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香火願力,陳淮生了解還不太深,畢竟他之前只是練氣階段的弟子,幾乎感受不到。
但他也從吳天恩那裡聽聞過,越往後,香火願力的影響力加持,這是信仰之力,雖然細微,但是衆志成城,便無可抵擋。
諸天神佛,聖人英雄,孝子文魁,先輩祖宗,盡皆有香火願力的供奉薰浴,才能維持。
一個神仙也好,聖人也好,一旦喪失了民心的擁戴,信仰便會坍塌,進而變成一堆真正的泥塑木雕,土雞瓦犬。
香火願力對自身進入高階修行之後究竟會有什麼樣的影響,陳淮生之前卻還沒感受過,但從踏入築基之後,就不一樣了。
當然最初他也會幾乎感受不到,但越往後,那份感受就會越明顯。
“師尊,弟子對這個香火願力還不太明白,既然香火願力是民衆心念所繫,就算是沒有官府,但河北之地亦有千萬之衆,移風易俗,我們重華派未嘗不能從頭開始啊。”陳淮生忍不住問道。
“淮生,沒有官府神印之力,這便是民間野祀,其香火願力效果便大幅度削弱,這是其一,另外移風易俗談何容易?千百年來河北百姓早就習慣了他們祭拜禮崇,你要去改變,弄不好會弄巧成拙,適得其反。”
商九齡當然想過,不僅僅是他想過,估計很多人都想過,但是考慮到民意的反彈和敵視,那可真的弄不好就得不償失了。
北戎人統治了河北數百年,都沒做到,當然這可能和他們是外族有關係,但是憑藉着武力他們還是在這塊土地上留下了相當深的印痕,卻始終難以真正征服民心。
國之大事,在祀在戎,戎,北戎人做到了,祀,他們卻做不到,而祀就是風俗,而風俗就代表着民心。
在沒有一個統一官府的管理下,單憑一個宗門或者世家去移風易俗,那真的是笑話了。
單單是這些本土宗門和世家門閥的反彈就會讓你陷入無盡的纏鬥中,難以自拔,重華派沒這個資格,甚至可以說就算是天雲宗或者花溪劍宗這些宗門來,一樣不敢做這種事情。
要做這種事情,只有在大趙官府從潛移默化進入到光明正大地實施統治時,其他宗門纔有機會跟附驥尾來做成,現在還差得遠。
“那大趙官府爲何不盡早考慮在這邊來籌辦道宮?不是說大趙已經拿到一些社稷皇旗,與北戎人有了交易麼?”陳淮生又問道。
“社稷皇旗之事沒那麼簡單,具體情況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想大趙官家和道宮應該是投鼠忌器吧。”商九齡搖搖頭。
這些事情牽扯太寬太深,就算是商九齡也只知道一鱗半爪。
而且重華派雖然是第一家進入河北之地的宗門,貌似也立住了腳,但是這其實是建立在凌雲宗覆滅爲代價之上。
現在的重華派其實是重華與凌雲而綜合一,甚至還加上一個本土散修大家丁家,纔有資格能和天鶴宗、月廬宗以及鳳翼宗這些本土宗門抗衡。
“弟子明白師尊的心意,道會比試如果勝出的話,的確能增添名聲,尤其是榮登青雲榜就更有意義,不過弟子倒是覺得未必要在道會比試這根獨木橋上去拼,其實也還有另外一些路徑來實現名聲的提振,……”
陳淮生說了自己的想法,但商九齡依然不認可:“你說的是指道宮對大趙境內的一些事情處置吧?那風險更大,你不要以爲你築基了,就能履險如夷了,很多事情看似簡單,其實背後複雜,危險很大,……”
見說不通商九齡,陳淮生其實也明白商九齡的意思。
這一次道會派出的比試人員,老重華派弟子中必須要有幾個像樣的代表,不能完全讓凌雲宗和丁家弟子佔據,這關乎整個宗門內部架構平衡。
拗不過商九齡,陳淮生也只能應承下來。
但商九齡也同意陳淮生不需要去搞什麼挑戰,除非陳淮生自己有意,這樣也就是陳淮生完成基本的被動應戰即可。
陳淮生答應了出戰之後,商九齡心情這纔好了起來。
不得不說陳淮生此時的築基還是狠狠地給商九齡爭了一口氣。
王馳築基成功,曾國麟和鞠傳真躍躍欲試,如果讓這二人中哪一個搶先築基了,那他商九齡就真的沒面子了。
他原本一直寄希望於趙嗣天,但趙嗣天在進入煉氣巔峰時候太晚了,顯然很難在短時間內突破,這讓他很沮喪。
沒想到陳淮生卻給了他一個驚喜,而且好歹還是自己的親傳弟子,哪怕自己並未教授給他多少東西。
“淮生,既然築基了,那麼眼界就不能太過侷限了,也要從整個宗門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你若是能代表宗門出戰道會,取得漂亮耀眼的成績,也能替宗門爭光,讓宗門新進弟子看到宗門的希望,……”
商九齡的雞湯讓陳淮生也只能捏着鼻子喝下,而且從商九齡的角度來說,也說得沒錯。
宗門表現耀眼,自然就能吸引更多的弟子來投,這裡邊更多的優秀人才也會機率更大。同時宗門弟子也更能感覺到自己前途光明,畢竟有這樣一個榜樣在那裡,入門五年就達到如此高度,換了自己呢?
就算是自己真的不如這位師兄,五年不行,那十年行不行?
十年不行,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行不行?
自己就連這位師兄的一成天賦都不如麼?
能入道而進宗門,哪一個不是自詡天驕,自己連人家一成天賦都不如的這種情形,恐怕絕對沒人會承認。
哪怕是三十年四十年之後能夠築基,也不過就是四五十歲,這一輩子也能此生無憾了。
沒見到各大宗門裡,七八十歲甚至百歲還在煉氣高段徘徊的比比皆是?
“師尊教導得是。”陳淮生只能應着。
“嗯,我有一個想法,……”
聽到商九齡這話,陳淮生就知道沒好事兒,但卻無力拒絕。
“這三年裡,我們不但在燕州六道招了許多新的弟子,而且在朗陵,在義陽,亦有不少弟子進入,爲師覺得你的經歷應該可以作爲這些新進弟子的一個最佳榜樣,作爲鼓舞士氣鼓勵人心的典範,……”
陳淮生無奈地撓了撓頭:“師尊,其實王師兄、徐師兄,還有王馳師兄,他們也都表現很好,……”
“不一樣,王垚和天峰年齡不小,而且築基有些時日了,王馳雖然才築基,但他年齡呢?你熹蓁師妹都多大了?噢,這好像有點兒亂了,伱喊王馳叫師兄,熹蓁卻是你師妹,……”
商九齡皺起眉頭,有點兒亂。
丁熹蓁是王馳和丁潤瑤的女兒,這輩分可就徹底亂了,但若是讓陳淮生叫王馳爲師叔,那就更亂了。
“師尊,咱們還是各論各吧,王馳師兄我叫師兄,熹蓁師妹叫我也叫師兄,……”陳淮生也無奈。
這就是幾家合宗帶來的麻煩影響,都打亂了,而師尊卻又收了丁熹蓁爲徒,這就徹底亂了。
“也罷,不提此事,但你要好好給新進弟子們上一課,打打氣,凝聚心氣,提振鬥志,這事兒很重要,……”商九齡越想越覺得可行。
以陳淮生這種草莽崛起的範例,對河北這些出身貧寒的弟子來說就是最好的示範,陳淮生這種二十入門的弟子都能有此造化,難道他們就不行?
有陳淮生這樣一個金牌典範,河北弟子的向心力會進一步增強,同時也對老重華這一支的印象會更深,這一點極爲關鍵。
商九齡不能容忍重華榮光被淡化,所以他會窮盡一切手段來強化這一點。
師徒間正說着,一道人影在殿外出現。
陳淮生目光投射過去,只一眼,就認了出來,是丁熹蓁。
丁熹蓁的長相很獨特,給人印象很深,有點兒像前世記憶中一名女演員楊採鈺年輕的時候。
要說他和丁熹蓁早就認識,當初與屍妖一戰時,丁潤瑤便帶着丁熹蓁一道,只不過後來,幾無接觸,一直到丁家歸入重華派,也沒有怎麼見過。
再後來陳淮生搬到了雲中山,來山門這邊都很少了,就更談不上接觸了,但丁熹蓁的模樣仍然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弟子拜見師尊。”
“熹蓁來了?”商九齡收斂了一下情緒,溫聲道:“來見過你陳師兄。”
丁熹蓁目光中充滿了不敢置信,這是陳淮生陳師兄?
築基了?自己沒看錯?
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控制自己的情緒,丁熹蓁行完禮之後,才又規規矩矩地在一旁與陳淮生見禮。
實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丁熹蓁悄聲問道:“師兄,您是築基了?”
“嗯,僥倖。”陳淮生含笑應道:“聽聞王馳師兄也已經築基,理當祝賀。”
丁熹蓁五味陳雜,父親築基何其難,在煉氣八重和煉氣九重乃至巔峰徘徊多年,但是自己這位師兄呢?
恍惚間迎戰妖屍時多久,兩年前吧?那時候他才練氣幾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