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來福精神抖擻,十分專注也十分專業地驗着豆子,每當驗完一家的豆子,就指揮趙大虎和藥房派來幫忙的夥計過秤。
隨着趙大虎歡快的唱秤聲,趙二虎和孫燦爛一個算帳一個覆帳,確定無誤之後一個記帳一個付銀,像極了前世會計室裡的一個出納一個會計。
這是靠山屯的鄉親第一次見趙二虎像個小賬戶先生一樣坐在桌子面前蹦着張小俊臉,撥弄着算盤珠,一板一眼地算賬記賬,真是越看越喜歡,有女兒的人家真恨不得馬上與趙家對個親家,沒女兒的直恨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生的。
可是當大家看到趙二虎身邊一臉笑意的孫燦爛,那心裡對趙嬸子就更加的羨慕了,幾乎快到了妒嫉的地步,這趙孫氏以前怎麼看都不是個有福的人,好好的秀才家千金卻嫁了個泥腿子,可是如今怎麼看這趙孫氏就是個有福之人。
兒女齊全不說,還是雙果雙花,如今趙家這日子可是越過越紅火了啊!
靠山屯這些豆子收下來,只有一戶的品質略顯差些,讓張來福皺起了眉頭,這戶的豆子顯得不太飽滿,明顯是田間管理沒有跟不上豆子結夾以後缺水少肥造成了。
送豆子來的是個小少年,見張來福皺眉沉吟的樣子,不由神情緊張起來,原來他看過別人家的豆子,再回頭看看自家的豆子,就已經十分羞赧,如今見負責收豆子的大爺半天沒吱聲,心裡就更加難受。低垂着腦袋誰也不看。
“張大爺這是怎地了?”孫燦爛只覺得半天沒有唱分量,擡頭看着張來福皺着眉頭盯着面前揹簍裡的豆子不吱聲。連忙起身過來問道。
“山花小姐,你看這豆子……”張來福抓了一把豆子攤在手上讓孫燦爛看。
孫燦爛先拿了顆豆子放在嘴咬了一下,嘎嘣脆,曬得還真是乾透了,再仔細看了一眼羞愧地低下頭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的小少年。看清面前的少年是靠山屯鬱家的小子三順子。
孫燦爛心裡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鬱家也就面前的這小子勉強算得上是個勞力,田間管理跟不上也是必然,於是一邊對張來福擠眼示意一邊說道:“嗯,豆子長得不是太好,不過倒是曬得很乾……咦,這不是三順兄弟嗎?你這低着個頭,俺差點都沒認出來……張大爺。沒事的,這豆子雖說長得沒人家的飽滿,不過不影響俺家做豆腐,而且曬得可真是嘣幹嘣乾的呢!”
既然孫燦爛開了口,那麼這豆子肯定就得與大家一樣的價格收下,於是張來福手一揮手就示意鬱三順將裝了豆子的揹簍拎去過秤。
鬱三順看了一眼孫燦爛張了張嘴,最後頹然地閉上了嘴巴,漲紅着一張乾瘦的臉。拎着豆子去趙大虎那裡過秤。
鬱三順的欲言又止,孫燦爛都看在眼裡,這鬱家的情形她心裡明白的很。鬱家男人已經快不行了,鬱三順算是鬱家最大的勞力,可他畢竟也不過才十一歲,能讓家裡勉強度日已經很不錯了。
以前趙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現在既然能夠幫一把,那就幫一把吧。好歹鬱家的豆子的確也不算太差,而且鬱嬸子人也是個厚道的,否則又哪裡會將豆子曬得如此透乾透幹呢?!
很快靠山屯這批豆子就收入了倉庫,大家拿了銀子心滿意足地離開了,今年九成九的家庭豆子的收成比往年要好,加上趙家收豆子的價格又比往年高些,所以就算收成最差的鬱家也能與去年持平。
外面陸續有其他村莊的鄉親送豆子過來,這部分鄉親要麼是急需用銀子的,要麼的確看不上那韓家婆娘的行徑,也不相信那韓家婆娘的爲人,對趙黑牛的忠厚善良也是相當敬重,因此並不爲那韓家婆娘所謂的高價所迷惑。
林有福和幾個壯漢見趙家今日實在有些人手不夠,於是自動留下來幫個手,孫燦爛看着有些忙亂的院子,心裡想着可別讓人渾水摸了魚,林有福他們幾個是信得過的人,有他們在一邊幫忙,就算只是看着也能讓人放心。
於是孫燦爛在趙黑牛耳邊嘀咕了幾句,原本看着林有福他們幫忙有些不好意思的趙黑牛這才自如起來,走近正在收拾院子裡賣豆漿和豆腐腦的一應物事趙嬸子身邊交待了幾句,很快趙嬸子就帶着大丫和冬梅丫頭上了街。
有了林有福等人的幫忙,院子裡頓時井然有序起來,張來福只負責驗豆子,趙大虎和藥店的夥計負責過秤唱秤,趙二虎和孫燦爛負責算帳記帳支付銀子,而林有福帶着幾個人跟着趙黑牛將過完秤的豆子入庫……
“這位大妹子,你家這豆子可沒曬乾,豆腐坊不能收。”突然張來福的話,讓孫燦爛心中警鈴大作,想起蜂兒傳來的消息,難道那韓家婆娘開始出手了?
哼哼哼,來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孫燦爛一邊算賬對賬,一邊忙着支付銀子,一邊還在心裡哼哼着。不過她現在還有兩筆銀子還沒支付,可不能開了小差出了差錯,於是依然十分認真地做着自己的事。
“你放屁!俺家的豆子哪裡潮了?老東西,你算哪棵蔥,敢污衊老孃!”一個尖刻的婦人聲音穿破孫燦爛的耳鼓,這樣說話的一個人孫燦爛不用擡頭也知道定然不是個好相與的人,應該說是個十分尖酸刻薄又貪小便宜的人。
孫燦爛只聽身邊的趙二虎冷哼了一聲就要起身,連忙拉了一下趙二虎示意他將眼前最後一筆賬付清記好再說,作爲賬房就算只是臨時的,也不能受外界的干擾,否則算錯了記錯了對大家都沒好處。
等到兩人將手上的事兒做完,張來福那邊已經吵得不亦樂乎,趙黑牛聞聲也與林有福等人從後院出來。
見趙黑牛他們出來,孫燦爛就更加不着急了,安然地坐在桌子前擡頭向張來福那裡望去,而趙二虎此刻見孫燦爛沒有動作,也安靜地坐着沒有再起身,不過從他緊握的拳頭可以想像到他心中的憤怒。
那個送豆來的婦人背對着孫燦爛,只見她雙手插腰高昂着頭,一副準備戰鬥的鬥雞一般,而張來福則一臉堅持,手上拿把豆子正與趙黑牛和林有福說着什麼。
看這婦人的背影,孫燦爛沒有一絲的熟悉感,想來是一個她沒有接觸過的婦人,眼角中瞄到的趙大虎的表情,卻讓孫燦爛心生奇怪。
這趙大虎的表情十分怪異也讓孫燦爛感到有些熟悉,對了,這個表情在他們第一次來山崗鎮賣豆腐的牛車就見過一次,難道這個婦人與那韓家婆娘有什麼聯繫不成?
“那個是韓家莊村長家的婆娘,與那韓家婆娘是妯娌,雖然與那韓家婆娘不對付,可也是個貪心的主……奇怪了,按她的貪心就算與她那妯娌不對付,看在銀子的份上,她也會讓韓家婆娘收了她家的豆子纔對啊,怎地送俺家豆腐坊來了呢?”孫燦爛臉上的疑惑明顯讓趙二虎打開了話閘,趙二虎輕聲地說道。
趙二虎的話很好的釋去了孫燦爛心裡的疑惑,同時更引起了孫燦爛的警覺,這人就算不是那韓家婆娘派來搗亂的,也應該是想來渾水摸魚的,可不能讓她得了逞。
於是將銀子在懷裡貼身收好,又讓趙二虎收好帳本,孫燦爛幾步來到張來福和趙黑牛幾人的身邊,伸出小手抓了一把那婦人送來的豆子,感覺就算沒有鬱家那般曬得嘣幹,也還說得過去。
可是見那張來福一臉堅持的樣子,想來是有什麼貓膩,於是再次伸手深深插入豆子深處,頓時手上的潮溼感讓孫燦爛感覺出了這其中的問題可真是大發了。
那韓家的婦人一定以爲趙家都是實心眼的人,又沒有做過什麼生意,想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驗豆子的經驗,所以只在上面鋪了一層不厚的幹豆子,下面可都是最多曬得半乾的豆子。
看來這婦人多半還是受了那韓家婆娘的蠱惑,要不然就算她再貪小便宜,應該也不會做這樣沒品沒性的事兒吧,頂多少曬外委會一天半天的,可這下面的豆子明顯只曬了一個兩個太陽。
這時外面又來了幾個送豆子的人,見豆腐坊這裡吵了起來,有幫那婦人的,也有責備那婦人不厚道的,也有催促趙家繼續開秤收購的,總之趙段豆腐坊一時間亂哄哄吵得人頭昏腦脹。
孫燦爛將手從豆子裡拿了出來,對着趙黑牛輕聲說了幾句,趙黑牛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又看了一眼院裡院外送豆子看熱鬧的人,然後大聲說道:“張大叔,你先驗其他人的豆子。俺們豆腐坊是在收豆子,收豆子的標準都在這裡貼着呢,只要是符合要求的豆子,俺家豆腐坊來者不拒,有多少收多少!不過不符合的豆子,可就不能收了……鄉親們可以先看看俺家貼的收購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