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偶 遇/看書閣
明朝嘉靖之後,北京前門大街兩旁逐漸建造起許多各地會館,方便各地舉人進京應試時可以住宿,到了清軍入關,官府又將原本在東城的燈市挪到這裡,而且規定戲院、茶園、妓院等聲色娛樂只能開在外城,前門大街便逐漸成爲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都樂意來逛一逛的熱鬧之地。
有了康熙之前的首肯,胤禩現在想出宮已是方便許多,拿了宮牌與惠妃說一聲,又帶上高明和侍衛惠善,三個人就出來了。
小攤販的東西雖然不值幾個錢,但是勝在新鮮有趣,胤禩買了幾錢桂花糕,又知道額娘喜歡些酸酸甜甜的東西,打算到蜜餞鋪子裡去買些蜜餞。
回頭一看,卻見高明戀戀不捨地聽着不遠處戲園子裡傳出來的唱戲聲,不由好笑:“這次出來買東西,要趕早些回去,下回出來,再帶你去聽戲。”
高明固然大喜過望,惠善也有些興奮,兩人都是少年心性,自然喜歡熱鬧,反觀胤禩年方十一,行事說話就活潑不足,謹慎有餘,在外人眼裡倒顯得有些奇怪。
三人正在說話,冷不防身後傳來一陣馬嘶聲,接着是有人急急勒住馬的籲聲,他們回過頭一看,卻原來是馬車撞到了人,被撞的是個老人,坐倒在地上,像是受了驚嚇,旁邊還有個年輕的想要扶起他。
“哪來的不長眼的,故意來訛錢的吧,馬車明明走得不快,你還一個勁的撞上來!”車伕嚷嚷起來。
高明與惠善都有些氣憤,惠善甚至想挽袖子上前教訓那車伕,胤禩忙阻住他。
在北京這塊地兒,擡頭不見低頭見,隨便撞上一個保不齊就是某王府的親戚,胤禩雖然不懼,也不想旁生枝節,二來確實有些地痞無賴,假裝被撞上,實際只不過是爲了訛些錢財。
“爺?”
“看看再說。”
這對爺孫倒不像是訛人的,年輕人見狀就想發作,反而是老人拉住他搖搖頭。
“怎麼回事?”馬車裡跳出個小姑娘,不過十來歲年紀,一身火紅旗裝,俏麗活潑的模樣。
她這一下來,車伕也跟着下來,誠惶誠恐:“格格,這兩個人……”
格格二字入耳,爺孫倆便知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舉凡旗人,在這京城裡走路都好像比別人高出一截來,更別說這小姑娘看起來就像大戶人家出來的。
胤禩那邊自也緊緊盯着那小姑娘看,半分移不開眼。
高明和惠善只當自己主子春心萌動看上人家,惠善不拘小節,開口嬉笑一聲:“爺喜歡那小姑娘不成,倒可湊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聲音不小,連對方也聽到了,小姑娘轉過頭來,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又從袖中掏出一小袋銀兩,丟個爺孫倆。
“喏,不管是不是撞了你們,這些錢當是賠償,拿去看病壓驚吧!”
語調清脆,煞是好聽,就是言辭之中頗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倒也符合她的身份。
胤禩暗自苦笑一聲,她總是這般,嘴硬心軟,明明給了人家好處,卻還是這種語氣,倒似仗勢欺人,平白討不到好去。
不待爺孫倆回答,她已轉身上了馬車。
車伕吁了一聲,復又行駛起來。
經過他們身旁的時候,車簾被掀起來,露出小姑娘皎潔秀麗的面孔,她狠狠剜了三人一眼,留下一句話。
“不要臉的登徒子!”
惠善和高明被罵得咋舌,待馬車走遠了,惠善才舒了口氣:“好潑辣的性子,長大了誰敢娶!”
胤禩卻有些悵然,他本想好了無數種辦法,能在方纔那一刻讓她對自己留下更加惡劣的印象,如此一來,日後他們也就不可能在一起。
可是事到臨頭,偏偏又做不出來。
只要看見那張熟悉的容顏,他就忍不住想起前世種種。
沒有人比胤禩更瞭解她,刁蠻潑辣,心直口快,明明生在王侯之家,卻總希望能夠一生一代一雙人,就算後來嫁給他,也不改性情,堅決不許他納妾。
對她,胤禩不是沒有過怨懟的。她出身高貴,看不起良嬪的出身,婆媳兩人關係並不好,她連進宮給婆婆請安都不甚樂意。
胤禩因着她的身份給自己帶來的政治利益,不得不退讓妥協。她說不能納妾,便不納妾,她說不想進宮,便好言好語地勸,怨懟在日積月累中產生。以致於皇阿瑪大怒,說她善妒專寵,硬將兩個妾室賜給他的時候,看着她傷心扭曲的面孔,自己心中竟然是無比暢快。
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一直到臨死前,聽聞她的死訊,又思及這些年來的事情,他才慢慢知道,是自己先做錯了,纔會引來後面這麼多的憾事。
如果不是自己貪圖她的身份,千方百計求來指婚,她就不會委屈下嫁,摻和到這些勾心鬥角之中來。
如果不是自己妄想不該得到的東西,她也不會跟着他一起受苦,還被連累而死。
以她的身份,原本可以嫁得更好,過得更好的吧。
如今能重來一次,自然是再好不過,胤禩怎麼也不想讓她再嫁給自己,這樣對他們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
一想到兩人今生也許就此陌路,互不相干,胤禩不由失笑,覺得滑稽,又隱隱有些沉重。
“我們走吧。”他說道,轉身往馬車相反的方向走去。
高明與惠善面面相覷,快步跟上。
馬車內,毓秀越想越不忿,覺得自己不該那麼輕易放過那幾個出言輕薄自己的人,又掀起車簾子往後望去,街道上人來人往,喧囂吵鬧,卻哪裡還有那三人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