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西對我們的人民實施着殘酷的搜刮手段,吸盡骨髓,還不遺餘力地以橫暴的政策進行鎮壓,屠殺我們的人民……生活在這種痛苦且殘酷的境況下,難道我們的人民願意作法蘭西殖民統治者的奴隸嗎?不!絕不,越南人民決不讓法蘭西繼續奴役下去……”
1940年3月17日,越南南北幾乎每一個城市,都可以看到張貼於大街上的《告越南同胞書》,這是一份以越南國民黨中央的名義發表的宣言,整個宣言之中,到處洋溢着濃濃的愛國之情,更多的卻是對戰鬥的鼓吹。
“今天,解放的機會已經到來,隨着歐洲局勢的變化,法國即將陷入歐洲的戰爭之中,如果我們團結一致,那麼我們就能夠把法國殖民軍隊擊敗,全國同胞們,快快奮起,學習中國民從的英勇精神,快快奮起,組織打擊法蘭西殖民統治者的救國會……民族的解放問題高於一切,我們要團結起來!爲拯救水深火熱中的人民,同心合力打倒法蘭西殖民統治者和其走狗們……”
沒有人知道,這份告同胞書是什麼時候,通過什麼渠道在短短的一天內傳遍了整個越南,但是在告同胞書發佈的當天,在中越邊境地區的越響起了一陣陣槍聲,那些爲躲避追捕逃往中國的越南國民黨人組織的游擊隊,開始在邊境地區實施了反攻,一個個市鎮被“解放”,數以百計的警察被擊斃或作爲越奸被處決。
一時間,整個法屬中南的氣氛隨之驟然緊張起來,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在法屬中南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正在醞釀着,至少在北部一場風暴即將降臨。
舉起斟有輕度玫瑰色葡萄酒的高腳杯,李裕探過身去和拉貝爾少校碰了懷,一飲而盡,又掏出一支雪茄煙遞了過去。
“說實話,現在,真的麻煩極了!”
作爲中國駐西貢領事館領事,又一次,面對拉貝爾少校這位總督的侍從官,他忍不住抱怨了起來,作爲駐西貳貢領事,面對越南國民黨的起義,總督府那邊已經派人同他交涉、抗議了多次,交涉的、抗議的是中國對越南國民黨的支持。
“在西貢有一些朋友,指責我們,應該關閉邊界,可是那些邊界要麼是崇山峻嶺,要麼是熱帶雨林,怎麼關閉呢?”
“我的朋友,中國的難處,總督和巴黎都是可以體諒的,但是,如果中國不能有所作爲的話,恐怕總督,真的很難向巴黎交待,畢竟,現在邊境地區的游擊隊越來越猖狂了,根據目前我們掌握的情報,現在越南國民黨的游擊隊已經發展到了至少有5000人……”
拉貝爾少校的話讓李裕的心裡暗自叫着苦,作爲駐外領事,對於國內是否支持越南國民黨,他並不清楚,但是出於“同志間的道義”,他和法國人一樣,覺得國內很有可能支持同樣信奉“三民主義”的越南國民黨。
可猜測歸猜測,就像眼前的這位拉貝爾少校一樣,如果他有證據的話,根本就不需要他出面,巴黎方面恐怕早就向南京提出直接交涉了,但現在的問題在於,法國方面根本就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中國參與其中。
“……現在,德古總督的意見是,中國應該協助我們將那些流亡在中國的叛亂分子逮捕,並移交給我們!”
“這個……這個,我想,這個問題,我需要南京的指示之後,才能做出回答。”
“李領事,我希望你能督促南京儘快作出迴應,畢竟……”
話聲稍頓,拉貝爾少校認真的說道。
“無論是你我,都不願意看到,因爲一些叛亂分子影響到法中兩國的友誼,你覺得的呢?”
“當然,這是當然,拉貝爾少校,請你相信我,我們中國,對於法屬中南,絕對沒有任何野心,但是……”
看着拉貝爾少校,李裕又試探着說道。
“少校先生,你也知道,中央政府對於廣西的影響力是極爲有限的,所以,如果有貴方的叛亂分子躲避在廣西,而廣西地方當局無意配合的話,恐怕會產生一些政治上的影響,因此,我認爲,假如,貴方能夠做出一些妥協的話,我相信對南京、對廣西無疑更具說服力!”
作爲一名外交官,李裕清楚的知道自己應該爭取什麼。
“說服力……”
重複着李裕的話,拉貝爾少校晃動着手中的酒杯,沉思片刻後才詢問道。
“那麼你需要什麼呢?”
喝乾了自己的葡萄酒,小心地放下高腳杯,李裕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他看着拉貝爾說道。
“比如說給予法屬中南華僑一些相對特殊的權力!你覺得呢?”
這個問題使拉貝爾少校一陣措不及防,他不樂意地迴應道。
“領事先生,我怎麼覺得這有點像是訛詐!”
“訛詐?”
面對拉貝爾的憤怒,李裕連忙辯解道。
“當然不是,我的朋友,這怎麼會呢?我只是需要一些事情去說服南京,說服南京的一些,同時讓廣西地方當局,無從拒絕中央的要求!畢竟,在中南,許多華僑是廣西人!”
嘴上這麼說着,但李裕的心裡卻是冷冷一笑,作爲一名外交官,他需要保護並爭取華僑的權益,爲華僑爭取不遜於歐洲人的權力,一直以來都是駐南洋各地領事的職責,他知道,現在德古並沒有太多的選擇,畢竟,他現在需要中國的幫助。
“所以,我希望您能夠理解這一點!”
沉默良久之後,拉貝爾認真的看着李裕,然後開口詢問道。
“不知,你所指的特殊的權力指的是什麼?”
毫無疑問的,眼前的這位領事所希望的肯定華僑獲得更多的,甚至不遜於法國人的權力。
“比如說,華僑在法屬中南享有特殊的地位,同時,禁止任何形式的對華僑學校的干擾,再說就是,在滇越、桂越鐵路上,我認爲,中國貨物應該與法國貨物在中國運輸一樣,享有同等的待遇,以及免除過境稅的待遇!你覺得呢!”
幾乎是耐着心裡的怒意聽完了李裕提出的幾個要求後,拉貝爾盯着李裕說道。
“這,根本就是訛詐!”
“訛詐?”
又一次,李裕搖着頭,然後認真的說道。
“這絕對不是訛詐,而是一個很普通的、相對公平的要求!”
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李裕又特意補充道。
“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想法!”
面上帶着笑容,李裕的神情依如先前一般,沒有任何態度上的變化,但是他的心裡卻知道,最終,拉貝爾少校身後的那位德古總督會作出某種程度上的讓步,因爲……因爲,現在北邊的事情,對於德古而言,確實麻煩極了!
第三連的連長多米尼克?巴蒂斯特上尉那個狹小而血腥的指揮所裡,在他的身邊擠滿了傷患和屍體,一個月前,他率領着一個連隊來到了這片山區,而接下來的戰鬥卻像是惡夢一般,國民黨的游擊隊不斷的從雨林之中向他們發起偷襲,每打上幾槍,游擊隊便迅速撤入雨林之中,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巴蒂斯特率領的步兵連不斷的追擊着這支規模不大的游擊隊,但茂密的雨林卻給游擊隊帶來了極好的保護。
而當疲憊不堪的部隊試圖在某一個村落駐防的時候,總會遭到游擊隊的襲擊。當他們再一次發起追擊進入雨林的時候,在熱帶雨林中,地雷以及原始陷阱更是層出不窮,一次又一次奪去士兵的生命。
一個星期前,在損失一百餘名下屬後,巴蒂斯特上尉終於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但在撤退的過程中,他們依然遭受游擊隊的襲擾,而現在他們更是被圍困在這片山谷之中,子彈、迫擊炮彈、手榴彈似雨點一般的落在他們的身上。
“該死的土著!”
在咒罵聲中,巴蒂斯特看到來自巴黎的霍斯特中士,他的喉嚨被一顆38式步槍的子彈貫穿,倒臥在血泊中,血不斷的從他的傷口處涌出,而西貢的鮑龍正低低地蹲伏在戰壕中,他的左前臂上那個被榴彈片擊中的傷口正緩緩地流着鮮血。在他的前方,幾具殖民地兵團土著士兵的屍體則疊在他的身旁,他依然端着步槍,不斷的朝着進攻的游擊隊扣動扳機。
左肩和腋下都被子彈貫穿的盧貝爾少尉撐着傷痕累累的身體,跌跌撞撞地爬到掩體旁邊,一屁股坐下後就爬不起來了。他的傷口不停地流着血,他只能用還能動的右手拿着手槍,顫抖而無助地朝着進攻的游擊隊扣動扳機。
這時,一名手持輕機槍的游擊隊員,跳上一座離他們不到10米的一截斷木,殺氣騰騰地瞪着戰壕裡傷亡慘重的殖民民兵團的殘兵,此時這些殘兵們只有無助地躺在那裡,眼睜睜看着敵人的子彈射中戰壕內而捲起一道道煙塵,揚起一片片血花。
“(*……&*……”
巴蒂斯特只聽到四周響起一陣陣越南人的叫喊聲和刺耳的軍號、哨子聲,密集的機槍聲與手榴彈的爆炸聲不斷的傳到他的耳中,作爲殖民地兵團的上尉,此時的巴蒂斯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步兵連會陷入現在的這種困境之中。
就在這時,一枚手榴彈在狹窄的掩體邊炸出一團灰土,在硝煙籠罩着掩體的時候,巴蒂斯特看到一個人衝了進來。
“長官,越南人突破了我們的防線!”
在衝出掩體的時候,巴蒂斯特只看到周圍盡是一片穿着綠色軍裝的游擊隊員,他們正端着槍尖叫着突破自己的防線,就在他拿起手槍擊倒一個衝來的越南人扣動扳機時,在他的身後,一個挺着刺刀的游擊隊員已經一聲不吭的衝到他的身邊,刺刀瞬間便沒入了他的腰肋,幾分鐘後,戰鬥結束了,在法國人的防線上,十幾名受傷的法國軍官以及土著士兵,無不是躺在地上驚恐的看着這些游擊隊員。
躺在地上肺部受傷的巴蒂斯特看到一個明顯是軍官的人走到他的身邊,陽光照在這個人的身後,以至於他根本就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隊長同志,需要留戰俘嗎?”
一個端着步槍的越南人走到這個越南軍官的身邊,在越南生活十幾年的巴蒂斯特自然能聽懂一些的越南語,就在這時,他只聽到一句話。
“全部殺死,只要殺死他們派來的所有人,他們纔不敢再侵略我們!”
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武雲亭默默的朝着前方走去,在他身後的那名游擊隊員則立即將刺刀刺入巴蒂斯特的胸膛,在巴蒂斯特的掙扎與尖叫中,幾柄刺刀結束了他的生命。
“真是一場大勝利啊!”
拿着一頂法國人的軍帽,看着被堆在一起的屍體,看着沉默不語的大隊長,阮衛國連聲奉誠道,面對下屬的奉誠,武雲亭則只用略顯低沉的聲音說道。
“確實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勝利!”
在過去的兩個月中,他指揮的越南國民革命軍第十三遊擊大隊,已經從最初的幾十人,發展到現在的五百多人,而這場戰鬥之後,則只剩下不到兩百人,但他相信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很快,整個河內、整個越南都會知道今天的這場勝利,全殲殖民地兵團一個步兵連,足夠震驚整個越南了。
“很快,整個越南都將流傳着這場勝利,而我們……”
轉身看着阮衛國,武雲亭緩聲說道。
“我們,越南國民黨人以及越南國民革命軍也將隨之名揚整個越南,這不僅僅將奠定我們在獨立運動中的領導地位,而且還將推動整個國家的獨立運動,在這場勝利之後,德古……”
唸叨着那位法屬中南的殖民總督的名字,武雲亭用無限憧景的口氣說道。
“他現在只有一個選擇,繼續派遣部隊過來,來剿滅我們,這隻會增加他的傷亡,而現在,法蘭西已經不可能再給予他任何支援,最終,結果只有一個,我們會贏得國家的獨立與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