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底的江南已是熱浪蒸人,不過在南昌市內東湖百花洲上,卻依然是一片清涼,徐徐涼風於湖面吹過,吹去了百花洲上伏暑的燥熱,而在百花洲上那棟佔地3300平方米,氣勢宏偉的省公立圖書館外,執勤的軍警特憲的軍裝上依然是透着汗跡,這裡便是南昌行營所在,事實上這棟有着南昌三大建築的省立圖書館,在落成兩個月後,便成爲了“海陸空軍總司令南昌行營”。
此時在南昌行營會議室裡,門窗緊閉,雖說那房頂的吊扇扇動着徐風,可會議室內的空氣卻顯得有些火爆。戰場上的火藥味,隨着從前線趕來赴會的衆將軍的到來,在會場上瀰漫着。
在過去的近一年之中,坐陣於南昌行營,指揮南方的剿匪事宜的蔣介石,總算是在遭受了四次失敗之後,迎來了一場勝利,準確的來說是即將到來的勝利,擊退了六路抵禦之敵,通過堡壘戰術對其步步進逼,可以說勝利指日可待,幾乎是觸手可及了。
而今的這場會議,蔣介石召來各路高級將領,召開最高軍事會議。開個“軍事檢討會議”,總結總結過去一年間的成敗得失,同時敲打一下諸位將領,讓他們且慢驕縱,再一次強調“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的必要性,總之,這是爲最後的勝利作最後的一次準備。
會議的進展極爲順利,不過是到了傍晚,會議便結束了,各部將領隨即各自返回前線,而蔣介石卻無法放鬆下來,當軍事上的問題結束之後,他又不得不考慮政治上的問題,即便是所謂的“蔣主軍、汪主政”的政局分劃中,他也必須要分出更多的精力專注於政治,爲此,他特意招來了楊永泰。
“委員長,深夜叫我來,有什麼急事嘛?”
楊永泰一進門,便急忙問道。
蔣介石正背手駐足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聽到說話,慢慢轉回身。這時他倒象不着急似地,眼光在楊永泰的身上停足有半分鐘,看着這位被他稱爲“當代臥龍”的親信心腹,從五年前的“削藩”中“以銀瓦馮、以政決閻、以軍攻李,外交東北”,再到今年的“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的成功,皆是眼前的“當代臥龍”之功,而在他專注剿匪事物時,楊永泰一方面要組織黨政軍一體的政治、經濟攻勢,同時還要爲其處理政務,而現在,之所以請他過來,正是爲了南京的事宜。
“暢卿,請座!”
在和楊永泰說話時,蔣介石顯得很是客氣。
“現在,南京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雖說遠離南京,但是蔣介石從未放鬆過對於南京的“注意”,而作爲其最信任的幕僚,楊永泰不僅有很大的權力,所有的重要軍政文電,都須經其先行過目之外,同樣許多政治之事,甚至由其越權代蔣處置,不過也正因爲其在行營,可謂是專橫跋扈,而與國民黨各派系積怨甚深,對此,蔣介石深知,同樣楊永泰亦是深知,但他不得不如此,這正是智爲人所用必須要承受的代價。
“委員長,南京那邊局勢還算穩定,暫時沒有什麼大的變故。”
在心下斟酌一番後,楊永泰的話語顯得有些兩可。
“暢卿,我知道,這一陣子你忙的可謂是不可開交,今日剿匪之順利,你當居首功,但是……”
話聲微微一沉,蔣介石的臉上卻依然帶着笑容說道。
“對於南京那邊,還是要加倍關注的,畢竟,這邊關係國家穩定,可那邊亦關係到國家根本啊!”
“委員長,永泰失職。”
雖說着失職,可楊永泰的面上同樣面帶微笑,只聽他繼續說道:
“行政院那邊與各院互牽涉,新聞天天有,可事情嘛……不過,最近,行政院倒是做了一件事,惹得北平軍分會那邊,似乎有所不快。”
“哦?”
蔣介石一愣,怎麼行政院又同北平軍分會扛上了?
“慢慢說。”
“是這樣的,這個月,行政院提請設立以邯鄲、彰德兩地設立邯彰行政督察專區……”
蔣介石伸手打斷了話頭,面上也流露出好奇之狀。
“暢卿,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行政院那邊不是反對設立行政督察專區嗎?”
何止是反對,用汪精衛的話來說,根本就是“再行軍閥誤國”,也正因如此,當初他可是前後和汪精衛勾通數次,方纔獲其同意,而每一次南昌行營設立新的行政督察專區,其都會在南京指責一番,讓蔣介石頗爲心惱,卻又沒有任何辦法,現在汪氏竟然自願添設行政督察專區,豈不讓人好奇?
“可不是嘛,過去汪院長之所以反對設立行政督察專區,一來是擔心再致軍閥禍國之憂,二來則是考慮到行政轄屬破壞,當然,其意在藉此離間中央與地方,從而爲已漁利,可這次,他不僅主動添設行政督察專區,而且又是地跨兩省,可以說,這種情況,除去南昌行營鑑於匪區情況特設外,他省尚無此先例!”
楊永泰的臉上帶着一絲嘲弄之意,政客從來都是如此,他們反對是爲了政治,他們贊同同樣也是政治上的需要。
“邯鄲屬河北、是彰德屬河南,下轄12縣,河北,邯鄲、磁縣、肥鄉、成安、大名、廣平,可河彰德、漳臨、湯陰、林縣、淇縣、輝縣,轄區內人口達到四百萬之衆……”
此時蔣介石則是一言不發的沉思着,好一會之後,他纔開口問道。
“這專區專員是誰?”
“管明棠,管哲勤!”
“是他!”
蔣介石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那個曾讓他很是欣賞,後來卻又很是失望的年青人,怎麼會是他呢?可下一瞬間,他便明白了原因所以。
“難怪,難怪,怕這就是的汪兆銘越兩省而設邯彰專區的原因了!”
“可不就是,若是河北省設邯鄲專區,只需由河北省上報軍分會,由軍分會同意,往行政院備案即可,而現在汪兆銘卻是跨兩省政區而設的邯彰專區,實在是……”
“實在是損公肥私,居心不良!”
說完,蔣介石幹痩的臉上擠出一絲乾笑,轉向楊永泰問
道:
“汪兆銘不惜損兩省行政而設邯彰專區,所爲爲何,豈是爲國家?非也?其所爲只爲賣好於他人,收攏人心爲已用,此等政客實爲國家之害!”
委員長嚴厲的訓斥只讓楊永泰的腦子飛快地轉着,馬上明白過來,恐怕還是因爲管哲勤的緣故,對這個年青人,委員長從沒有掩飾他的欣賞,即便是楊永泰以及政學系諸人也是極爲欣賞,可欣賞總歸是欣賞,有一些事情,他們還是要從大局上考慮的,也正因如此,導致其對委員長或許產生一些誤會、甚至意見。
只不過,楊永泰沒想到的是,現在汪兆銘會這麼快便從中插上一手,而且這邊還無力反對,實際上軍事委員會這與行政院那邊的對抗,雙方都有一種默契,前者的“軍事需要”,後者不予過問,而後者的“行政必須”,前者則不予過問。
“這個管哲勤……”
眉頭猛的一鎖,蔣介石的臉色顯得很是不善,想到管明棠這個他曾極爲欣賞的年青人,此時竟然轉投汪氏門下,以至於一陣厭惡從他心底涌起,恰在這時又聽楊永泰說道。
“北平那邊發電詢問行營,此事當如何……”
他盯了楊永泰一眼,坦然地說道。
“讓他去當這個專員說好了,若是軍分會那邊在這件事上糾纏,就讓他們去問汪兆銘好啦。汪兆銘纔是行政長官。
從心裡說,管明棠的“背叛”,最受刺激的還是蔣介石。本來他曾因那個年青人對自己的崇拜,而對其心懷好感,甚至對他的一些舉動,而且頗爲容忍,可誰曾料想,現在,他竟然轉投汪氏門下,甘願爲汪氏所用。但他一生中,最爲反感的正是這種饒舌賣乖討便宜的人。當下,他不耐煩地冷冷說道:
“這個管明棠……”。
委員長臉上的怒色只讓楊永泰心下大驚,在內心深處,對那個年青人,不僅他這會政學系首腦極爲欣賞,就是政學系內諸人也可謂是頗爲欣賞,畢竟中國能辦實事的人並不多,且其同政學系諸人關係相當不錯,這時見委員長動了怒,他連忙說道。
“委員長,其實,這事以我看來,與管明棠關係倒是不大,估計同汪兆銘個人欲以國家公利結交人心有很大關係!估計其如此籠絡皆因對管明棠另有所圖!”
對於楊永泰的解釋,蔣介石先是沉默片刻,隨後又是冷冷一笑,
“汪兆銘善於籠絡人心,而管明棠居於實業,這汪兆銘倒是會挑時機啊。”
說罷,又把目光投向遠方,輕聲問道:
“暢卿,你以爲對此應該採取什麼策略好呢?”
見委員長緩了氣,楊永泰便湊近一步說道。
“委員長,您放心,那管明棠,倒也不是糊塗之人,有些事情他能看清楚,以我看來其雖能看清楚,但卻不願意過多涉足,估計這次汪兆銘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可以先派一人前往邯鄲見一見管明棠,然後夫人那邊……”
聽着楊永泰的建議,對其幾乎達到言聽計從的蔣介石的臉上慢慢的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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