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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蕭索的地牢,小小的窗子透進唯一一縷的月光。

良工與夫人倚在一起,身旁坐着一言不發的步青雲。

良工撫着夫人的手,柔聲道:“夫人,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那婦人搖搖頭道:“相公,夫妻本爲一體,哪有連累之說。我是個山野女子,不懂得什麼大道理,我只知道,自我們成親那天起,我就跟定你了。”

良工攬着夫人感慨道:“我這輩子,欠的風流債太多,怕只有下輩子來還了。”

那婦人寬慰丈夫道:“相公你別那麼消極,我相信皇后娘娘一定會在我們說情,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良工看了眼身旁的女兒,搖搖頭道:“犯上作亂,這是誅九族的罪名,嫺兒再如何求情都是於事無補的。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她自身難保啊。”

那婦人擡起頭道:“可是皇后娘娘是好人,皇上不能……”

良工道:“天威難測,當年的慧妃就是最好的例子。這些日子,她跟我在一起,若皇上知道,我怕他一怒之下,把她的後位都給廢了。”

“這……”那婦人嚇了一跳,還欲說什麼,卻見獄卒們領了什麼指令紛紛退了出去。

疑惑間,秀麗的宮裝美人扶着秦湘緩緩朝三人走來,笑道:“良工,你不必擔心我。”

“嫺兒?”良工一驚,和夫人站起身來。

步青雲仍是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獄卒打開牢門,便不在多說一句,垂手退出牢房外。

秦湘扶着皇后跨步而入,正色道:“良工,嫂子,我是來放你們出去的。”

此言一出,夫妻二人對視一眼不知如何是好。那步青雲原本暗淡的眼眸瞬時透出光亮,擡起頭對皇后道:“那我呢?”

皇后彎下腰看着她,伸手抹去她臉上的灰漬笑道:“你是打算在宮裡生下孩子,然後處死你,還是跟你爹孃一起走,就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步青雲看着她,冷冷道:“我走。”

皇后微微一笑,直起身子:“那就好,你們快走吧。”

良工只覺此事沒有那麼簡單:“嫺兒,你要放了我們?皇上要是知道,他不會饒了你的。”

皇后釋懷一笑:“皇上那邊,我自能應付,現在,送你們出城纔是正經。”

那婦人上前道:“皇后娘娘,是我們家青雲鑄下大錯,我們不能連累你啊。”

皇后上前握着那婦人雙手道:“嫂子,你能不恨我,我已經很感激了。”說着看了眼身旁的良工。“我不忍心眼睜睜看着他受死,無論如何我都會救你們出去。”

皇后走至良工身邊認真道:“你不必擔心我,我與慧妃不同。烏拉那拉家族在朝中地位顯赫,皇上要顧及大臣們的意願,是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可是……”良工仍覺得不妥。

皇后道:“我已經打點好一切,你們快走吧。行宮後門有馬車接應你們,送你們出城,你們走的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良工深深的看着她,掀起袍子與夫人一起屈膝跪在她面前扣了三個響頭。

皇后心疼的彎下腰急忙阻止:“良工,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良工擡頭道:“嫺兒,我這輩子欠你的,實在太多了。”

皇后蹲下身子苦笑道:“十五歲那年,就一眼,註定了我一輩子的一廂情願。良工,答應我,好好活下去,就是對我最大的補償了。”

良工心中一陣激盪,伸手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皇后神情一振,雙手攀上他寬大的後背,緊緊閉上雙眸,兩行清淚滑落。

秦湘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看着相擁的二人,雖心中不忍,還是無奈提醒道:“皇后娘娘,天快亮了。”

皇后直起身子,道:“快走吧。”

秦湘上前扶起皇后,幾人匆匆離開地牢。

行宮後門口,已有馬車候在一旁。

皇后與秦湘送良工一家三口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向前駛去,良工探出頭來,最後忘了一眼那月色下的傾世紅顏。“嫺兒,保重。”

皇后立在門口,與他揮手分別,淚水早已溼了衣襟。良工,咱們來世再見吧。願來生,我只做個普通百姓,一輩子,在臺下聽你唱戲。

馬車緩緩駛出郊外停了下來。

車伕跳下馬車掀開簾子,車上三人中了**早已熟睡。

那車伕手持長劍,拔劍而出,凜冽的寒光映在三人臉上。“三位,我也是奉旨行事,對不住了。”

冰冷的長劍破體而入,那車伕收起長劍駕馬遠去。

車上三人再沒了呼吸,鮮血沿着馬車淌在地上。如同一朵朵血紅色的花朵,在黑夜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