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燈亮了,
我說,在花兒開的時候,
時光的綠裙襬迎着風,草也清唱,
彷彿是天在哭地,
少女像溪澗般嗚咽。
顏色有些不對,
白天和黑夜像兩匹布破碎地拼在了畫板上,
我沒有調試,
於是巧克力和牛奶開始融化,
沒有加糖,時空扭曲得苦澀,
老樹詭異地掙開眼,回味着魂靈的妙曼。
我說,燈亮了,
你說,在花兒開的時候,
青春的藍氈帽逆着光,海也嘶鳴,
彷彿是地在鬧地,少年像飛鳥般掙扎。
故事有些頹廢,
開頭和結尾像兩筆墨支離地染到了筆記上,
你沒有調整,
於是流年和迷戀開始淡忘,
沒有加戲,時間抽象得平凡,
遊雲淡漠地閉上眼,輕描着靈魂的傷感。
不說,燈亮了,
不說,在花兒開的時候,
可以傾聽,
像是夕照望不到晨光的,
我站在窗口,你立在窗子以外的地方,
畫筆畫出一條路來,水筆流着淚擦掉,
沒有滿足,
因爲我不是你愛得那個孩子,所以變不了你想要的:那個樣子。
——摘自竺寸草的心情隨筆《燈亮了,在花兒開的時候》魂靈離體着遊蕩,貌似鬼使神差地,又恍若冥冥中註定地,我走近了一座荒廢了很久的破廟。還沒來得進去,檐上的燈鬼眼一樣地睜開,然後鬼一樣悽慘的嗚咽就這麼步調一致地飄了出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有風從破得快要掉落的窗口吹了出來,我眼珠子就嚇得快要跳出去。
“嗚嗚嗚~,嗚嗚嗚~”
又來了,我的視線被這夜半的聲響勾了過去,蹲在窗子下頭的那個嗚嗚啼哭的人,竟然是蜜豆。
她真是哭慘了,嘴上不知被誰塞了塊兒大大的白布,那匹布一定和白綾一般長,但是同她短短的喘息並不契合,我皺起眉頭,發現她時有裹在身上的那件綠蘿裳不見了,只有那淡黃色的小紗裙純情地束縛在腳上,慘得有些狼狽。
“蜜豆?!”
我趴在了窗口上叫她,她扭過頭來眼睛瞪得大大的,拼了命的搖着頭。
“你這是幹嘛了,演戲演上癮把自己搭了,還不讓人救?”
我急得沒好氣地罵她,她搖頭搖得更猛了,拼命地望着我身後。
“神經!有鬼喏?”
我膽兒大地笑話,扭過頭去一張臉就狠狠地貼到我鼻子上來:“說得對,見鬼去吧!”
我發誓,我只是小小地驚了一下,因爲來不及考慮的害怕都是暈過去以前的事兒,我腦子裡最後一個模糊,是一個有着男人長相和女人聲線的怪婆娘,和逼近眼前的一根長得和她一樣奇形怪狀的怪棒棒。
後來有一個夢,出現在我意識消失之後,潛意識出現之前。我夢到,那是一處比廚房要高一些的,看着跟廚房沒兩樣的一間不知到底是不是廚房的地方,那兒沒有煙囪,但看着有一些年代的樣子,因爲每一塊兒青一色的磚都有些灰的味道,走路偶爾的震動都會像勁風一樣,刮下一兩層的地基來。
“嗨,你們好啊!”
進進出出的人,都帶着跟廚師一樣高高的白帽子,但那輪廓是尖的。我有跟他們打招呼,但是他們似乎都看不到我,眼睛裡約莫是無神的,故而我看到的,是死氣,空洞得很不鮮活,而他們臉上掛着的,無一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簡直和我去上墳時的,是一副同一的嘴臉。
“遠道而來的遊人,請問您需要招待嗎?”
終於碰到一個活的,哦,不對,是兩個:一黑一白。
就在接近那怪廟的唯一拐角,穿着一條褲子的兩個人,直直地跳了過來,左邊的那個臉色白白的,沒血色得那麼假,右邊的那個,臉色黑黑的,恍若是從碳裡爬出來的。
哦,他們的臉怎麼都那麼不像臉呢,照鏡子的時候,是怎樣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呢?
我想一定是打多了粉的,不然不會和死了幾千年的人一樣,望一眼都覺着僵硬。
“有飯嗎?”我像個要飯的,捂着扁扁的肚子腆着臉問:“要能賒賬的那種。”
“沒有。”
白臉和黑臉異口同聲,答得陰森森。
“不能打尖兒?”
我望着進進出出臉大脖子粗得跟伙伕一樣的人,有些失落地問:“這算哪門子招待?”
“您想錯了,”白臉輕飄飄地搖着頭,感覺腦袋可以分家得飛起來:“我們這兒不食人間煙火。”
“對對,”黑臉舌頭長長的伸出來,含糊不清地告訴我:“但我們這兒可以住店,永久的。”
心裡有些犯寒了,我僵直脖子,仰視着去望他們:“你們這兒……哪兒啊?”
白臉和黑臉相顧對視一眼,然後用很飄忽的嗓音告訴我:“地~獄~啊~”
“啊!死人哇!”
“啊~!啊啊啊啊~!”
我開始失聲大叫,但是卻是在一連串更大的驚叫之後,我才徹底醒了過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發現還在,但是不知怎麼地,卻倒在了一塊兒跟斷頭臺一樣的木樁上,難怪會脖子酸呢。
“啊!走開!走開走開!”
驚叫在這時候再一次驚心地響了,我猛地擡頭,發現蜜豆哭得稀里嘩啦,她嘴裡那條長長的白綾被人扯了去,所以她叫得出聲。
而之所以叫,是因爲一個從未見過,卻長得極爲流裡流氣的男人正曖昧地匍匐在她耳邊,不懷好意地輕薄她!
這真是太過下流的人了,我都沒這麼下流地對過她,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癟三,他憑什麼?!“呀!”
我當然不會放過他,所以拼了。
架我真的打多了,因爲我從下就是被打大的,哪怕不是我打人而是人打我,皮厚的我也從來沒怕過。只是這次,我真的有怕,因爲我要是輸了,蜜豆也要輸給他了。
這輩子我讓了很多東西,但是蜜豆不行,我有想過把她扔出去,像撒豆種一樣地拋出去,可是屢試屢敗的。因爲我會擔心,雖然我知道她不是多好的苗子,但是我不答應她種成一顆苦瓜,在不願意呆的地裡,變成不再是自己的自己。
更何況,覬覦她的是一個外人,肥水怎可流到外人田?
別說阿哥靈不靈,就算求老天,老天都不能答應!
“小子,她是你想要的姘頭麼,你肯這麼玩兒命?”
太不湊巧的是,我像雞一樣被他捏住了脖子,他問我的話,準得像剜心的刀子。
“寸草!”
我艱難地鼓起了眼睛,看到了蜜豆哭紅的眼。
她竟然肯爲我哭,一個活在乾涸沙漠的人,那幹得像快要癟掉的豆子,偶爾的溼潤都是那麼珍貴,她竟然肯爲我流淚,那我是不是該哭得更慘一些,好告訴她我的感動呢?
我真的快哭了,但是我的感動來不及表達,因爲他掐我掐得太狠,我這輩子流得最多的淚水基本全涌到了眼眶裡,拼了死地打轉。
“孫子,少……廢、話~”
我迫使自己不去看蜜豆爲我傷心的眼,使勁兒把手從他的胳膊裡伸出去,也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哼哼~”
他開始笑,冷冷地音調,傲氣得胸有成竹。
“呵呵~”
我也跟着笑,因爲沒底,也要裝得不甘示弱。
“啪~”
很低聲地響,我耳朵超靈,眼睛也超好使,分心地朝聲響望過去,發現拿棒子打我的那個怪婆娘在這時候倒在了地上,而離她不遠處對峙着的,竟然是蜜豆和苗俊。
她該是打了他的,因爲蜜豆的手掌隨便碰一碰就會紅,因爲下了很大氣力,所以現在一直漲紅到胳膊,看上去像是被辣椒炒過的藕,脆弱得是那麼地慘。
“呵呵,朋友,打架要是分心的話,你就有可能被對方掐斷喉嚨的~”
很致命的力道,等我窒息着回神兒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完全佔了先機,很霸道地開口,一來就是一句:“去死吧!”
“苗俊!他孃的就你閒着!”
我本能地呼吸到了死亡的恐懼,只能很艱難從牙縫裡擠出幾個救命的字兒:“帶……手機沒,帶了……就快……報……警!”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暈了,這麼危急的時候,會向苗俊去求助。唯一值得肯定的是,書呆子就是書呆子,我不知道這麼混亂的場面,怎麼會有他的份兒,但是不得不說,他顯然應付不來的,笨手笨腳地去掏口袋,緊張得連手機都拿不穩。
“呵呵,你找錯人了吧。”
惡鬥似乎就這麼終止了,他沒有掐死我,而是冷笑着鬆開了掐住我脖子的手,與此同時,也把另一隻手上脫了繮繩兒的狗給放了出去。
“老狗,去對付他!”
他開始發號施令,於是那條看着不太老的狗相當活力地朝着苗俊衝了過去!
哦,不可思議,說出來誰信呢?但毋庸置疑的是,接下來必定有一場人與狗的惡鬥!但和狗斗的人,不是苗俊。咬狗的人,竟然是那個怪婆娘:她和狗撕扯,狗也就不客氣地撕咬,但她是拼命的。
而讓她拼命的那個人,竟然是苗俊。
哦,苗俊,這個書呆子。我至今都難想明白,這個腦袋裡不折不扣裝着草的人,怎麼就那麼惹人愛呢?他哪裡好呢?關鍵是:哪裡比我好呢?
請容我有私心地比較一下,也值得諒解地控訴一下,除了學歷,學歷,還是學歷以外,我同他到底哪裡有差呢?
哦,不,是我比他更好纔對。
蜜豆知道的,我很帥,比那個人更帥,我也很體貼,比那個人更體貼,而之所以她從未對我說過她愛我,不是因爲我不好,而是我因爲太優秀。
但這也是上帝不公的地方,把我造得這麼英俊蕭灑,卻又讓我過得這麼平淡無奇,偶爾一次的心動,還要輸給一個樣樣都不如我的人,他還敢不敢再過分點兒呢?
“血~……”
蜜豆暈血,在這時候倒下了。
哦,說什麼來着?過分的事兒真的來了,瞧,這就是上帝,他連思考都不讓我思考,眨巴眨巴眼,就把我一生的境遇安排得滿滿的,我想這絕對是羨慕嫉妒最佳的表現了,但是現在我不恨他,因爲:我不會抱怨跟蜜豆在一起的一切悲喜。
“蜜豆!”
終於的喲,我忙不迭不敢停留地衝了過去,終於的喲,她總有的脆弱,果不其然地有那麼一次,能拽在我手裡。
可這不是把柄,因爲她以後的脆弱,都只能脆弱給我看。
這也不是樂禍,因爲我以後的停留,都是單純地爲她的。
哦,阿門!我對神起誓,這是我這輩子最沒法兒怨天尤人的時候,哪怕這持續,會是一天,一季,甚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