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包括幾乎所有的蘇聯人——都相信斯大林是住在克里姆林官一所由三個房間組成的小住宅裡。
但是斯大林雖然在克里姆林官有住宅——利用舊樞密院重新裝修的大廈,裡面有很厚的牆和很高的天花板,內部重新裝修過,——可是他實際上已經多年不住在裡面。
從三十年代開始,他喜歡常住的房子是莫斯科近郊的一所別墅,在孔策沃市旁邊的沃倫鎮上。斯大林的辦公室和他的克里姆林宮住宅在同一座大廈,辦公室在二樓。
斯大林的正式辦公時間在晚上七八點鐘結束——因此,下辦公後,斯大林就到樓下吃午飯。
午飯的時間通常總要延長一些——斯大林不歡喜孤獨,難得獨自一人回去,——但不管怎樣,他可決不在克里姆林宮住宿,到晚上十一點鐘前後他就從桌邊站起來回沃倫鎮去。
一長串黑『色』小汽車從克里姆林宮的保羅維茨門開出來。其中有一輛小汽車裡面坐着斯大林。汽車出了市區,順着陀羅格米洛夫『婦』街開到近明斯克公路的時候忽然轉向左面的一條平行的林蔭道疾弛。
林蔭道的入口拉着一塊“磚頭”——阻止某種車輛通行的標誌。
這些黑『色』小汽車開足馬力飛也似地在林蔭道上疾馳,接着向左拐彎,轉上另一條垂直的林蔭道,然後再向右開上策三條通山裡的林蔭道……
汽車爬完山,開到兩扇很高的木板門前面。門上裝有監視孔。汽車一開近,門就打開了,不用耽擱一點工夫汽車就開進裡面去了。
這裡靠近莫斯科,而遠離市區的喧囂,一帶高高的木柵欄幾乎和茂密的樹林相銜接,柵欄裡面是一座木房,近幾年,斯大林每天早晚和夜裡都在這裡住。
……那天夜裡,他象往常一樣,坐在那長餐桌邊一直工作到兩點半,餐桌的一頭堆着文件和報紙,平常就算作斯大林的辦公桌。
斯大林習慣的作息時間是這樣的——半夜三點鐘左右他走進小房間,房間裡的牆壁正和他克里姆林宮辦公室裡的一樣——貼着仿浸染柞木的膠合板,再上面一點的牆上貼着漆布,——夜裡就在作爲牀鋪的沙發上躺下睡覺。旁邊小桌上,放着幾架電話機,但是夜裡這個時候,他通常是不用這些電話的。
他要睡很長時間——睡到中午十一二點鐘起身,然後走到花園裡的一座亭子裡。早飯、報紙、上午的郵件,都給送到那裡。
但是現在,當從海吹來的寒風在莫斯科的大地上肆虐的時候,他卻怎麼也無法安然入睡,甚至已經到了凌晨六時了,他依然沒有一絲的睏意。
“第一集團軍羣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
這種疑『惑』在過去的十天間,演變成了深深的懷疑,現在,他甚至懷疑朱可夫,甚至整個第一集團軍羣的所有人,是不是已經背叛了蘇俄,背叛了他。
失去聯絡!
今天是第十天了,在第一集團軍羣失去聯絡後的第三天,他對蒙古戰場的擔憂甚至超過了對進展並不順利的芬蘭戰事的關心。
災難『性』的!
此時,斯大林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個詞彙,今年的歲末對於蘇聯而言,無疑是一場災難,先是在遠東“投資”的失敗,中國不僅沒有按照蘇聯的計劃與日本繼續將戰爭進行下去,反而在各國的調停下宣告停戰,蘇聯的遠東局勢再一次惡劣起來。
儘管通過《蘇德互不侵犯條約》以及相應的附加條款,蘇聯與德國實現了某種程度上的結盟,並聯手瓜分了波蘭,但尚未急慶祝西方的勝利,在遠東,因蒙古邊境紛爭導致中蘇發生邊境衝突,接着對芬蘭的“解放”更是導致了蘇聯被資本主義的國聯開除,而現在呢?
本應解決蘇聯遠東問題,迫使中國重新將視線對準日本的第一集團軍羣,卻在戰事極爲順利的時候,突然與莫斯科方面失去了聯絡,現在,作爲蘇聯的領袖,對於朱可夫和第一集團軍羣他唯一所瞭解的是——他們陷入包圍之中,這是駐蒙蘇軍以及駐中國的情報機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纔得到的確切的情報,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了任何其它信息。
“難道朱可夫背叛了蘇聯?”
手中握着菸斗,斯大林的眉頭緊鎖着,無論如何,他都無法相信自己親自選擇的第一集團軍羣的司令官,竟然背叛了蘇聯,不僅如此,甚至可能整個第一集團軍羣包括政治委員在內的所有人都背叛了蘇聯。
這可能嗎?
對於疑心病極重的斯大林而言,他怎麼也無法相信這一事實,但假如他們沒有背叛蘇聯,那麼爲什麼會失去聯絡呢?
“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一切?”
深吸一口菸斗內的土耳其菸絲,斯大林默默的在房間內踱着步子,思索着種種可能『性』。
從對圖哈切夫斯基的審判作爲開始,在過去的幾年間,他不僅完成了對黨,同樣也完成了對軍隊的清洗,而之所以在去年下令撤銷內務人民委員葉若夫的職務,並貝利亞接任並在程度上中止大清洗,正是因爲這場大清洗基本上已經完成了。
可以說,舊時代的印跡已經完全在黨政軍清除掉了,現在的蘇聯黨政軍領導層無不是成長於革命之後,這意味着他的權力得到了進一步的鞏固,但是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一個笑話,大清洗固然鞏固了自己的權力,但是相應的也製造了一個新的問題——因恐懼而產生的背叛!
背叛!
他們背叛了蘇聯!
幾乎是下意識的,斯大林相信第一集團軍背叛了蘇聯,否則的話,爲什麼他們會敗的如此之快?
他清楚的記得,在自己睡着休息的時候,還收到朱可夫即將達對中**隊主力達成包圍的捷報,而當他再一次睡醒的時候,蘇蒙軍不僅失去了聯絡,而隨後而來的一系列消息,更是驚得他瞠目結舌不敢相信——30萬裝備精良的蘇蒙軍在佔據戰場優勢的情況下,被兵力只相當於其60%的中**隊包圍了!
“既便是一頭豬去指揮這場戰爭,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或許,斯大林並不是一名軍事指揮員,但是革命時期在察爾津、在東線指揮部隊的經驗還是告訴他,在這一切的背後存在着一個令人難以相信的陰謀——背叛!
軍官團體對蘇俄以及他個人的背叛!
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沒有了任何其它的解釋了!
作爲一名領袖,他可以想象,如果第一集團軍羣背叛蘇聯的消息得到證實,那麼對於蘇聯會造成什麼樣的打擊呢?
來回踱着步子,將芬蘭戰場的受挫與遠東的挫敗一一聯繫之後,他的內心深處甚至得出了一個結論——不是蘇軍不能夠打仗,而是……軍官團體正在背叛蘇聯!
正是他們的背叛導致了這一切!
而現在第一集團軍羣之所以與莫斯科失去聯絡,也許正是因爲……他們正在同中國人談判投降的籌碼,至於所謂的包圍,不過只是,從始至終,這一切不過只是一場遊戲。
在內心深處作出這一判定之後,儘管知道這種可能『性』是極爲渺茫的,甚至可以說幾乎是不可能的,畢竟一支部隊的軍官團是絕不可能從上到下集體背叛蘇俄的,但內心的懷疑,卻讓他對軍官團的不信任之感再一次加重。
聯想到軍官團的對自己順從背後的“敵視”或者說潛在的不滿情緒,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在斯大林的內心深處瀰漫着,以至於他那隻握着菸斗的手亦開始微微輕顫起來,如果一切正如同他所猜測的話,那麼,這根本就是一場災難。
但,隨即,他立即恢復了平靜,在那片刻的慌『亂』之後,他的內心那鋼鐵般堅硬的一面再一次浮現出來,甚至連嘴脣上的鬍鬚亦在這個時候微微上揚着,冷笑,一絲殘酷的冷笑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來。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急!”
此時,斯大林甚至慶幸,慶幸一切問題暴『露』的竟然如此的急時,否則的話,那纔是一場真正的災難。
現在,國內的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而唯一讓人慶幸的是,現在所有的問題都暴『露』了出來,現在他還有時間急時的糾正這些錯誤,從而徹底的從根本上解決目前國內的問題。
“接內務人民委員貝利亞同志!”
大步踱到桌邊,斯大林打通了貝利亞的電話,片刻後,他從電話中聽到貝利亞的聲音。
“貝利亞同志,你立即來我這裡,對,就是現在!我需要進一步瞭解蒙古邊界地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的!嗯,很好……”
在掛上的電話之後,斯大林又稍沉思片刻,隨後他又拿起了另一部電話。
“接外交人民委員莫託洛夫同志!”
在電話接通的時候,斯大林先是沉默片刻,然後出言詢問道。
“莫託洛夫同志,現在,我們同中國方面的聯絡渠道還暢通嗎?”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斯大林又沉默了下來,而後他拿起菸斗深深的吸了一口,隨後對着電話話筒說道。
“莫託洛夫同志,你可以通過一些渠道告訴中國人,蘇聯並不反對通過適當的外交談判結束當前發生在蒙古邊界線的衝突!對,沒錯,是可以通過外交渠道加以解決,可以明確的告訴他們,這是來自克里姆林宮的意見!”
在掛上這個電話之後,斯大林隨後又拿起另一部紅『色』的電話,那是連接國防人民委員會的專線電話,在拿起那個電話的時候,斯大林的眉頭緊鎖着,他的心裡非常明白,一場暴風雪即將再一次無情的掃過蘇聯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