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鐺、咣鐺……”
鐵路沿着平奉鐵路向南行駛着,這是一輛駛往關內,或者用滿鐵乘務員的話來說,是駛往“國外”的列車,在山海關站,這裡便是“國界線”,爲了避免中日兩國重燃戰端,原本駐天津、北平等地的英、美兩國軍堊隊則駐於此處,雖說與長城各隘口一般,不過只是象徵性的駐了一個連隊,但第三國軍堊隊的存在,確實在某種程度上避免了中日兩國軍堊隊可能發生的交火,儘管對於中堊國而言,這可以說是極盡屈辱的。
在山海關站,火車停了下來,隨車的軍警開始最後一次檢查“護照”,戰爭的結束,使得華北與東北的火車再次開通,儘管車次並不多,但依然有人員往返兩地,而唯一的不便就“護照”的檢查。
“以臥薪嚐膽之志,忍下世間最難忍之事!”
每每憶及那個人對中堊國人的勸告,鄉城之助這位在去年曾被看好能拯救日堊本財政經濟難題的“國寶級人物”,心底禁不住爲之一寒,儘管最終是由另一位“國寶”池田成彬出任大藏相,但是鄉城之助卻意外的接到了關東軍參謀長石原莞爾的邀請,出任滿洲國財政部顧問,或許,更準確的話來說,實際上的財政大臣。
而這一次的關內之行,鄉城之助則是受石原之請爲了打開“北支局面”,而憶及此,他的腦海中所想到的卻只有那位北支的“土皇帝”。
能夠以自裁爲籌碼喚醒國民,以爲國家爭取時間,這種人在日堊本也是極爲少見的,甚至就在日堊本亦有很多人宣稱其真不愧是“當世支堊那第一勇士”,就連天皇亦感慨其勇氣。
“以臥薪嚐膽之志,忍下世間最難忍之事!”
又一次喃語着這句話,鄉城之助的眉頭緊鎖着,此時,他的腦海中卻只剩下一個問題。
“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確實敵視日堊本,但在另一方面,做一個商人,他卻又知道底線在什麼地方。
“我個人覺得,對於管明棠而言,他之所以不惜一切,甚至不計代價攻擊我們,其原因非常簡單!”
“我們才北支的進攻,嚴重損害到他的利益,無論是做爲政客,亦或是商人,這都是不可接受的,作爲政客,他無法接受這種屈辱,而作爲商人,他不能做視市場被外國軍堊隊控制!”
“他的目標只是爲了打痛我們,不計代價的打痛我們,就像現在這樣,一直疼到我們的骨子裡,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在最有利的條件下結束衝突,畢竟,他首先是一個商人!其次纔是一名軍人或者政客。”
“是的,他首先是一個商人,商人是講究利益的,這就存在着一種可能!即,他停戰的目的表面上是爲了爭取時間,但實際上,卻是爲了利益。他終究還是無法擺脫一個現實……軍閥!”
軍閥!
無論是作爲商人也好,軍閥也罷,通過對管明棠的分析,石原參謀長相信,這意味着和華北當局有緩和的可能,商人的出身,使得管明棠會考慮利益上的得失,而這卻恰是他同華北舊軍閥的不同之外,其它的舊軍閥看重的是軍堊隊,而管明棠看重的卻是市場,對於一個商人而言,只要有市場,就意味着財富,而擁有財富就意味擁有軍堊隊。
也正因如此,石原參謀長纔會看到這個機會,所以纔有了他們的關內之行。
但事實確實如此嗎?
“鄉城顧問,你看這篇報道!”
因爲靠站檢查的關係,山田慶一拿出一張剛在車站買到的關內的報紙,遞給鄉城,他是鄉城此行的翻譯,同樣也是引薦人,作爲一名農業專家,他曾通過北平軍分會的關係與邯彰農業合作社有過一定的往來,而這次入關,則是籍此恢復與華北當局的“溝通”。
“當代司馬懿!”
瞧着報紙上的這篇並不怎麼顯眼的報道,略掃視了一下這篇文章,鄉城的臉上擠出些許笑容,然後看着問道。
“以你看來,管明棠是當代司馬照嗎?”
這是最近中堊國的一些報紙上流傳的一些說法,有“隱殺”之嫌。
“嗯?”
鄉城顧問的話讓山田慶一微微一愣,這本書他當然看過,看到報紙上對管明棠的評價,臉上帶着獻媚似的笑容。
“閣下,自管明棠主政華北以來,一方面,他固然推動了華北的建設,目前華北的各項建設,皆遠遠領先於中堊國各省,且進度極快,當然這與可提供充足的機械設備、技術人員有着很大的關係。但在另一方面,他卻又得罪了許多人!”
“哦?”
放下手中的報紙,鄉城之助擡起頭看着山田慶一,目光中帶着些好奇。
“其實,這種得罪也是必然,與中堊國其它的軍閥不同,在中堊國其它任何地區,政府的統治基礎千百年來都是以鄉紳爲基礎,其間雖有些許惡紳,但正是這些鄉紳維繫着中堊國的基層政權組織。”
聽着山田慶一對中堊國基層政權構建的解釋,同樣作爲一名中堊國通的鄉城之助則默默的點了點頭,對於任何一個政客、學者而言,中堊國都是一個必須研究的對象,當然,在更多的時候,他所研究的是中堊國的經濟與財政。
“在國民政府北伐後,其面對經大革堊命破壞和沒有任何動員力的鄉村基層政權,面對鄉村的衰敗與喚散,雖組建鄉公所等一系列的鄉建工作,但卻無法阻止鄉村的衰敗,可以說,自南京政府以來,他們的鄉村無疑是失敗的,而正是鄉村的失敗,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中堊國的建設,甚至導致了革堊命……”
逐步分析着中堊國鄉村的現況,山田慶一迎着鄉城的疑問繼續說道。
“而相比之下,邯彰的鄉村卻是成功的,即便是其鄉村建設起源於山東,但相比于山東,邯彰從鄉建直至縣建無疑更大膽、邁的步子更大,幾乎可以說是一場革堊命!”
一場革堊命,這是山田慶一對邯彰鄉建的評價,實際上,也是許多國人對邯彰的評價。
“而在這場革堊命中,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其中找到了他們認爲的最好的辦法,比如對於許多留洋派看來,鄉長的選舉、直至後來的縣長評議,甚至選舉,無疑是開創了中堊國基層選舉的先河,按照諸如胡適之等留美派看來,這是一場訓練,一場普遍選舉的訓練。”
喝一口茶,山田慶一對於邯彰的基層建設之所以如此的瞭解,正是因爲他曾將此作爲一個課題加以研究,
“但這一切都是由什麼推動呢?表面上看來是在政府的推動下,民衆自發促成的,但實際上,這一切都起源旨在挽救農村衰敗現況的農村經濟合作!”
“農村經濟合作?”
“是的,就是合作社,邯彰的合作社分成兩種,全區性的農業合作社,還有村落性質的農村合作社,前者……”
“前者我知道,邯彰農業合作社通過向農民提供小額貸款、現代農具、現代良種以及現代肥料促進了農業的豐收,而在豐收後,又通過農業合作社以相對優惠的價格加以收購,再由其商業分支銷往城市或者其它地區,這是一種對農民極爲有利的經濟模式,現在在日堊本亦有呼聲要求建立全國性的農業合作,從而增加農民的收入!”
作爲一名財政專家,山田慶一自然曾在一定程度上了解過“邯彰農業模式”,在他看來,這種農業模式無疑是成功的,合作組織通過對生產原料的壟斷獲得鉅額利益的同時,農民的利益亦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
“但是,鄉城先生,無論是日堊本還是中堊國卻都無一例外的忽視了農村合作社!而實際上,這又是邯彰之所以與中堊國其它地區不同的根本。”
“哦?說來聽聽!”
興趣盎然的鄉城之助,這會反倒對初時的問題沒有了興趣。
“對於欲建立現代政權的中堊國政府或者地方政權而言,這都是無法迴避的問題,他們大都選擇了仿效日堊本建立鄉公所、村公所之類的鄉村管理機構,但是效果卻極爲一般,即便是邯彰初亦是如此,而相比於其它地方實力人物,管明棠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於……”
話聲稍頓,山田慶一將話留給了鄉城之助,作爲他的下屬,他自然知道如何讓上司表現出他的“智慧”。
“他是一個商人!”
“是的,鄉城先生,這正是管明棠和其它任何人不同的最根本原因!他從來沒有用政治的眼光去考慮如何構建一個鄉村基層管理機構,而是用商人所特有的經營性的眼光去看待這一問題,所以,他才能最終解決問題!”
“繼續說下去!”
興致完全被挑起的鄉城之助的語氣甚至隨之變得有些焦切,日堊本的鄉村也面臨着同樣的嚴重衰敗,甚至相比於中堊國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政治家永遠都是從政治的角度去看待問題,在中堊國,也是如此,政府是從如何管理民衆的角度去考慮,但是作爲商人的管明棠,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有把鄉村視爲鄉村,而是將鄉村視爲市場,即鄉村是工業消費品的最大市場,而與此同時,又將其視爲一個個企業!”閱讀,給作品投推薦票、月票。您給予的支持,是我繼續創作的最大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