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二月,一場白毛風掠過蒙古大草原,掠過蒙南大沙漠穿行在西口的大地上,又穿過那崇山間的谷地,朝着華北襲來,驟將的溫度將口外草地間的草甸子完全凍結,又將一些小河凍結,那白色的冰河綿綿蜒蜒伸向無邊的盡頭。
伴着那寒風,鉛黑色的雲在廣袤的天穹上緩緩移動,時而將凍雨漫漫靄靄灑落下來,時而又撤下細鹽一樣的雪粒,風捲凍雨的,這絕不是什麼好天氣。即使無風無雪,在山谷間受到谷地的影響,谷間也是晴日無多,從平原上來的溼熱氣和西伯利亞之間的寒風交匯在這裡,使得谷地間又是整日的大霧,瀰瀰漫漫的霧將所有的一切都擁抱在它的紗幕之中,人只要在這樣的霧中穿行一個時辰,所有的衣裝都會像在水裡浸過,粘溼得通體不適,冷得沁骨透心,此時看似被大霧所籠罩的軍營內,這會卻是一片忙碌,穿着大衣,揹着槍的士兵們,正在收起帳蓬,一張張綠色的帆棉帳蓬,被收了起來,然後帳蓬又被擡到船上。
那泥濘的訓練場,在一雙雙翻毛皮靴的踩壓下,早就變得泥濘不堪,甚至就連同士兵們腿上的綁腿,也沾滿了泥,不過他們卻依然在這片泥濘的中準備着。
在幹活的時候,這些人的神情顯得凝重而且嚴肅,即便是平常最活躍的人,這會也沉默了,而揹着支改毛瑟的俄國步槍,瘦子的臉色顯得很不自然,不用猜,他也知道,移防熱河的時間到了。
“就憑這幾千人,打鬼子……還他孃的不是抓死。”
心裡可以這麼想,但嘴上他絕不會那麼說,在過去的一個半月中,每天兩個小時的政治教育課,改變了許多人,尤其是那天日必言的國恥課。
國家,國家又給我做過什麼?
瘦子心下如此想着,他不明白,恐怕只有那像是個狗熊一樣頭腦袋簡單的熊瞎子那種人,纔會輕易受人鼓惑吧!
反正,小爺就是混口飯……
“想來大家都知道,來這,現在可沒有混口飯吃日子了!”
穿着一襲與他人相同的綠色短大衣,頭上同樣戴了頂火車頭帽子的管明棠站在臺上,盯着臺下的官兵大都喊道,幸好有麥克風和喇叭,否則這話聲想讓這四千多人聽到,怕還真不容易。
“過去,有些人來的時候,是爲了混口飯吃!”
聽着司令的講話,在臺下有一些河北兵的臉色一窘,他們當初入這個保衛團,爲得只是混口飯吃,吃個斷頭糧罷了。
“可現如今,太平日子結束了,我知道,過去,你們有些人在部隊當兵的時候,到了這時候,會有長官告訴你們,大帥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所以需要各位以死報效,我即不是大帥,也沒養你們那麼長時間,最長的不過才一百來天,
這會管明棠與其說是在作出發前的動員,到不如說是在同他們聊天。
“所以,你們不需要對我管明棠個人承擔什麼責任!至少現在不用!”
管明棠的話只讓邵凌遠、高勝倫等人神情微變,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可作爲下屬他們只能站在管明棠的身後,聽他把話說下去。
“這要上前線了,真刀真槍的和日本鬼子幹起來,那時可就是刀槍無眼,生死有命了,是個人都會害怕,我自己也害怕,所以,我不會逼你們,現在不會……”
話管明棠輕輕的埋了一個伏筆,盯着臺下有些騷動的官兵。
“我們來到這,有的人當初是爲了混口飯吃,更多的人是真心實意的想要趕走日本鬼子,所以,你們來這,不是爲了當兵吃糧,而是爲了國家,爲了保衛自己的國家、保衛腳下的這片土地,所以,這次,我不會說什什麼升官發財的話,因爲這本身就不太可能,戰場上,刀槍無眼,能活着,比什麼都好,還升什麼官,發什麼財。如果我有什麼叮囑的話,那就只有一句——國家需要你們上陣殺敵,國家需要你們的犧牲,當初你們志願來,所以,在這個時候,我還會給你們一個機會——”
環視着臺下神情茫細四千三百餘名官兵,管明棠輕聲說道。
“如果你們誰想離開的話,現在即可以放下槍離開,而且可以領到十塊錢路費!”
什麼!
臺下的官兵驚訝,臺下的人們也驚訝,所有人都盯着管明棠,臉上盡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更多的人卻像是看傻子一樣,他這是想幹什麼?
是想亂軍心嗎?
邵凌遠的心裡如此想到,在部隊開拔的時候,主官們往往都是說些“升官發財”的話以鼓勵大家,怎麼到了他這,別說是他們,就是王鐵樑這位負責政治教授的政治部主任,這會也同樣是皺着眉頭,那些河北兵或許已經體味體味到國家的意義,可這些東北兵呢?和他們談什麼理念,談什麼……而更爲重要的是,哪有這麼傻的,他們走,竟然還發路費,就不怕這營裡走的一個人不剩嗎?
而站在那,管明棠卻沒有理會這些異樣的視線,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在讀社會學的時候的,曾學過社會心理_他知道,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生活中,恐懼都是一種傳染病,在戰場上更是如此,一個人_懼面怯甚至有可能形成一支部隊的雜,最終造成導致大面的潰敗,這樣的事件在世界戰爭史上可謂的是層出不窮,或許,自己不能在短_微__氣城鶴,德少可以讓那些怯懦者離開,那怕只剩下-兩千人,也就足夠了,而根據社會心理學原乳在這_況下,賄極少_人有可能選擇離開,人都有-種從衆心理,而現在離開所遭受的心理壓力,甚至遠超過戰場上的逃亡。
“狗熊、狗熊……”
瘦子補隔兩排的熊劍飛輕聲喊着,此時在他身邊都是交頭結耳的聲音,似乎大家都在掙扎着,猶豫着是否離開。
“怎麼樣?”
朝身旁的投去一個疑問,韓小武卻是對蕭新搖搖頭,有-瞬間,在死與走之間,他傾向於後者,可這時候若是走了......就在_心猶雜時候,司令的歸再-次傳入他的耳
中。
“怎麼?兄弟們不信?”
衝着臺下那些穿着一身軍裝,成了衛兵的保鏢們投去一個眼神,兩口沉重的箱子,被擡到臺上。
“嘩啦啦”
銀元從例中倒了出來,儘管谷內還補薄霧,可那亮燦燦陳元,雜郷了絲人的_,_目了_元,呼吸聲似乎顯得很沉重。
終於一個人走了過來,他的臉色通紅,在衆人的注視中,他慢慢的將手伸向那一堆銀元。
“孬種!”
刺耳的話聲從隊伍中傳了出來,那鄙夷的視線就像是刀子似的投到他的身上,罵聲更是不時的在隊伍中響起來。那人的手在觸及銀元的瞬間,就像是被電到似的,連忙縮了回來,可站在那,他陷入了茫然之中,現在他壓根就不知怎麼辦纔好。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管明棠跳下臺去,看着那茫然不知所措的士兵,從銀元堆裡抓了一把,數出十塊大洋,在衆人的驚訝中,將銀元塞到他的手中。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做這個選擇,但你肯定有你的理由,沒什麼不對……”
手中的銀元像是烙鐵似的,臉上像是被抽了幾個耳光的李鬥田,聽着司令的話,臉更紅了,司令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抽着他的臉。
“司令,我……我……”
“撲通!”
李鬥田跪在地上,他衝着司令不住的叩頭,輕喊着。
“司令,俺俺家裡還有三個小孩,孩他娘身子虛,要是俺要是不在了,絲,絲飽滅沒了……”
在他叩頭時又喊着。
“司令,你給俺半個月,只要俺把她娘四個送回老家,俺就去找部隊,俺……”
聽着那哭泣聲,管明棠後悔了,自己不應該給他一個臺階,現在,自己應該怎麼辦?望着那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沉思片刻後,意識到這個時代的士兵他們並不缺少勇氣,他們唯一缺少的恐怕還是……管明棠大聲說道。
“兄弟們,現在我管明棠在這向大傢伙發誓,只要你們是五十八路軍的兵,爲保衛咱們這個國家戰死了,你們的家人,只要我管明棠還活着,只要這五十八路軍還在,就由我們給您們養着,你們的爹孃,有我們給他們養老送終……”
在發出這一番誓言時,管明棠又向衆人說道。
“是我考慮不周,兄弟提醒的是,高團長,你們回頭擬定一個章程,一個撫卹章程,要是任何一個五十八路軍的兄弟在戰場上犧牲了,而家人卻流露街頭,妻離子散的,都是咱們的罪過……”
這會面對那個跪在地上哭泣不止的士兵,管明棠終於明白了自己的不足之處,或許國恥課可以讓他們明白爲何而戰,但是很多事情僅僅只有覺悟就夠了嗎?
覺悟只是一方面,對於許多軍人來說,能夠讓他們真正無後顧之憂恐怕不僅僅只是榮譽,榮譽讓一部分人捨生忘死,但是僅有榮譽還不夠,還應該考慮到實際,比如像眼前的這個人,如果要想完全激發他們勇氣,解決他們的身後之事,是最好的途徑,也許自己可以……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