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人們更多地稱它爲漢口。其實它是由漢口、武昌、漢陽三鎮隔江鼎立而成。長江無所顧忌地從城中穿流而過,把武昌孤零零地劃在了江南岸。這裡,機關樓堂、要員私宅雲集,景點古蹟遍地,在青翠的珞珈山、碧綠的東湖水和一片片優雅宜人的景區映襯下,透着一座省府之城的優美。而位於江北漢口,則以其繁華、喧鬧而名噪天下。作爲中國的大商埠,其名氣在沿江各商埠中幾乎僅在大上海之下,因而緊緊地吸引住南來北住過客的目光。
但無論是武昌也好,漢口也罷,論其知名度,在過去的幾間年,卻早已被龜山腳下的漢陽,相比於武昌或漢口,其即沒有前者的省府之名,亦沒有漢口的商埠之榮,但相比於這兩地它卻同樣的不同凡響。
無論是“”亦或是“”過去卻聚集了中國軍火工業的精華。“漢陽造”之名,更是名揚全國各地,當年抗戰軍興時,上百萬地方軍隊中更大都扛着“漢陽造走上戰場”,而漢陽鐵廠,這座曾經象徵着的“亞洲雄廠”,儘管早已隨漢冶萍而成爲昨日的黃花,而現在北方漢陽卻早已成爲名揚中外的大型鋼鐵廠,不僅如此,在漢陽鋼鐵公司周圍亦分佈着上百家現代重工業企業,成爲南業最爲密集之地。
如果說位於北方的邯鄲是北中國的工業中心,那麼的長江北岸、漢江口西岸的漢陽,則無疑就是南中國的工業中心,引領着這個國家逐步實現真正的工業化。
有“火爐”之喻的武漢,7月底正是熱浪蒸人的三伏之時。在近午時分,在陽光明媚之中,龜山腳下卻是一片彤雲密佈,從漢陽鋼鐵公司鍊鋼高爐噴吐出的煙霧似乎擋住了這,這座位於江畔的鋼鐵公司,是中國南方最大的鋼鐵公司,亦是中國第二鋼廠,佔地達13平方公里的廠區更是馬鞍山中央鋼鐵公司的2倍,數萬名職工在這裡工作,在過去的幾年間,漢鋼的產品從這裡源源不斷的運往沿江以及南方各省。
驕陽似火,但是鋼廠內卻顯得很是熱鬧,穿着一身軍裝的蔣介石在夫人的陪同下,又一次來到了這裡,上一次,他來這裡時,武漢還是中國實際上的“陪都”,而那一次,他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爲日軍的轟炸,炸燬了兩座高爐,而這一次來,卻是爲了參觀剛剛建成投產的3500立方高爐,那座世界上最大的高爐。
“這是不是1號和2號高爐的位置?”
站在如一座小山似的巨型高爐的下方,蔣介石向身邊的詢問道,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當年日軍炸燬的高爐位置就在這裡。
“是的,蔣主席,7號高爐,就是在1、2號兩座的爐址上興建的!新建的7號高爐是目六前世界上最大的高爐,年產鐵超過200萬噸,可以說,僅此一座高爐,即超過當年漢鋼的全部年產量!”
的話聽在蔣介石的耳中,更是讓他那看似有些嚴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二十七年我們不惜一切,亦堅持停戰時,於當時看來是可謂是忍天下最難忍之事,而所謀所爲卻是爲實施國家建設,以增強國家實力,衛國祖國、衛我民族,過去三年間,我國於建設上所取得之成就,更是爲世人所矚,可謂是前所之未有,經過近三年艱苦建設,各界仁人卓越之工作,不僅令我國初步實現工業化,更令我國從一落後農業國發展爲現代工業國,這全賴舉國上下仁人志士,行以舉國一致、共謀建設之精神……”
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中,蔣介石先是高度讚揚了各界仁人志士的努力,進而又感慨着中國從南至北、自東往西各地所取得的實業成就,隨後他的話聲稍頓,神情嚴肅、語氣凝重的環視着身邊的各報社的記者們說道。
“今日目睹此寰宇第一高爐,中正感觸頗多,三年前,中正曾於此目睹高爐毀於倭寇之炸彈,目睹我優秀之工人死傷於爐前,但其是國家民族圖存之戰,吾輩亦有所犧牲,亦理願爲之……而今……”
一聲感嘆,蔣介石的話聲稍稍一沉。
“今時局變幻,想我昔日浴血衛國、肝膽相照之同志,今卻同室操戈,中正心傷所致,不禁淚涌!”
在陽光下,人們真的看到淚水從蔣介石的臉頰滑落,一時間衆人不禁譁然,而更多的記者卻是紛紛用照相機拍下這一幕,幾乎所有人的神色都隨之變得複雜起來。
“兄弟今日之淚,一爲,昔時袍澤同室操戈,此世間之痛,非常人所能承。二,卻爲國家建設,因戰火之亂而行以中斷,中正身爲國府主席,卻未能彌內戰於無形,實是上愧對國家、下羞對國民!”
一番自責之後,蔣介石的語氣變得凝重,那神情中更是帶着悲色,似乎正如他個人所說一般,現在的他既愧對國家,亦羞對國民,而他這神情的悲傷之狀,只讓衆人無不是一陣啞然,
“今日置身武漢,兄弟不禁想起當年抗戰軍興之時,當時面臨強敵入侵,國土地淪喪,兄弟卻蒙國內各信任,於武漢勉力維持國家,國家雖難,然兄弟與國人從未喪失必勝之信念,憶當時之局,雖時局舉步維艱、然後地方與中央卻日益親近,且信任日增,兄弟實是感慨良多。反思今日之局面,其間即有中央之偏頗,亦有地方之失責,然中正身爲國府主席,無論中央之偏頗亦或地方之失責,都當負領導之責任……”
話聲稍頓,又是自責、又是反思的蔣介石卻將視線投向那座世界第一高爐,隨後他的脖頸卻是微微下垂,似欣慰又似反思,片刻後,他又再次擡首,環視滿面皆驚的衆人,用頗爲沉重的語氣說道。
“當前南北時局日緊,內戰煙雲日濃,於此之局,惟國家將來計,惟民族希望計,自己惟有引咎辭職,以免內戰之起,以謝四萬萬國人,望北方諸將領以國家、民族計,開啓南北談判,協商解決南北之爭執,無使中國重現他日之軍閥混戰的之境……”
似驚雷般的悄息在下午時的從漢陽鋼鐵公司傳出,先是在漢陽,而後又在漢口、武昌傳播着着,這一消息只震的衆人瞠目結舌、一時不知如何,而更多的人卻是在內心裡涌起了對蔣介石的同情,這看似“很失政府體統的一招”,卻贏得了幾乎所有人的讚譽。
“……這次委員長突然辭職,實在是令人費解,實是頗難讓人猜出他之用意……”
在廬山,陳公博的眉頭緊鎖着,蔣介石的辭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汪先生,這會不會是委員長的以退爲進,試圖……”
聽着聽着,汪精衛眉頭蹙成一團。
“公博,你可記得民二十一年,我以辭職逼張抗日一事!”
“先生,我當然記得,當時您和委員長就對日本問題,定下的是“一面抵抗、一面交涉”之策略。”
提及當年的舊事,汪精衛則顯得有些感嘆。
“一面抵抗,一面交涉,同時進行。軍事上要抵抗,外交上要交涉,不失領土,不喪主權。在最低限度之下不退讓,最低限度之上不唱高調,這便是我們共赴國難的方法。”
“只可恨,張漢卿此子,雖承其父之軍,越全無其父之勇,更無其父之謀,棄守錦州於先,不撤湯老堊虎於中,不援熱河於後,這纔有了民二十二年的熱河淪陷,纔有了華北局勢崩潰之局。”
提及張漢卿,陳公博的語氣中依然帶着恨恨之意,這種恨意卻是全發自公心,而最根本的恨意卻是熱河抗戰的失敗。
“當時,張漢卿屢不聽命,因此我遂生換將之念,欲驅除張漢卿,但手頭無錢無槍,終究一籌莫展。屢次發電指示張漢卿出兵抵抗,而張漢卿回以糧餉俱無保障,甚至在電文中暗示我無權指揮華北軍事。最後爲挽回華北之局,我只能使出最後一招,以自己的辭職,逼迫張學良辭職,?但……”
一聲感嘆之後,汪精衛半閉上了眼睛,似回憶、似感嘆。
“當年先生的電報一出,立即引來國人對汪的同情和對張的譴責。張學良更是在北平發表談話,聲淚俱下,表示要辭職。先生你又再發電責張,請中央允許張辭職,以爲打破軍人割據局面之發韌。若是……”
擺擺手,汪精衛說道。
“可那場衝突的最後結果竟是我去張留,也正是從那時起……”
說着,汪精衛連連搖頭,在心間嘆息着,也正是從那時起,他纔會認爲中國軍人不足恃,甚至蒙生戰則必敗之心,從一改過去積極抵抗之志。
“那,這次委員長辭職……”
想到身爲全黨、全國的領袖的委員長以當年汪先生的手段對付華北,陳公博心思不由一緊,這次怕更難收場了,這兩位可都是掌兵掌權的主。
“汪先生,看來……這次委員長怕失策了!”
搖了搖頭,汪精衛的視線北投,然後感嘆道。
“公博,管明棠……不是張漢卿!”
喟然一聲長嘆之後,汪精衛的心底卻還有一句話未說出來,蔣中正也同樣不是他汪兆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