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搖搖欲墜,陳淮生竭力想要穩住自己身體。
恍惚間,整個身體就像是被焰火燒透了,變成了灰燼,飄然欲仙,輕如鴻毛。
彷彿隨便一指頭,自己整個身體就會轟然倒地變成一堆砂礫。
唯有一點冰涼,存於天心,維持着那份清明。
奔騰咆哮的巨猿白頭青身,宛若白石的牙齒間貪婪地吞噬着滲入陳淮生體內的紫紅熾火。
丹息凝化成的軀體模糊與清晰交織變幻,沿着陳淮生全身的經脈不斷舒張,似乎要控制整個陳淮生的身軀。
天風烈焰捲入體內的業火,本來足以將陳淮生整個經脈靈髓蒸發成灰。
但是未曾想到這一頭鬼魅般的靈息之猿,居然吞噬掉了大量業火,甚至還藉助着這業火壯大自身,隱隱有一舉成形駕馭本體的跡象。
似乎是被對手這突如其來的爆發所刺激到了,尤其是感受到了吞噬業火瘋狂膨脹的對手有奪體馭神的跡象,原本一直處於蟄伏狀態下的斑斕暴虎再也忍不住了,倏地竄出,憑藉着陰陽魚中互引之力,與巨猿爭奪起業火來了。
兩枚靈輪一猿一虎,將陰陽魚體從丹海牽引出來,在胸腹間的神闕、丹田、氣海、關元之間來回滾蕩。
雙方都在爭奪着陰陽魚體的控制權,但現在巨猿憑藉着吞噬業火,以火借勢,明顯佔據了上風。
但是暴虎卻也不甘示弱,這一年來,在野蜂溝陰瘴所積,此時也釋放了出來,頑強地抗爭着。
此時的陳淮生天心靈透,內心清明,但是整個身體卻已經被業火蒸烤成幹,根本無力干預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任由體內兩頭孽獸拼力爭奪。
如果放任這種情形一直下去,終歸會有某一方勝出,無論是誰勝出,陳淮生這具身體都將被體內孽獸控制,而失去本神。
關鍵時候,熊壯終於衝了出來。
一眼看到整個身體已經被燒得黝黑通透的陳淮生,只剩下兩隻眼睛還算清亮,嚇了一大跳的熊壯一掌揮出,連聲都沒有來得及吭一聲,那名手持烈焰神通的弟子便已經被卷出十步之外,生死不知。
另外一名紫金弟子卻是再也控制不住恐懼,下意識地扔出靈符之後,便拔腿狂奔。
沒想到這傢伙驚恐若斯,連靈符都沒有來得及催發就丟了出來,莫名其妙的熊壯只能接過靈符,順手一把撈起陳淮生早就失去控制的身體,從牆垣破損處一躍而出,沿着既定的撤離路線奔行離去。
陳淮生醒來時,看到的還是一堆篝火。
印象中上兩次自己昏迷醒來時也都是一堆篝火,晏紫是苗條的倩影,熊壯是寬厚的背影,這一次又是寬厚的背影。
宛如一夢。
身體全無感覺,只有意識尚存。
還是那種虛浮狀態。
明明能看見自己就躺在篝火邊上的草地上,但是卻總是覺得漂浮在空中。
這種感覺太玄妙了。
舒服地呻吟了一聲,陳淮生知道自己安全了,至於說現在的奇異狀態,他也不在意。
有熊壯在身邊,自己思維清醒,那就沒問題。
“賢弟醒了?感覺怎樣?”熊壯舉了舉手上的佐元丹和至聖散,“需要用哪一樣?”
陳淮生動彈不得,只能哼着道:“都暫時不用。”
對自己身體幾乎要失去控制,如果不是熊壯突然介入,還不清楚自己身體會變成什麼樣。
陳淮生並不清楚自己險些就被奪舍,淪爲傀儡,但他也知道當時自己應該是很危險。
體內這兩枚異種恐怕給自己帶來的也不僅僅是修行的快捷優點。
福兮禍之所伏,如果自己本元之靈不夠強大,那麼這兩枚異種反而隨時會成爲反噬自己的致命威脅。
好在這兩枚異種相互對峙,又被約束在了陰陽魚中,才成爲了現在這種奇異的狀態。
陳淮生已經覺察到了,這兩枚異種想要吞噬自己駕馭本體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除非是像之前那樣自己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駕馭能力。
事實上那個像前兩次自己雖然也危險,但是卻沒有到失去身體控制權的地步,那麼這兩枚異種只會對自己有益。
自己日後應該儘可能避免今日這樣的危險狀態。
身體慢慢有了一些感覺,這個時候陳淮生才讓熊壯給自己服下至聖散。
很快身體經脈中的狀態開始恢復,丹海中的陰陽魚緩緩流動。
虎形靈輪開始活躍起來,陳淮生終於可以坐直身體,催動靈力,……
熊壯的奔行速度的確駭人,半夜時間就已經奔出了南楚境內,到了義陽府的𫑡縣境內了。
從𫑡縣往東不到八十里地,就是朗陵府的落山縣,只要進了落山,基本上就算是安全了。
苟一葦如何脫身,陳淮生不用管,這老傢伙有的是門路。
恢復過來,陳淮生終於又有了那種驚喜的感覺。
預感還真沒錯,每一次自己經歷了生死關頭,都會有不一樣的驚喜。
之前煉氣二重成功,整個淨瓶再度破碎重塑,但時間太短,陳淮生還沒有真正理清頭緒,就來南楚這邊了。
但現在,丹海內似乎隱隱約約又有了一個玉壺春瓶的模樣,只不過這個玉壺春瓶如同水墨線勾勒了一圈,若隱若現,雲氣瀰漫。
瓶底卻已經有了一層微微盪漾的靈液。
陳淮生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在這一戰之前,連玉壺春瓶的模樣都尚未形成,怎麼一覺醒來,玉壺春瓶的底座已經鋪上了一層靈液了。
他若有所悟。
從修行境界上一時間不好判斷,但是法術上卻是最能體現的。
手指一捻,陰冥箭第二重法力生成,彈指一觸,碗口粗細的柏樹一陣搖晃。
走攏仔細一查看,柏樹樹心已經凍成了冰霜,手指一觸,樹心便成粉末狀落下。
一路上陳淮生和熊壯都話語不多,兩個人都在默默地思考着一些事情。
到了𫑡縣縣城外,二人站定。
似乎是都已經意識到了一些什麼,陳淮生有些傷感,但是卻又知道這是必然。
熊壯亦是如此。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熊大哥,也許是該我們分手的時候了,這話還是我來說吧。”
陳淮生燦爛一笑,“大哥打算先去哪裡?”
熊壯粗豪的面孔上多了幾分沉靜,“先回一趟野蜂溝,另外也要去梯雲坑一趟,我有幾十年沒回去過了,要去看看,記得我和你說過的狡兔女麼?那裡也是她生活多年的地方,我要去看看,也許她也回來過,會留下一些東西。”
陳淮生點頭,“也對,回去看一看,再出門,大哥走之前,還是來朗陵一趟吧,算是告別。”
“當然。”熊壯爽朗一笑,“我還得給賢弟帶些東西回來哩。”
陳淮生心中一暖,鼻間一酸,但隨即搖搖頭。
有的是機會,也許自己該儘快突破煉氣三重,甚至煉氣四重,進入煉氣中段,纔有資格真正出去遊歷歷練了。
也不知道尺媚和晏紫這一年來又有多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