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飛路,自一戰後法國的霞飛將軍力挽狂瀾拯救了法國的危亡之後,在霞飛將軍成爲法蘭西的民族英雄的同時,在全世界許多城市甚至鄉村爲了表彰其功績用“霞飛”之名爲道路命名,而在全世界上千條“霞飛路”中,最負盛名的恐怕還是上海的“霞飛路”,對於許多初抵上海的中外冒險家來說,他們最大的夢想恐怕就是有朝一日在霞飛路上擁有自己的產業,而對於許多生活在上海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國人來說,他們的夢想恐怕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搬到霞飛路上居住,在世界上從來沒有那一條道路能夠像霞飛路一樣承載着許多中國人、外國人的對未來期望與夢想。
霞飛路雖說是上海法租界的主幹道,但從十幾年前,俄國革命爆發後大量逃亡俄僑定居上海法租界,霞飛路上開始出現大批俄僑商店,加速了這條商業街的形成。同時上個世紀老式建築的淘汰新式建築的涌現,使得這條大街現出了濃重的斯拉夫氣息,形成了霞飛路的獨特氛圍,被稱爲“東方聖彼得堡”、“東方涅瓦大街”,而國人則稱其爲“羅宋大馬路”。進入三十年代後,霞飛路早就聞名遠東,有着“東方香榭里舍”的美譽。
雖是早秋,上午時分的天氣依然帶着“秋老虎”的餘威,在這似火嬌陽下,植着高大的法國梧桐的霞飛路此時卻是充滿了視覺的誘惑,濃廕庇路的法國梧桐樹似一張遮陽傘一般,阻擋了那似火的嬌陽,而那透過濃密的法國梧桐樹冠折射的陽光卻又使得這條道路透射出幽美而浪漫的色彩,正像許多人說的那樣“霞飛路的美,只有身臨其中方能體會。”
而在這片充滿幽美而浪漫色彩的道路兩側並非僅僅只有高聳的西式樓房和繁華的商業街,在道路兩側同樣居住着中國最富有的一羣人,而若說這條道路上的各個公館之中最有名氣的是那一座,恐怕也就數“盛公館”了。
“十里霞飛路,一個盛老四!”
在上海,無論貧富大都知道這麼一句話,甚至於可以說,這霞飛路和盛老四,都成爲了上海的名片,至於幾十年前的什麼“北京的土、倫敦的霧、上海的紅木大馬路”這會早就淪爲了老輩人的記憶,打從進了民國起,十里霞飛路上見證着太多人的興衰,不知多少大亨、名流成了淪爲記憶,可只有一個盛老四依然如故的活躍在上海人的眼前。
而這與路齊名的盛老四便盛宣懷的莊夫人的親生兒子。莊夫人本來生有兩兒一女,兒子不幸夭折一個,剩下一個盛老四,自然就成了命根子。他從小席豐履厚,備受寵愛,逐漸養成了揮霍無度、奢侈成性的習慣。偏巧他又生就一張清秀的臉龐和一付人人稱“帥”的身板,性情又非常溫和,耳根子軟,親戚朋友中無論男女老幼,有急事相求,總是有求必應,所以在大家族中,除了他母親莊夫人罵他不務正業之外,跟其他人的人緣都挺好。尤其那些酒肉朋友,知道他的特點,總是找他搓麻將。搓起麻將來,明知那些搗蛋朋友在“擡”他的“轎子”(即聯檔一起,讓他輸錢),別人提醒他不要上當,他卻說。“哎,乘乘‘轎子’也蠻開心嘛!”這麼一來,這頭漂亮、溫順而又富有的“羊”,自然成了十里南京路妖姬靚女們的“圍獵”對象。
不過盛老四之所以能聞名上海,倒與其父以“商辦洋務”聞名不同,也不是因他“人緣好”,他是以花錢的“豪舉”在上海灘是出了名的,當然用時人的話說,他那是典型的“敗家”,而其敗家的豪舉,於上海、甚至於中國都是無人能及的,他在賭博場上的“最高紀錄”,是一夜之間,把北京路黃河路一帶的、有着一百多幢房子的弄堂整個兒地輸掉,輸給了原浙江總督盧永祥的兒子盧小嘉。
“周先生好!”
時近傍晚,一輛新款的別克汽車剛在盛公館大宅前停好,一位年近四十身材瘦削的中年人則一下車,公館內的僕人便連鞠躬問好,這位周先生可是老爺最好的朋友。
“你們老爺呢?還沒起牀,又窩在那個女人牀上了!去,喊你們老爺起牀,就說我週三來了……”
拄着鎦金手杖,周孽田一進門便大聲嚷嚷着,全未把自己當外人,他是清末揚州大鹽商周扶九的第三個孫子,與盛老四一樣,在上海他的雅號爲“週三”。他倆混在一起,在上海人稱“週三盛四”,一對活寶,進出都是呼拉一大羣人,在十里洋場,扎眼得很。
這位“週三”十幾歲的時候就瞞着他祖父向賬房要錢買車。有個賬房先生投其所好,要多少給多少,以後無論什麼開支都開在他頭上,賬房自己也隨之大大地“發”了。週三先後共買了十二輛進口轎車,一個姨太太一部,在跑馬廳養了二十匹馬。但盛四比周三更“來事”,不僅每個姨太太一部進口轎車,還配一幢花園洋房,外加一羣男僕女傭……最“牛氣”的時候,竟在跑馬場養了七十五匹馬。而他們兩人之所以能成爲好友,恐怕還是那“惺惺相惜”吧!
恰在這時一個女傭卻是闖入他的眼間,那女傭不過十五六歲,模樣極是誘人,只讓週三眼前一亮。
“妹妹,來給哥哥倒杯茶清清嗓子!”
嘴上這麼說着,手拉着女傭的手卻是不願意鬆開了,全沒有在友人家裡的顧忌。
“妹妹,別在這當傭人了,回頭三爺我在弄堂裡給你置一處宅子,跟三爺我吧……”
換了一身西裝的盛恩下了樓,瞧着大大咧咧在自己家裡正調戲着新來的女傭的的週三,便笑呵呵的說道。
“週三,我說你品位也忒差了吧!就是一未熟透的傭人罷了!”
“老爺!”
一見老爺下了樓,原本被羞的滿面通紅的女傭如逢大赦一般,急忙掙脫開來。
“下去吧!”
對於盛老四的嘲弄,週三倒是不以爲意的笑了笑。
“老四,你瞧你說的,你以爲誰都有你那副好皮相,惹得姐兒們個個都願意倒貼着!”
“姐兒愛俏嘛!”
雖是這麼說,可盛老四自然知道,這姐兒們更愛的還是鈔。
“週三,咱們今個到什麼地方?”
“還能去什麼地方,去百樂門玩幾把!”
“去大世界……”
聽着這三字,盛恩頤的眉頭便是一皺,這會下午五點的鐘聲卻已經敲響了,剛下樓的他便在這房間裡尋了起來,終於幾件古董映入他的視線中。
“管家,你把這幾個玩意拿到當鋪裡,一會把錢送到百樂門!”
對於眼前的這一幕,週三並不覺得奇怪,甚至全上海都知道這盛老四白天睡大覺,到下午四五點鐘才起牀。起牀後一看有事要用錢,而家裡的現錢又不夠,怎麼辦呢?去銀行吧,街上銀行已打烊了,那麼就拿出盛家的老辦法,反正家裡有的是古董玩兒,隨便拿一件到當鋪裡當掉,換出錢來,第二天天亮銀行開門,再派人去取錢,到當鋪把古董贖回來。當鋪幾乎成了他的第二銀行了,這是盛老四的做派,換成二旁人還真做不出來,至少沒那個家底,即便是他週三也沒這個家底。
“坐我的車去吧!”
說話的功夫盛恩頤便走出了大宅,這會他的那輛新款奔馳已經停到了宅門前,那輛德國奔馳牌轎車上和時下的上海汽車一樣,掛着兩個牌照,租界牌照是4444,中國牌照是4,與他排行老四吻合。
“今個都是那些人啊!”
在汽車朝着大世界駛去的時候,盛恩頤有些無聊的問了一聲。
“還能是誰,不還是陸鼎昌、吳傑民、高鑫寶他們幾個!”
從週三嘴裡道出來的這一個個人名,無不是上海灘吃喝嫖賭的小開。曾幾何時,他們可都聞名一時,不過,這早已是昨日黃花……至少現如今,無論是週三還是盛四,都很難再像過去那般,一夜揮霍數十萬,但對於他們來說,這日子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頂多,只是稍收斂一些罷了。
“他們幾個?沒意思,得了!”
笑一聲,拄着那白金柄的文明杖,盛恩頤卻是笑了起來。
“今個晚上開個場子,就當是救濟一下他們吧!”
救濟……在盛恩看來把錢輸給朋友,甚至讓他們擡了轎子,那不過是幫朋友的忙罷了,誰讓他們手頭緊呢?
“老四,就知道你這麼說,除了他們幾個,還有一個從北平來的朋友,說是曼麗一個好姐妹的相好……”
“曼麗好姐妹的相好?”
曼麗是百樂門的臺柱子,曼麗的好姐妹有幾個差的,多日未見新菜的盛恩頤只覺眼前一亮,
“可不是,那人現在……”
“她那姐妹如何?”
相比於那人的相好,更能吸引盛恩頤興趣的怕還是曼麗的好姐妹。
“嘿,老四,你若是見着了,估計你非得把曼麗給忘到一邊去!”
“哦?那這人咱們今個得認識認識……”
說話的功夫,盛恩頤這會的心思早已飛到了大世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