、服飾之類的話題也挺有意思。
文皌覺得陸光遠看柳煙的眼神很不純粹,那樣的神情,她曾經在情侶之間看到過,所以她直接判斷這個男人一定是對柳煙有了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由她貓科妖物的直覺,便不太喜歡面前這個人,遠不如那隻凶神惡煞的饕餮來得順眼,趁着菜品纔剛上桌,她決定給陸光遠添點亂。
下午和柳煙通過電話後,陶烏就覺得莫名的憂傷得很。自打文皌和白鈺出現,柳煙對他就明顯不如以前好了,現在他都那麼直白的抱怨住在汪和平家不幸福了,柳煙也沒提讓他回去住的話。於是他認真反省了一下,是不是以前的吃貨本質暴露得太過徹底。
正想着心事,收到一條短信,居然是文皌發來的,短信只有寥寥幾個字,“姐姐在請朋友吃飯,點了好多菜。”點了好多菜。意思是是說他也可以去嗎?陶烏瞬間把反省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飛速給柳煙撥了個電話。柳煙聽到手機響,拿起來一看,是陶烏,沒多想就接了。然後就聽着陶烏在電話那頭說,聽說她在外面吃飯,也要來吃吃喝喝。柳煙聽着電話,用詢問的眼神盯着文皌,文皌很自然的把剛剛發的那條短信給她看。柳煙只當是文皌故意拿吃這事來氣陶烏,加上電話裡陶烏的聲音聽着也可憐得很,所以就對陶烏說了餐廳的地址,不再拒絕他來蹭吃蹭喝。
掛了電話,柳煙有些抱歉的對陸光遠說,“真不好意思,我朋友過會也過來,就是上次你見過的那個陶烏,你不介意吧?”陸光遠看柳煙這麼說,自然不好說介意,只能在心裡默默的腹誹幾句。
沒多會兒,陶烏就飛奔着到了,還抱了個長長的盒子。進房間後看到是陸光遠,於是象徵性的客套了幾句,正要坐下,文皌趕緊把自己的位置挪開,讓他坐在柳煙旁邊。陶烏一坐下,就獻寶似的把手裡那個長盒子遞給柳煙,柳煙疑惑的接過來,這個木盒子看起來平平無奇,沒什麼特色,可是託着又有點沉,直接開口問陶烏:“這是什麼東西?”
陶烏笑得一臉得意,“是你想要的東西,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柳煙剛把盒子打開,一股淡淡的有如藥味的香氣就逸了出來,坐在她旁邊的陸光遠聞
到那香味有點吃驚的瞪大了眼。盒子裡裝着的是一把看似普通的油紙傘,柳煙拿出傘撐了開來,珍珠色的傘面上是用淡墨繪成的蘭草,表面的熟桐油讓傘面帶了層好似清漆一般的光澤,卻不知道使用了什麼手段,偏偏讓人聞不着桐油的氣味。細密的牙色傘骨幾乎要與傘面融爲一體,烏黑的傘柄泛着潤澤的油光。
漸漸的,那股香味愈加明顯了,似乎是從傘柄上散發出來的,柳煙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氣,那味道沁入心脾,十分清爽。再看看傘面,那種隨性的寫意花草筆法也很是她喜歡的調調,“這味兒真好聞,你從哪裡弄來的?開春雨水多,正好能用上!”
“你不是說想要柄紙傘嗎?我就讓汪貴去替我搜羅了呀。”陶烏一邊說一邊搖頭晃腦的吃着東西,看大家的注意力都轉到紙傘上去了,對這個效果很滿意,“現在做紙傘的人不多了,所以稍微費了點工夫,訂做不及,就乾脆直接多花了點錢買了把現成的。”
陸光遠的目光完全被那柄紙傘吸引住了,看起來好象是老物件了,不禁職業病發作,直接向柳煙開口:“可以給我看看嗎?”然後小心的從柳煙手裡接過傘來,仔仔細細的裡外打量了一番,尤其用手上下觸摸了一下傘柄,又再湊近了傘柄聞聞那股異香,帶着一臉不信的表情,擡頭問陶烏:“這傘是三河古鎮出產嗎?傘柄可是沉香木?”
這次換正在認真吃東西的陶烏愣住了,心想這人的眼力倒好,之前還真是小瞧他了。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回答道:“沒錯,三河鎮的油紙傘向來是精工細作,除了閩清和瀘州,也就那裡的傘能用了,如果這傘不是沉香木做柄,就沒啥特別的了。”說完了又在心裡想,要是隨隨便便送柳煙一把普通的紙傘,怎麼能換回以前那般在柳煙家裡隨心所欲的幸福生活。
“用?”陸光遠聽得更吃驚了,他現在雖還不確定這傘的年紀,但憑這番粗略看觸估計應該是兩百來年的老物件了,忍不住說道:“這樣的東西,難道不是應該珍藏起來的嗎?怎麼捨得當是尋常傘具隨便用呀。”
聽了陸光遠的話,柳煙和陶烏互相看了一眼,連坐在一旁的文皌也是一臉與他們一樣不以爲然的神情。陶烏接過他的話頭,“這東西不拿來用,難不成還供起來嗎?之所以選三河古鎮出產的桐油傘,就是因爲耐用呀。傘柄那裡用的僅僅是水沉,也算不得是頂尖的沉香木,不過日常用着也還過得去啦。”
柳煙接着點點頭道:“我就是看別人用紙傘覺得好看,所以也想找一柄稱手的自己用,這個挺好,傘面我也喜歡。”文皌倒是大概能明白陸光遠爲什麼會有這個反應,生爲文狸,她自然知道沉香木生成不易。可也不是什麼要歷經千年才能開花結果的奇花異草,無非也是種木材罷了。頓時就覺得人類真是少見多怪,忍不住插了句嘴,“我覺得姐姐撐這傘挺好看的,就合該在春天用。”
“你們可知道沉香木極少有大材,這樣一柄品相上佳的古
傘,可比以沉香製成的手串之類的物件珍貴多了,一寸沉香一寸金呀。”陸光遠覺得這種東西就該直接放進博物館的恆溫恆溼櫃裡妥善保存起來,別說是拿來用,能看到都已是不易了,差點沒忍住就要勸說柳煙把這傘賣給他所在的研究所。
柳煙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再接陸光遠的話,默不作聲的把傘收起來放回了木盒裡,再隨手放到旁邊。然後說光顧着看傘了,這飯菜都要涼了,招呼他們幾個接着吃。一說到吃,陶烏也懶得去跟陸光遠掰扯這傘是該用還是該供的話題,專心致志的開始吃東西了。
陸光遠終於意識到自己好象把這個飯局弄到冷場了,卻又不知道怎麼把話題給兜回來,也只得低了頭吃東西,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這家餐廳的出品真是不錯之類。
幾個人安靜的吃完飯,結完帳的柳煙好象鬆了口氣似的,然後很禮貌的與陸光遠告了個別,便先出了餐廳,可巧就趕上了一場細雨飄落下來。
陸光遠看着陶烏撐起那柄古傘遞給柳煙,柳煙接過去又再挽了文皌,頓時覺得自己與他們真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只能自嘲的苦笑了一下,心裡剛剛騰起來的那一點點小火火星,還沒燒起來,便被這場細雨給澆滅了。
又開學了,這日子過得還真是快呀。走在校園那條熟悉的路上,柳煙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一回頭,陶烏又變回了汪和平的樣子嬉皮笑臉的站在她身後,她愣了下神,有點遺憾的說:“哦,原來是你呀。”
陶烏皺了皺眉頭,這表情得是有多不待見他啊。唯有訕笑着擡手摸了摸鼻子,解釋道:“我也不想變成這個樣子。”“沒關係,我在走神兒。”柳煙聳聳肩,表示自己只是有點恍惚而已,然後莫名的感嘆起來,“上學期我還在想趕快畢業,然後好回家去做米蟲,現在吧,又好象突然有點捨不得了。”
“學有什麼好上的,你又不用擔心找不着工作而餓死。”陶烏把手插到衣服口袋裡,揚起頭看道路旁邊還沒長出葉子來的兩溜筆直的銀杏樹,心想你的生活已經很無憂無慮了呀,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說混到畢業,我該找個什麼藉口把汪家那些人都打發了。”
“你把他們都吃了唄。一了百了。”柳煙說出這話,語氣裡毫無負罪感,就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理所當然。“你。”陶烏被她堵得啞口無言,沉默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問:“你能聯繫上白鈺不,要不讓他把汪家那堆人的記憶都給抹了吧,那纔是一了百了。”“也行。那他下次出現的時候你記得提醒我啊。”柳煙點點頭,覺得跟白鈺提出這個要求他應該會答應。
兩人說着話就走到教室樓下,“砰。”的一聲,一個人仰面摔在他們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頭部受到強烈衝擊震盪的原因,他的一對眼珠子既突出又突兀,五官都逸出了血沫,嘴角扯成了一個詭異的上蹺幅度,看起來就好象是殘破的笑,軀幹四肢呈現扭曲的形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