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殘月,照著一座孤城。
與其說這是一座孤城,倒不如說這是一座孤村,事實上,作爲蘇赫巴托爾省首府的西烏爾特無論是在蘇俄亦或是在中國,這座所謂的“城市”更像是一個村落。
雪光映着月光把這個村落中的凌落的一些中式建築映得慘白。刺骨的寒風在街道中吹過時發出一陣陣呼嘯聲,而在村落中,那些拆去門窗、房架的各種建築,有的坍塌成一堆瓦礫,有的朝天張著大口,只顯得分外的猙獰可怖。
空空蕩蕩的街道,冰結的路面被炸的坑坑窪窪。哨兵伴著寒風在路邊徘徊,鋼盔在月光下一問一閃,像遊蕩的幽靈。一聲炸耳的槍響,空氣顫慄了一下,更平添了幾分死寂,朱可夫在窗前踱步。
在俄國人中他不過只是矮個頭,一副標準軍人姿態的朱可夫,是個性格硬朗,做事堅定,而且不動聲色的人。
但這時不動聲色、做事堅定的朱可夫,此刻內心裡卻是翻滾起一陣陣波濤,他偶爾的會點燃一根香菸,然後默默的吸着煙,再默默的思索着。
守?
即便中國人不發起進攻,恐怕也守不住幾天了。
從中國人發動反攻的第一天起,中國人的進攻就極具針對性,他們的轟炸機、攻擊機不停的對輜重倉庫、車隊實施進攻,在燃燒彈的攻擊下,數以萬噸的食物、彈藥被摧毀於倉庫之中,如果沒有陷入包圍,這些損失還可以得到補充,但是對於陷入包圍的蘇蒙軍來說,食物、燃料的短缺,卻是致命的,尤其是在這個酷寒的冬天。
沒有充飢的食物、沒有禦寒的燃料,戰爭就不可能進行下去,儘管,現在他仍然無法同莫斯科取得聯繫,但是卻儘可能的恢復了與陷入包圍圈中的部隊恢復了聯繫,他已經重新掌握了十三個師旅的位置,以及他們的基本情況。
無一例外的,他們的情況可以說都是極端惡劣的,既沒有反攻的彈藥,又沒有足夠的食物,有的部隊,幾乎損失了全部的輜重,換句話來說,現在,他們最大的敵人,不是中國人,而是飢餓,是嚴寒。
事實上,飢餓與寒冷,正是他們現在最大的敵人,幾乎每天,都有數千人凍死或者餓死。
甚至在一些部隊中,對於一些戰士用戰友的屍體充飢,指揮員們也都是視而不見,儘管如此,一些指揮員則在電話中直截了當的指出“即便是他們想要吃人肉,也沒有能夠把人肉煮熟的燃料!”
蒙古與任何地區都不同,這裡沒有豐富的森林,更沒有豐富的燃料,因爲沒有燃料,蒙古牧民在冬季,甚至只能用牛糞、馬糞充當燃料,現在陷入包圍的蘇蒙軍,甚至連同炮車亦被士兵拆毀焚燒用來取暖,即便如此,燃料也已經耗盡了。
突圍?
他曾詢問過其它部隊的指揮官,但幾乎所有人都不覺得現在還有突然的希望,在飢餓面前人人平等,在吃不飽飯的情況下,拿什麼去突圍?
作爲指揮官,現在朱可夫唯一能做的就是首先把那些蒙古士兵都消耗掉,以節約糧食、燃料,從而讓包圍圈內的蘇軍多堅持一兩天,也正因如此,他纔會命令蒙古騎兵以步兵出擊,在他們出擊之後,他們的戰馬還可以用來充飢。
“指揮員同志,昨天晚上第31師因凍傷減員1862人,第……”
在參謀人員的報告中,朱可夫的眉頭擰成了一團。
三天前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流襲擊了這裡,溫度驟然急降,並一直保持在零下幾十度。由於嚴寒,許多馬匹也開始大批死去,這還是第一次。它們是在寒冷的夜間死去的,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發現,此時此刻,士兵們無不是裹着毛越,他們已經被凍得麻木。每個人都覺得蒙古的寒冬甚至比西伯利亞的寒冬更爲殘酷,現在這個寒冬已經將這支軍隊擊敗。太陽很晚纔會升起,凍傷給部隊造成了嚴重的損失,越來越多的士兵因爲手指或腳肢被凍傷而進了醫院,從而失去戰鬥力,許多步兵連嚴重減員,已經下降爲排級規模。
在溫度驟降至零下30度以下的時候,血肉之軀幾乎已經無法承受這樣的嚴寒,更何況在夜晚天氣會變得更冷,大規模的減員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命令前線的部隊,儘可能的蒐集一切可以用來防寒的物資……”
除去依如過去一樣,下達蒐集物資的命令之外,朱可夫並沒有其它太多的選擇,爲了取暖被圍困的部隊幾乎耗盡了一切燃料,甚至包括寶貴的汽油、柴油都被無視軍紀的戰士們用來取暖,沒有燃料,坦克與裝甲車已經變成了一堆廢鐵。
是突圍,還是繼續困守下去?
對於朱可夫而言,這無疑是一個選擇,但突圍,如何突圍呢?向什麼方向突圍,在包圍圈外,有策應的部隊的掩護嗎?
“一定要想辦法恢復與莫斯科方面的聯絡!”
猛的將指間的菸蒂扔在地上,狠狠的用腳踩滅菸蒂,用手擦去窗戶上的凍霜,看着室外正在飛揚的雪花,朱可夫回頭看着身後的參謀人員說道。
“把我們的飛機全部集中起來,每一架飛機上都攜帶求援的信件,命令他們無論如何,都必須飛往烏蘭巴托!把我們這裡的情況如實的報告莫斯科,請求莫斯科的支援!”
這或許是最後的選擇了!
只要有一架飛機能夠安全的飛到烏蘭巴托,那麼莫斯科就能夠獲得這裡的情況,也許,援軍……援軍,現在,他們還能支撐到援軍到達的那一天嗎?
機場上,一架架I15/16戰鬥機上早已落滿了雪花,在機場的附近盡是飛機的殘骸,曾經龐大的空軍部隊在中國軍隊的轟炸中,被炸得肢離破碎,數以百架的戰機在空戰中被擊落,更多的戰鬥機被摧毀於地面,中國的飛行員甚至會在夜間對機場實施轟炸,在這座野戰機場上,少數的幾十架飛機,卻是蘇蒙軍最後的空中力量了,至少是最後的,可以投入使用的空中力量。
此時,這些飛行員們在地洞中喝着馬肉湯,一張張瘦削的臉龐上帶着一絲絕望,同樣也透着一絲希望,飢餓同樣也在困擾着這些飛行員,但現在,希望似乎又一次回到了他們的身上,他們將要再一次出擊,在這個暴風雪的天氣中,他們將再次起飛,只不過,他們的升空不再是爲了保衛蒙古人民共和國的領空,而是爲了把文件送往烏蘭巴托,恢復第一集團軍羣與後方的聯絡。
在任何一場戰爭中,從沒有如此多的人將生命寄託在如此少的人身上,現在,這36名飛行員肩負着的卻是二十餘萬幸存的蘇蒙軍士兵的生命。
“同志們,這也許將是我們最後的飛行任務,我要求你們,蘇聯要求你們,必須不惜代價的完成我們的任務,在這裡,忍受着飢餓與嚴寒的戰士們等待着你們的好消息!”
在政治委員的動員中,所有的飛行員都是沉默着,類似的任務他們的戰友也曾執行過,但是卻沒有任何任何消息,也許,他們遭遇了中國人的攔截,也許,是惡劣的天氣使得他們無法完成自己的任務,在惡劣的天氣中飛行,充斥着太多的未知數。
而現在,在這座機場上,所有的能夠起飛的飛機都將升空,他們唯一的任務就是掩護彼此完成任務,確保至少有一架飛機能夠安全的飛往烏蘭巴托。
一個小時後,在天氣中暴風雪肆虐的時候,飛機一架架的起飛了,這些飛機義無反顧的飛往充滿危險的天空。
幾乎是編隊剛剛形成,便有兩架飛機搖搖晃晃的朝着地面墜落,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謝廖沙甚至都沒有看上一眼,他只是駕駛着飛機朝着烏蘭巴托的方向飛行着,這纔是現在最爲重要的任務。
在編隊飛行半個小時之後,突然,在風雪中穿過十數道快速疾駛的機影,是中國人的“鷹戰”,自高空俯衝而來的鷹戰像是撲入羊羣的惡狼一般,只不過是一個照面的功夫,便有十幾架飛機拖着黑煙墜落了。
當戰友們自發的迎敵作戰,以掩護其它人駕駛飛機離去的時候,謝廖沙卻壓低操縱桿,憑藉着I153優異的機動性,將飛機儘可能的降低,在接近地面的時候,他甚至能夠感覺飛機幾乎要被風雪吞噬,但他知道,現在這些風雪固然可怕,但卻是自己最好的掩護。
當謝廖沙小心翼翼的駕駛着這架漆成白色的I153貼着地面飛行的時候,在他的身後,激烈的空戰仍然進行着,而謝廖沙卻是心無它物的謹慎的駕駛着飛機與風雪抗衡着,此時飛機已經完全同風雪混成了一體,甚至幾度有飛機從他的頭頂駛過時,飛機上的中國飛行員都沒有注意到這架與風雪混成一體的I153。
將飛機貼於地面飛行員的謝廖沙並不知道,此時,地面的雜波保護了他,使得他得已避開數百公里外的空中的那雙巨眼,他只是偶爾的把視線投向機艙邊掛着的妻子的照片,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飛到烏蘭巴托,在那裡,他也許能夠活着回到妻子的身邊。
“娜莎,很快我就能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