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溢出之處。”赤豹仰起頭望向那處石壁上的凸起,彷彿有一條看不見的隱形鎖鏈,將它牢牢鎖在了那處石牙之上,“擊碎即可。”
杜仲望着赤豹目光所落之處,這裡的光線太暗,無法看得太分明,但既然赤豹如此有把握,那試試也無妨。只是,他師父的筆記裡只說依法使用這泉水,就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但具體要依什麼法,卻又沒有說明。他看向赤豹笑了笑,說道:“那先告訴我這泉水該怎麼用,等我確定沒有問題,再替你解咒。”
赤豹沉默了很久,似乎在考慮這樣的做法是否可行,過了很久,它纔開口:“你的手不也傷了嗎?可以自己先去試試,伸進水裡去泡泡。”
杜仲小心的放下文皌,然後站起身來,繞過赤豹走到那個水窪邊蹲下,又回頭看了看,一閉眼一咬牙,將左手探入水中。他先是感到一陣鑽心噬骨的巨痛,就聽得那一窪清水發出細密的“嗞、嗞”聲,讓他差點就要把手擡起來。只是這樣的痛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他就覺得從指尖傳來一股暖意,浸在水裡的部分,像是被什麼東西輕緩的摁捏着,他甚至都能感到血液在手部的急速運行。
一盞茶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杜仲將手從水裡縮了回來,已完好如初,再不是原先那副血跡斑斑的慘狀。見這泉水果然對皮外傷有效,連忙又將右手也伸進了水中,熬過最初那一瞬間的疼痛,轉眼雙手都已大好。
“好了,你可以替我解開禁咒了。”赤豹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它不希望這個時候聽到杜仲說出什麼反悔的話來。杜仲掐了個手訣,那柄躺在赤豹面前的玄鐵鎩瞬間彈回了他的手中。他沉了沉兩肩,瞅着山壁上的凸起,一登地便躍了上去。那裡起比一隻籃球還要再略大一些,與山壁的石質完全不同,既像是被人大力的嵌入其中,又像是自山壁中生長出來的一般。他用手細細的摸了一遍,手感非金非石,但又好象堅硬異常。又拿起那柄玄鐵鎩來看了一眼,這細窄的兵刃當真能擊穿這個怪異的東西。
他做了個深呼吸,右手握住玄鐵鎩,將刃尖輕輕抵在那裡,左手捏了個劍訣,搭在右手腕上,微一用力,就聽得“嚓”的一聲,那玄鐵鎩通體暴出數道光華,竟將那凸起的異物刺了個對穿。他怕後續有什麼其他的變故,忙一蹬山壁又跳了下來,遠遠退開幾步。
隨着那異物被外力擊破,不過眨眼的工夫,一股清泉泊泊涌出,如一條白練墜入下方那個水窪之中。而赤豹一聲嘶吼,身形瞬間暴漲了一倍有餘,看起來威猛異常。
它走到文皌跟前,用頭輕輕的蹭了蹭她的臉。文皌竟然覺得有些莫名開心,望着它微微笑了一笑,在心裡默默的對它說,你自由了。
赤豹轉身朝着他們來時的那條路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着杜仲,對他說道:“月圓之夜,酉時過後,讓她在泉水中浸足三個時辰,其後每日子午相交之時,各浸半個時辰,七日之後,內傷可愈。”杜仲望着它消失在黑暗的山洞之中,有
些感慨,如此強大的妖怪,竟然也會被禁錮於這樣一個狹窄且暗無天日的空間之中。他忍不住回想自己過往見到妖獸恨不能立即將其置諸死地,這種做法,是不是太過偏激了一點。不過這個問題一時半會兒是想不出答案的,當務之急是先治療文皌的傷。
他把文皌抱到水窪邊,那泉眼如今水流通暢,不像先前那般滴答落下,倒有些像是個天然的蓮蓬頭。他又低頭看了看文皌,渾身上下已經髒兮兮的了,尤其是那張小臉,除了自己以血畫在她額心的符篆,兩頰上蹭了不少泥土,真是名副其實的“小花貓”了。
“小貓,會有點痛,你忍着點啊。”杜仲不敢把那種鑽心噬骨的痛楚描述得太過清晰,只是含糊的說了一句,就把文皌放到了水窪裡。“啊!”文皌尖叫一聲,這叫有點痛嗎?因爲神智清醒着,手臂處的巨痛遠勝於被天雷劈中。剛剛接觸到水的那一瞬間,就像是被一把鋼刷子重重的颳着傷處的皮肉,她痛得差點就要鬆開一直攥在另一隻手中的草人,一扭頭,狠狠一口咬在杜仲託着她後背的那條手臂上。
杜仲痛得悶哼了一聲,他看不清這個水窪到底有多深,生怕一縮手,文皌就掉下去了,唯有咬牙頂住,沒多久便已滿頭大汗。他看着她手臂上的傷,還好,這泉水裡生肌愈皮效果神速,就聽到泉水一陣“嗞、嗞”響動過後,她的傷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着。
“小貓,你可以放嘴了嗎?真的很痛啊!”杜仲甩甩頭,順着額頭滑下來的汗都快流到他眼睛裡了。文皌動了動手,似乎不再痛了,她又睜開因爲痛而緊閉的雙眼,看着自己的胳膊逐漸復原,這才張開了嘴。還不等杜仲抱怨,她搶先說道:“這叫有點痛嗎?啊!痛死我了!”
“我的意思是,會痛一點點時間啦。”杜仲看她聲音大了一些,氣息也足了,看起來不像是快要死的樣子,一直憋着的那口氣頓時就鬆懈了下來,跟前兩條胳膊、連同腰痛都痠軟起來,趕忙又問道:“你能夠到底嗎?我有點抱不住你了。”
文皌還沒來回答,杜仲的手就鬆了,她不由自主的往下墜,連頭帶腳一下沒入了水中。泉水瞬間沒過了文皌的頭頂,雖然不是普通狸貓,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同爲貓科動物,她向來不太喜歡戲水這類娛樂。杜仲這一鬆手,她根本就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像個秤坨一樣直直沉到了水底。所幸這還真就只是個小水窪,水深不過兩米,不過這個深度對文皌而言,還是很有殺傷力的。畢竟她的身高跟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沒啥分別,穿上小皮鞋勉強能超過一米五。
她一沉下去,便條件反射的拼命撲騰,濺起大片的水花來。杜仲一看,還以爲這水窪有多深,趕緊伸手一抓,沒抓到她的手,倒是揪住了她那條暫時縮不回去的尾巴。這麼借了個力,另一隻手終於又拽住了她的衣服,把她撈了起來。
文皌已經灌下了好幾口水,一面拼命咳嗽,一面撥開遮住眼睛的短髮,狼狽不堪。還好這時候她那條受傷的胳膊已經癒合得
差不多了,在洞裡這點微光下看着,僅僅只是膚色還有點深。杜仲實在覺得自己手上使不上太大的勁了,乾脆在水窪邊坐下,把自己的腿伸到水裡,讓文皌扶着免得再滑下去。
就這樣又泡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文皌的氣也喘勻了,胳膊也大好了,迫不及待的又讓杜仲把自己從這個隨時可能將自己溺斃的水窪裡扯出來。
杜仲攀到山洞上方,揮動着玄鐵鎩斬下了不少樹枝,先是生了堆火,沒有乾淨的衣服更換,只能想辦法趕緊烘乾身上這身。然後又把揹包裡那一堆黃精扔到火堆裡去烤着。他掐算了一下日子,離月圓還有四天,便問文皌是先回山下的木屋裡等着,還是就在這裡捱到月圓那天。
雖然外傷已經好了,可文皌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回想了一下上山來的險程,就不想再經歷一次,便搖頭說不如就在這裡等着好了。杜仲聽了她的話,覺得這樣也好,折騰了這麼長時間,他累得都快要癱倒了。這會聽着樹枝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噼啪”聲,睏意漸漸涌了上來,靠坐在山壁上,眼皮也慢慢的沉了下去。
柳煙一早起來,看着空蕩蕩的家,彷彿一瞬間又回覆到幾個月前,自己獨自生活的狀態,一時竟有點不適應。她好象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一下樓,就看到陶烏窩在沙發上吃東西、而文皌在院子裡打坐,現在這個家裡,除了她,就只剩了一院花木。
忍不住要想這一大一小兩隻妖怪怎麼說消失就消失,不知道是去了哪裡,也不知道會不會又惹到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事,並且帶回家來。她長長嘆了口氣,那隻除了吃就什麼都不會的饕餮,前幾天還信誓旦旦的說要給自己做司機,才送自己去上了一次班,就很不負責的曠工了。
看看時間還早得很,她拉開冰箱的門,打算做點早餐吃了再去研究所。拿了黃油、雞蛋和吐司走到廚房裡,纔剛剛把生雞蛋打到平底鍋裡,就聽到某間房門“吱嘎”響了一聲,陶烏一陣風似的飄到了她的身後,嚇了她一大跳。
儘管陶烏很想逃避現實,可是實在抵擋不了食物的誘惑,剛剛聞到一點黃油煎化的香味,就身不由己的奔向了廚房。“你從哪裡冒出來的,嚇死我了!”柳煙皺着眉頭,真想將就手裡的木鏟子去敲他的頭。“我昨天半夜回來的,太晚了,怕吵着你睡覺,就從窗子直接翻進我房裡。”陶烏回答得心不在焉,眼睛一直落在平底鍋裡的雞蛋上,指着那雞蛋又說:“快、快!翻一面,火候要過了!”
“又不是做給你吃的,你管我火候過不過啊。”柳煙轉過頭去,拿木鏟撥弄了兩下,“你不是自己囤了不少垃圾食品嗎?餓了就自己吃去啊。”“唉呀!大小姐,你這不是順手嗎?”陶烏舔了舔嘴脣,他都能想象出混合着黃油香味的溏心煎蛋的美妙滋味了,也不等柳煙反駁,毫不客氣的從餐櫃裡取出兩隻碟子,一隻放在竈臺上,一隻捧在手裡端到鍋邊,眨着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等着柳煙把煎好的雞蛋倒到碟子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