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33年,對於許多國人而言,無疑是改變命運的一年,尤其是對於商人而言,他們所面對的不僅僅只是國內市場,一個空前龐大的東南亞、日本以及北方地區市場展現在他們的面前,而相比於東南亞、日本,北方市場無疑是更具誘惑力的。
在北方地區生活着近5000萬人,他們中的近3000萬人是從歐俄地區逃至這裡的,這些難民擁擠在城內的一處處棚子中,他們需要房屋居住,同樣也需要購買各種消費品,加之持續數年的戰爭期間的限制消費,使得人們的消費慾望一直被壓制着。
或許,現在北方地區處到某種程度上的佔領狀態,但爲了保持地區穩定,軍管當局依然還是認可了舊盧布以及存款的兌換——每人限於2000盧布內。在戰爭期間,這些人即便是有錢,亦無法購買需要的商品,而戰爭的結束改變了一切——每天都有數萬噸商品從內地涌入北方地區。
在進入中亞的鐵路兩側火車站內,到處都可以看到擁擠的人羣,其中既有來這裡尋找新機會,剛剛來到這裡準備開創新生的人們,也有許多小商人,在火車站的周圍,隨處可以看到開着卡車,與那些小商人用生硬的漢語討價還價的本地人。
這些小城就像是一個個吃不飽的怪物一般,貨物源源不斷的從內地運抵,再經由汽車運往中亞各地,相比於內地市場,這裡的市場更爲龐大,當地人的消費慾望亦遠超過內地商人的想象,價格亦高出內地,這一切在過去的幾個月間,不知令多少小商販一躍富裕起來,更使得在北方地區在內地人的眼中,成爲一個流淌着銀河的地方,不知吸引多少人來到這裡,至少吸引人們將視線投入這裡。
在阿拉木圖市中心的一棟建築內,在煙霧瀰漫的房間中,幾名或着西裝或着袍衣的中年人圍在茶几旁,似乎是在那裡討論着什麼,茶几上的幾個茶杯早已不冒熱氣,顯是已經涼下了。
“我們要考慮到當地的牴觸情緒!”
將菸蒂按滅於菸灰缸中,聶雲臺,這位前上海商會會長,看着面前的衆人,提出他的看法,或許是經歷了當年多次投資失敗以及恆豐廠的一蹶不振,使得他現在極爲謹慎,即便是早在7年前,因關稅保護和民衆收入增長,使棉紗、棉布需求大增的情況下,他依然操控着企業穩定發展,全不像其它企業那般,大量貸款擴大產能,也正因他的謹慎導致恆豐在紡織企業排名中更是一落千丈,而現在,更多的則是因其作爲紡織業前輩,方纔得已成爲中國紡織協會的會員。
看着衆人,聶雲臺提出他的擔心,就本意上來說,他無意在中亞擴展事業,但是卻耐不住合夥人的要求,畢竟北方地區的市場甚至大於國內。
“這可能會對我們的投資造成影響!”
“牴觸只是暫時的!”
看一眼聶雲臺,穆伯華的語氣顯得很平靜,去年9月在父親去世後,他便拉任德華紗廠的經理,相比於其它人,他是最早把目光投向中亞,更準確的來說是新疆的人,這是他父親穆藕初早在數年前,鑑於華北棉花爲華北企業壟斷的局面,加之當時新疆鐵路築通,新疆省政府與復興開發銀行向內地招商,以開墾田地種植棉花,便投資貸款數百萬元於新疆開闢數十萬畝棉田,不僅保證了紗廠的棉花供應,還令公司獲得更高的利潤,在父親去世後,他便把眼光放到了中亞,不過與在新疆僅投資種棉業不同,在中亞他想到更多——紗廠、紡織廠。
“可這裡的局勢……”
“局勢再不穩,還能有當年國內不穩嗎?當年那年不打仗?再說了,”
有着“煤炭大王”、“毛紡大王”等諸多頭銜的劉鴻生笑着說道。
“對於咱們來說,這是機會,現在公司的精力完全被那上萬家俄國工廠和礦山吸引,所以,他們根本就沒有精力關注其它,而像紡織廠、成衣廠之類的工廠雖然有人購買,但絕大多數仍然由委員會管理,公司無意介入這種“低技術”企業,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朝着朱仙舫看一眼,他的復興實業公司已經收購了兩座成衣廠。
“但是這裡的工資……”
搖搖頭,朱仙舫不禁感嘆一聲。
“人工成本遠高於國內,在這裡投資實業……”
做生意,自然是想掙錢,與北方的企業不同,他們不可能從政府那裡得到“回報頗豐”的企業,至於收購工廠,衝着的無非是工廠中價值數百萬元的機器設備以及廠房,而付出的僅不過是數十萬元,唯一遺憾的是工廠以及設備都不得運出軍管區,必須在本地恢復生產。也正因如此,遠高於內地的生產成本依然讓其頗爲感慨。
“人工成本高,可工人的素質也高!”
劉鴻生隨口回答道。
“內地的工人,有許多都是文盲,而在這裡,即便是一個勤雜工,至少也是小學畢業,”
“那是俄國人……”
“是俄國人不假,可那也是文化人,她們的培養潛力更大,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收入高,消費也高,我們從軍管區裡拿的資料來看,在這裡人均布匹消費是內地的4倍,成衣消費是內地的5倍,這還是恢復階段,而且隨着局勢的穩定,尤其是工作收入的穩定,他們會購買更多的服裝,在內地,許多女人一季至多也就買兩件衣裳或者夠做兩件衣裳布料,但是,在這裡,女人們一年卻會購買少則十幾件衣裳……”
消費觀點的不同!
穆伯華的腦海中浮現出這麼一個詞彙,在某種程度上,北方地區的女人們消費觀念甚至遠超過上海、北平、天津等大城市的中產家庭出身的女人,作爲歐洲人她們更喜歡展現自己的美麗,每個人都會化妝,每個人都會在能力的許可範圍內儘可能的添置漂亮有衣裳。
“確實,就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裡的人口只有內地的十分之一,但其市場甚至與內地相同,甚至隨着大量移民的到來,且移民的消費觀念又會受本地人影響,未來,北方地區的市場,遠大於國內。”
旁人贊同之餘,劉鴻生走到牆邊,站在地圖邊用手指着地圖,接着說道。
“更爲重要的是,我們的眼光要放遠一點,在歐洲生活着的人口幾乎於我國相當,固然德國的佔領影響到人們的消費,但在另一方面,隨着戰爭的結束,受到抑制的消費慾望必然會隨之膨脹,歐洲的紡織工業自20世紀初即不斷下滑,且其棉花主要依靠自美國以及印度等地進口,而德國控制下的歐洲自然無意以黃金外流爲代價進口美棉,至於印度,印度目前的四起的叛亂同樣已經影響到其棉花種植以及棉產品生產,這就爲我們提供了便利條件……”
看着侃侃而談的劉鴻生,穆伯華只是面帶着微笑,此時他似乎明白了爲什麼父親去世前爲什麼會說出那句“現今國商與過去大有不同”的原因了,現在的國商不再像過去那般,只是專注經營,在過去的十餘年北方商學院培養了十數萬名優秀的職業經理人,固然其中的絕大多數都爲北方公司吸納,甚至還有數萬人與軍中服役。但仍然有上萬名畢業生或是受公司派遣或是因個人原因進入南方各個企業,他們的到來給傳統國商企業不僅帶來了更先進的經營理念,更重要的是改變了國人對國際市場的無知,同時他們也對傳統的實業家產生了影響。
“三個月前,政府同德國建立了信用結算協議,根據這一協議,我們同德國的易貨貿易在不超過100億馬克,都可得到本國信用擔保……”
第三帝國一直反對使用黃金作爲國際貨幣進行貿易結算,而其更傾向於易貨貿易,多年來在這一貿易方式上,中國與德國之間存在着廣泛的合作空間——中國需要德國的工業設備,而德國亦需要中國的農礦產品,現在,同樣也不例外。這自然也就爲中國商品出口德國鋪平了道路,在這一情況下,劉鴻生自然看到了歐洲市場的商機,
“我們在中亞設廠,除去有原料來源於本地的優勢之外,商品可以少走近三千公里鐵路,直接經由中亞大鐵路以及西伯利亞鐵路輸入歐洲市場,且交貨會比海路更爲急時……”
這正是劉鴻生支持在中亞設廠的原因,他的公司副經理丁雲傑,那個民30年北方商校優等畢業生,早就擬定了一個投資中亞地區的計劃,在計劃中將投資北方地區的利弊一一加以分析,在中亞之行後,更是堅定了他的信心。
“各位老闆,要知道,咱們現在的位置正好是亞洲和歐洲的中央,這個地理優勢若是發揮好了,那可就是事半功倍啊!”
在劉鴻生的話聲落下時,一直沉默着的聶雲臺思索片刻,拿起筆在便籤上寫了幾個數字,然後遞給劉鴻生。
“那麼,這個問題怎麼解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