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那些鉛色的烏雲邊上出現了閃電。大滴大滴的雨點開始落到了兵士們的身上。在這個中秋時節,沒有誰會喜歡這暴雨,尤其是經過前幾天的傾盤暴雨之後,不過此時,對於這些一直討厭的雨水的日本兵而言簡直就是上天的恩賜,雨水洗淨了他們髒污的面容,雨水或許會帶來陰冷,但卻能讓多天沒有洗澡的士兵們身上清爽一些,而更爲重要的是,暴雨將有助於接下來的戰鬥。
在漆黑的夜空中,遠處傳來的火光告訴這些於雨衣或草棚間躲避着大雨的士兵們,戰鬥正在東南邊的某個地方激烈地進行着。雷鳴般的爆炸聲不斷傳到他們的耳朵中,而那時房子在爆炸聲中搖晃着,充分的體現着炮擊的威力。黑夜再一次被槍彈劃過時的白色光亮給撕破了,人們又開始了另一個充滿恐懼的夜晚。
夜晚很就過去了,當黎明到來的時候,一隊隊傷兵或是互相攙扶着,或是拄着樹叉製成的柺杖,出現在位於後方的士兵們面前,與此同時各種各樣的壞消息不斷的傳到士兵們的耳中。
被包圍了……局勢萬分緊急……支那軍援兵已經到達前線了……我們被包圍了……支那空軍正在飛往這裡……此時同時,像是佐證似的,人們聽到了空氣中傳來的人戰鬥機引擎的轟鳴聲,隨即雨點一般的炸彈落到一個個野戰屯兵點或是村莊,而就在這時,一個消息傳來了——撤退!全軍總撤退!雖說消息來的極爲突然,但是卻又在意料之中,早在幾天前,當支那炮兵不斷轟擊着他們的戰線,當支那飛機和戰車把他們的大炮、物資一點點的摧毀的時候,撤退就成了所有人的共識,只不過讓士兵們不懂的是,爲什麼一直拖到現在。
“終於撤退了!”
鬆島朝着身邊的佐騰看了一眼,佐騰的脖間繫着一個竹筒,筒裡裝着與他同村的小川曹長的骨灰,不過只是骨灰的一部分罷了。
“哎!”
長嘆口氣,佐騰揹着步槍,離開了泥濘的塹壕,終於撤退了。
“希望還來得急吧!”
佐騰默默的說了一聲,從損失了幾乎所有的大炮之後,他就一直在等待着撤退的命令,沒有了大炮,戰鬥還有可能繼續下去嗎?
在第三步兵聯隊開始向後方撤退的時候,許多傷員也開始加入了撤退的隊伍,他們中的許多人虛弱得連走路都困難。幾乎所有人都用疲憊的眼睛注視着前方。在鬆島看來這些勇敢的皇軍士兵或許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般落魄過,滿身的泥濘、滿面的疲憊,更多的卻是恐懼。
對於他們來說,沒有其它的選擇,進攻或者戰死投降是絕不可能的,在過去的幾天間,他們甚至連夢中都擔心支那軍的戰車部隊會出現在他們的防線後方,儘管後方緊急運來了一批穿甲彈,但戰車的威脅依然存在着。
當第三聯隊開始撤退的時候,在他們的西南面,硝煙幾乎把天空遮擋了,遠處的地平線到處都是火光,那是支那軍的炮火,從昨天開始,支那軍的炮火變得更猛烈了,似乎這也驗證了一個消息——第五師被殲滅了,支那軍把更多的精銳部隊和火炮投入到這條上百公里的戰線上。
“炮擊……”
突然,在空氣中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嘯聲時,驚恐的喊叫聲在撤退的人羣中傳了過來,那尖銳的嘯聲是支那軍遠程重炮的劃破天空的聲音,在過去的十幾天中,對於這種嘯聲他們已經不再陌生了。驚恐的喊叫聲很快就被炮彈的爆炸聲給淹沒了,每個還能站起來的人都紛紛四散逃跑着,任何一個彈坑、水渠或者低窪處,都是一個活下的希望,炮彈猛的砸在這個已經聚集着兩三千名士兵的集合點,那些傷員卻被拋棄在那裡,在爆炸聲中,躲在一個彈坑中的鬆島看到不少傷兵被炮彈直接命中,而被炸得四分五裂,肢體的碎片在空中散落着,大地在炮擊中劇烈的的搖晃着,甚至就連那陽光都被瀰漫的硝煙給遮擋了,周圍的一切開始在猛烈的晃動着。
“肯定是支那軍的遠程重加農炮!”
躲在彈坑裡,佐騰對鬆島如此說道,佐騰和鬆島一樣都是炮兵,只不過在一場空襲中,他們失去了大炮,成爲步兵,這場戰爭什麼讓他們的印象最深,第一是支那軍的戰車,支那軍的戰車裝甲很厚,而且燒不着,甚至還有一種重型戰車,儘管他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重型戰車,第二就是支那軍的遠程重加農炮,射程極遠的重加農炮或以輕易撕碎他們的防線,並向防線縱深後方實施炮擊。
“沒錯,肯定是重加農炮,一定是德國人賣給他們的!”
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音中,鬆島和佐騰又一次咒罵着德國人,咒罵着那該死的德國重加農炮。而此時空氣中到處充滿了慘叫聲。
終於,數分鐘後,炮擊結束了,當鬆島和佐騰從彈坑裡站出來的時候,每一個在炮擊中活下來的人都開始朝着北方逃去,北方是安全的代名詞,至少直到現在,支那軍的主力都沒有出現在那裡,而就在這時,空中再一次傳來的飛機的引擎聲,炸彈再一次投到了這支試圖撤退的部隊,而投擲炸彈後的飛機更是不斷的俯衝着,用大口徑機槍掃射着地面上的人們,而在惶恐中,他們卻又聽到了令人恐懼的嘩啦聲一一是戰車!
再一次聽到了那種地獄般的聲音,只讓鬆島的臉色猛然變得煞白,聽着空氣中傳來的有些模糊的引擎聲,那甚至有些特殊的引擎聲越來越清楚,接着清晰地聽到了戰車履帶在泥裡開進的聲音。
光是那些隆隆的戰車履帶聲就可以讓鬆島和佐騰以及這些在炮擊和轟炸僥倖生還的士兵們感到不寒而慄。在到處趴着筋疲力盡的士兵的小土坡上,數以千計的人正在探出自己的腦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看着。
他們試圖看到什麼東西,接着,那些高度兩米左右的怪獸在他們前面出現了,只見一輛輛支那軍的戰車在田間緩慢的行駛着,支那軍的戰車速度並不快,也就是十二三公里左右,可雖是如此,卻足以讓每一個人膽寒不已。
“戰車!”
在尖叫聲中,這時軍官們的約束甚至都失去了作用,幾乎不約而同的,每個人都拿起自己的揹包向數百米外的,那道因爲暴雨漲水而寬達近十米的小河跑去,對於戰車來說,那道小河幾乎是不可跨越的障礙,在過去的戰鬥中,華北大地上密佈的河流成爲了支那戰車的天然屏障,一條不起眼的小河就能阻止支那戰車的追擊。
而當士兵們拼命的朝着數百米外的小河跑去時,那十餘輛戰車開火了,機槍、戰車炮不斷的朝着人羣掃射或是轟擊,不過他們只是遠遠的在數百米外,用機槍、戰車炮攻擊着逃離的日軍,當一些士兵在軍官們的組織下,試圖用炸?藥摧毀戰車時,戰車卻又主動向後撤去,而試圖追擊戰車的部隊隨即又陷入支那摩托化步兵用機槍構成的彈雨之中,在反攻被擊退之後,戰車又一次掩護着裝甲車,再一次逼近了撤退的日軍。
而與此同時,數千名士兵開始沿着木製的尺寬的鄉村小橋朝着對岸逃去,而一些士兵甚至跳到了河裡向對岸瘋狂地游去,而在他們的身後,則不斷的傳來戰車履帶的聲響和隨之而來的密集的槍聲,密集的槍炮就像是騎手的鞭子似的,不斷的驅趕着這些驚慌失措的士兵朝着河的對岸逃去。
而在河對岸,抵達對岸的軍官們此時試圖組織士兵在河岸構建防線,以阻止對岸的戰車部隊過河,同時掩護其它人過河,在軍官和軍曹們的組織下,終於士兵們被組織起來,他們被安排在對岸修建簡易工事,將少數幾門戰防炮推至河岸處,開始向着戰車反擊,而在交火時,尚未渡過的士兵儘可能分散地趴在河邊的田間或河岸下,用步機槍與追擊的支那步兵對射,不過只是半個小時,這支規模不大的戰車部隊便被擊退了,只在田野間留下一輛試圖接近河岸時被戰防炮擊中的裝甲車,孤零零的裝甲車在田間冒着滾滾的濃煙。
幾個小時後,和其它人一樣,鬆島踏上了那條窄橋到,而在他即將離開南邊的河岸時,他看到田野間佈滿了屍體,一具具屍體躺在田中,此時,甚至沒有人去收斂他們的屍體,至多隻是一些同鄉的戰友會用刺刀切斷他們的手指,或者割掉一些頭髮,在這個時候,幾乎對於每一個人來說,他們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裡!
“真是的!”
這時佐騰又一次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他站在鬆島的身邊,看着那些無人管問的屍體說道。
“現在竟然沒有人管他們了!”
說着,佐騰卻又自顧自的朝着窄橋上走去,似乎先前的感慨並不存在似的,而鬆島則默默的追上他,直到到達河岸的時候,他才長鬆口一口氣,然後朝着鐵路的方向看去。
“希望還能坐上火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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