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稻育種基地的邊緣是一排排翠綠的橡膠林,穿着潔白汗衫的種植園工人在膠林中無聲無息地工作,按照正常的生育模式,這片種植園的橡膠樹本來應該只能見到一片橡膠樹苗,而徐聞熱帶種植園卻是採用移栽的方式,從大馬、沙撈越、沙吧等地引進了十數萬株6至8年樹齡的橡膠樹,相比於南洋各地的膠園,徐聞的熱帶作物種植園內橡膠樹的培育有一套科學的種植方法。每棵樹都必須得到良好的照料,因此也需要僱傭專業人員來進行這一工作,而爲了保持水土和土壤的肥沃性,還會在樹苗之間種植一些如豆科攀援植物等其他作物。
而此時這些橡膠樹雖說尚未產膠,但也許只需要再過兩年,這裡就會發展成爲一座規模不大的試驗性橡膠園,但對於此時的徐聞熱帶作物種植園來說,這裡最重要的經營恐怕還是優良雜交稻種的繁育試驗。
“一鳴,待你到了海南之後,要注意收集野生稻的標本、種源,要將其加以分類……”
在兩人經過橡膠林的時候,丁穎向身邊的胡治濤叮囑着。
“不過呢,你也要知道,人工培育稻的口感是經過千年繁育之後的結果,而野生稻的口感問題,恐怕是沒辦法改變的……”
“的確,院長,的確有這種可能,不過,也許,我們能從中取得一些突破,有些工作總是需要試一下!”
“嗯!的確如此!”
點着頭,丁穎與胡治濤兩人便一前一後的進入了食堂,待兩人進入食堂的時候,丁穎自然而然的把視線投入一個角落中,那個圓桌圍坐着五名青年,他們雖說穿着那種物美價廉的一看就是邯彰造的“三元白襯衫”,看起來和農作所的一些青年學生沒什麼兩樣,但是從他們的身材可以看出,他們是北方人,而且他們還留着相同的半寸短髮,吃飯時的坐姿也極爲端正,加之襯衫下顯得極爲強健的肌肉,無論在誰看來,都能覺察出他們的身份——軍人。
“勤逸,他們是……”
對於昨天剛剛來到徐聞的丁穎,對於這裡出現軍人,倒顯得很是好奇,這個熱帶種植園雖說是北方公司的殖業,但這裡的僱員大都是廣東本地人,冒然出現幾名北方人,而且還是軍人,不引起外人的注意,反倒有些不太正常。
“是上個月從邯彰過來的,很少和外人打交道,也就是在吃飯的時候能看到他們,他們平常都是在林子裡!”
“在林子裡?”
心知胡治濤所說的林子是附近的熱帶雨林的丁穎又特意朝那幾名青年看去,一般情況下很少有人進入野獸橫行的熱帶雨林,即便是本地人往往也不會進入,他們怎麼會到那裡?
“對,只有吃飯的時候,纔會有人開車過來,聽農場的工人說,他們在雨林裡開闢了一片空地,然後用鋼管在那搭了一片十幾米高的臺架,他們平常都在那裡邊,”
看着那些軍人模樣的青年,胡治濤的視線中同樣帶着些疑惑之色,這些人肯定是軍人,有一次無意中他看到他們停在食堂附近的汽車上放有槍支,並不是步槍或者短槍,而是花機關槍,這意味他們絕不是農場武裝“保安”,而是地地道道的軍人。
他們爲什麼來這,來這裡幹什麼?
諸多的疑問一直縈繞在胡治濤的心底,可這些問題卻沒有任何人回答他,甚至他覺得,即便是自己問了,那位種植園園長也不見得就會告訴他,正像關於“粵糖25”的研究者,直到現在,沒有人知道,在廣東省普遍種植的“粵糖25”,到底是由誰研究的,至於種植園,這裡根本就是一個繁育中心,直到雜交水稻開始,這裡才真正成爲一家研究所。
“在林子裡搭了一個臺架?用鋼管?”
好奇的打量着那些青年,丁穎注意到當他們意識到自己在看着他時,其中一個青年人衝他禮貌的笑了笑,然後又繼續埋頭吃飯,吃飯的速度很快,在他們吃完飯後,便迅速離開了食堂。
“有些古怪!”
如此嘀咕一聲,丁穎的視線隨着那幾名青年的身影投向了食堂外的一輛福特汽車,青年人上車後,便駕駛着汽車離開的食堂,他們去什麼地方?去熱帶雨林?他們在雨林裡幹什麼?
一月,當大半個中國依然是一片冰天雪的時候,在嶺南的雷州半島,依然是一片蓬勃的翠綠。如果按季候徵象來嚴格區分,這些地區其實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冬天,綠色覆蓋着一年四季。但和北方一樣,這裡也有季節的區別,只不過四季的溫差沒有北方那麼大,季候徵象不及北方那麼明顯罷了。冬天,越過南嶺的北方寒流總要在這兒施點餘威,一些樹種也要落點葉子,有的植物會出現枯黃;夏天驕陽似火,大地蒸騰,溽熱難當;春天溫暖潮溼未消盡冬天的冷意;秋天風清氣爽又餘留着夏天的印象。
在這個春天裡,位於雷州半島南端的徐聞縣有點像這南國早春的季候氛圍,在一派生機盎然、蓬勃萌發的氣息中,也遊蕩着絲絲冷意,缺一點熱氣騰騰的感覺。實際上,經清末民初數十年的匪亂之後的徐聞縣,本身就是一個原始大森林,除了徐海公路兩側的灌木地、海邊的曠地和不多的芒草莽原,全境幾乎全被森林覆蓋。森林一直往北綿延到海康縣南部,在原始森林裡細泉涓涓,泉水叮咚,澗流如脈,小溪流水淙淙,溪流縱橫,藤蔓交織中經常有飛禽走獸出沒,虎鳴猿啼,此起彼落,飄蕩於森森的原始林帶之間。
雖說雨林看起來很美,但當進入這片巨大的森林,立即就會感到如同置身於層層幕簾之中,四周全是雲霧蒸騰,一片迷茫,林間小道兩旁的翠竹林梢也是紫氣氤氳。森林越茂密的地方,霧也就越濃重,雲蓋霧彌濃得化不開。有的地方林子密不透風,大樹的氣根網垂而下,緊緊地纏絞鄰近的樹木,藤木植物糾纏結盤交錯,與林木縱橫相連,因而人們只得憑着長柄大砍刀披荊斬棘才能通行,無論當時是多麼明媚熱烈的陽光,在林子裡卻只有森森的涼意和幽暗的場景……
破舊的福特汽車與林間小道行駛着,坐在汽車的副駕駛位上,史克武的雙眼盯視着車外,偶爾可以看到猿猴於小道間飛蕩着,這條小路是早已在長年的匪亂中荒廢了,甚至於就是他們選擇的那個觀測站,也是一處不知何時被農民遺棄的田莊,甚至在其中的草房內還發現了骷髏。
駛過那泥濘的道路,汽車慢慢的駛進森林密處,在視線中奇形怪狀的老樹伸撐出亂七八糟的枝椏,密匝匝的葉子粗魯地擋住了溫柔的月光,林子裡伸手不見五指。林疏的地方,雜樹與叢生的灌木、勒竹、茅草混雜成一片,在月光的勾勒下彷彿一幅猙獰可怖的圖畫:明暗斑駁、凹凸參差、怪影幢幢。夜空中,蟲鳴唧唧,偶爾有幾聲不知什麼野獸的怪叫,聽得人毛骨怵然。
“班長,是老虎叫吧!”
駕駛着汽車的馬力有些緊張的朝車外看了一眼。
“朝你那樣嚇的!”
後排傳來的笑聲讓馬力的臉色一變。
“你不怕,這老虎咬人都是先咬喉,一口下去,小命也就沒有了……”
“你帶着衝鋒槍還怕什麼老虎,你小子根本就是老鼠膽!”
在幾人的笑話中,汽車駛進了一片雨林中難得的開闊地,在那片開闊地間,還能看到焚燒的痕跡,在空地中央聳立着一片用竹杆、鋼架搭成的“高臺”在高臺上,還有兩間草房,
站在高臺邊上的士兵瞧見駛來的汽車,立即轉身向身後的長官喊道,
“排長,史班長他們回來了!”
不時的拿着望遠鏡觀察着遠方天空的丁子新,看着停在下面的汽車,便大聲喊了一嗓子。
“史班長,藥帶來了嗎?”
“帶來了!”
史克武衝着高臺上揚着手中的紙袋,然後麻利的順着梯子爬上了近十米高的高臺。
“小武怎麼樣了?”
說話時,史克武朝着一旁的草房看去,他口中的小武是他們的戰友,前幾天感染了的瘧疾,上吐下泄的,這次去種植就是去補充在雨林裡必不可少的奎寧,雖說他們平常都是住在釘着紗窗的草房裡,而且在高臺上蚊子也很少,但瘧疾這種熱帶病卻是不可避免的。
“還行,衛生員,把藥給小武吃了!”
把裝着藥的紙袋遞給衛生員之後,史克武的右手搭在眉上,朝着空中看了下,
“排長,怎麼樣,發現他們了嗎?”
“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丁子新有些緊張的說了句,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快到了,怎麼還沒到?
“實在不行,就用電臺聯絡他們吧!”
“不行!”
搖着頭,丁子新拒絕了下屬的提議。
“按航空處的要求,咱們不能主動與他們取得聯繫,要全靠他們自己!”
話音落下的時候,丁子新又一次拿起了望遠鏡,靠他們自己……能飛這麼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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