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84

坐上車後,涼歌才覺得進了溫室一般,全身的冷意隨之散去,外面的天寒地凍也被擋在了車窗外。

氣溫驟然下降,總是讓人防不勝防,涼歌穿了件毛衣,外面套了件淺色外套,因爲人清瘦的緣故,即便厚實依然掩不住她身子的單薄。

畢竟不是莫錦天送她,所以即便有暈車的感覺,她也規規矩矩坐着,車裡開着暖氣,她不像往常,一上車就趴在車窗上,雖然莫錦天阻攔過幾次,但每次看她因爲暈車而難受的樣子也不再阻撓,只是面露心疼,總想把她暈車的毛病給治好。

她笑言稱,與生俱來,無藥可救。

雖然是玩笑話,卻在莫錦天心下劃過一陣鈍痛。

爲了不在方浩面前出糗,涼歌把視線拋向遠方,因爲金菲兒曾告訴她,目視遠方,能減緩暈車的難受感。

她照做間,心裡想着開懷的事,想象白璐出現在眼前的場景,那種久未謀面的喜悅感,還有她臉上幸福的笑容……想到美好的事,涼歌眉梢帶笑,輕輕柔柔的,給人一種舒心的感覺。

方浩時不時往涼歌身上看一眼,終於忍不住驚讚一句,“少夫人,您今天的打扮和往常不一樣呢,非常好看!”

估計是看出涼歌高興的表情,所以方浩也無所顧忌的誇讚。

涼歌羞澀笑笑,目光依舊望着遠處,輕聲說,“這些衣服都是錦天挑選的,除了這頂帽子。”說完,她特意指了指頭上的帽子。

她說得不經意,所以那一瞬間流露的美麗倒是驚豔到了方浩。

“boss好眼光,帽子和衣服也很搭。”方浩笑着誇獎。

“謝謝。”即便兩人有說有笑,但涼歌對方浩還是保持着一份緊張的態度,大抵是前段時間的冰塊臉讓她心有餘悸吧。

抵達鬧市的時候,方浩把車子停在廣場的位置,詢問涼歌去哪。

涼歌思忖了下,還是撒了個謊,畢竟白璐還不知道她結婚的消息,若是讓她看到有專車送她,豈不會問個不停。

“就在這下車吧,前面只有一小段路。”涼歌邊說,邊解開安全帶。

方浩表情有些驚慌,跟着下了車,朝另一端的涼歌問道:“boss知道少夫人去哪嗎?”

被方浩這麼一問,涼歌才補充了句:“要是錦天問起,你就告訴他,我去看菲兒,天黑之前回去。”

“好。”方浩遲疑的點下頭,又提醒她,“那少夫人注意安全,要是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

涼歌回之一笑,點頭說好。

冷風呼呼颳着,擔心錯過了接機時間,涼歌下車後便攔下一輛計程車,氣都沒有勻平就說去機場。

一路上,繁華的街景映入眼簾,那種打眼而過的繁華,倉促間,涼歌才恍然明白,她好像從未好好觀察過這座繁華城市。

暈車的感覺讓她頭部泛着疼,額上已經虛汗陣陣,背脊也是一陣熱一陣冷,連心頭也是搜腸刮肚般的難受,她的眼淚無聲的掉下來,沒有任何悲傷情緒,只是暈車致使的難受。

下了出租車,涼歌先是看了眼時間,發現剛好這個點兒,心底一陣急促的熱騰涌在心頭,她焦急的眉宇瞬即輕鬆開來,她站在接機口,手持着手機滿懷期待的等待着。

當播音員用優美動聽的聲音播報涼歌所等的航班號時,她一雙眼睛睜得極大,在衆多衣着華麗的旅客身上檢閱,生怕會錯漏一個而疏忽了白璐。

陸陸續續的旅客走出,直到人影稀疏,涼歌纔開始惶急,翻出手機,再次確認了航班。

“沒記錯啊,怎麼不見人呢?”涼歌納悶,輕聲低喃。

細想是不是剛剛那陣擁擠給錯過了?

涼歌走在如宮殿般的機場大廳,美麗的眸子四處搜尋。

因爲白璐打給她的號碼不是固定號,她也聯繫不到她,只好做一隻無頭尋找的蒼蠅。

路過一間一間別致奢華的商店,各種打眼的廣告文字,美輪美奐的一切讓晃神的涼歌差點迷了路。

偌大的機場,涼歌第一次來,擔心越走越迷糊,所以打算走出機場,心想,若是沒等到,估計白璐也會打車回去。

心裡還是有些失落的,畢竟答應的事沒做到。

陽光透過剔透的玻璃,灑在機場光潔的地板上,涼歌的身上也鑲上了一層金邊。

天空出奇的藍,早間的冷空氣一下子消弭得無影無蹤,只是冬天的陽光都是騙人的,根本感受不到丁點暖意。

冷風呼呼的吹,風絲鑽進涼歌的身體裡,她每走一步牙齒就凍得抖顫不止,雙手緊緊的環住自己的雙肩,試圖讓自己溫暖些。

空腹坐車的她總會有種要嘔吐的感覺,但因爲胃部空空,什麼東西也吐不出,只是在路邊乾嘔了一陣,一隻手撐在路邊的花臺上,一陣翻江倒海般的乾嘔。

“那男的也太沒道德心了,拿錯行李還有理了,害得耽誤這麼久!”就在涼歌彎腰乾嘔間,背後一陣熟悉的女聲響過。

不正是白璐嗎!雖然大半年不見,可那聲音她還能辨別的出。

她轉過身,不顧小臉兒蒼白的不成樣,驚呼道:“白璐姐……”

她眼底的喜悅在陽光的照耀下十分顯眼,但因爲在看到白璐身側的熟悉男

人後,她眼裡情不自禁涌起的怡悅,瞬間消失殆盡,而後,便是一臉僵硬的震驚。

若不是在純藍的天空下,在陽光滿地的照耀下,她一定會以爲自己是看花了眼,一定會認爲是自己一秒的思念都離不開他而產生的猛烈思念。

可是,那就是他莫錦天啊!

她的怔愣,她眼底的唐突,她心裡的痛意,讓她暫緩不過勁兒,不等她問出聲,白璐開心的聲音駛來,“哇,涼歌,我以爲你沒等到我已經回去了,都怪有個沒品的男人,把我的行李拿錯!”接着是一個用力的擁抱。

她目光死死的盯在莫錦天身上,見到白璐後,沒有預期的那份喜悅,連久違的擁抱也沒了暖意。

莫錦天在看到她那一刻同樣是驚詫,面對她咄咄的目光時,他脣齒張合好幾次,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白璐鬆開她,上下打量她一番,誇她,“涼歌,幾個月不見,你變得越來越漂亮了,連穿衣打扮都不一樣了!”

涼歌這才把停駐在莫錦天身上的視線挪開,看着愈發光彩照人的白璐,擠出一抹笑,說,“平時都穿得很隨意,因爲知道白璐姐要回來,所以特地穿得正式了些。”

她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恍惚,頭頂的帽子突然重如千斤,因爲看到了白璐一襲粉色長裙,即便是大冬天,她一樣穿得單薄而風情萬種,那種搭配風格與從前完全不同。

或許是按照莫錦天的喜好,亦或,她一直都是這樣的風格,只是在她們的面前,隨意了些……

此刻,她只有一種感受,自己的大腦像是被炸開了花,所有的思維都炸得面目全非,整個人說的什麼話她都不知道。

她還沒從暈車的難受中回過神來,卻看到自己的丈夫與自己的知心姐姐相擁走在面前。

“你這丫頭就是貼心,這裝扮很好看,特別是那粉紅色的帽子,真是中了我的喜好!”白璐在她凍得通紅的鼻尖颳了一下,大姐姐般的誇讚道。

莫錦天也喜歡刮她鼻子,那寵溺的眼神,在這一刻,颳得她心顫顫的疼。

她眼裡頓時漾開一抹水霧來,但爲了不讓白璐看出端倪,她把雙手握得死緊,故作笑臉,“是嗎?那把這個帽子送給姐姐好了,我一時興起買來的,這顏色也不適合我。”說着,她便把帽子取下來,遞給白璐。

“沒有啊,你皮膚好,這種顏色很適合你,你姐我這把年紀都喜歡粉紅色,何況你這粉嫩小年紀呢!”白璐推辭,哄逗小孩般的語氣對涼歌說。

看來她猜得沒錯,的確是白璐喜歡粉紅色,所以莫錦天才會要求她穿那些粉嫩的顏色。

這麼久以來,她只是一個代替品,一個活在別人影子裡的人。

這場愛情,註定是一場戲,以前她懷疑,到信任,到死心塌地的信任,直到事實擺在眼前,她才知道這只是一場戲!

多麼諷刺,她竟然認爲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她雙手因爲內心的傷痛而激動的顫抖,但依舊堅持把帽子送給白璐,“這是涼歌的小小心意,再說,我來接你都沒有帶禮物給你,就當我彌補小小的過錯吧。”

她吐舌一笑,俏皮感十足。

莫錦天說得沒錯,她演技不錯。

“什麼禮物不禮物,跟我還客氣!”白璐接過帽子,隨即戴在頭上,扭頭問莫錦天的意見,“怎麼樣,好不好看?”

莫錦天雙眼一直盯着涼歌,面無表情之下,眼裡涌動着些許情緒,卻因爲陽光的刺眼,讓涼歌看不出他眼裡表達的意思。

白璐大概是發現他的走神,上了個臺階,推他一下,“想什麼呢?”

涼歌埋下頭,不作聲,指尖已經凍得沒有知覺。

白璐以前是一頭短髮,看上去幹練且有精神,現在是直髮齊肩,加上皮膚白皙,那粉色的帽子與她身上的衣服倒是自成一色,看上去十分相稱。

“對了涼歌,忘了給你解釋……”

“這位就是姐夫吧!”白璐挽着莫錦天,正準備向涼歌介紹,剛一開口,便被涼歌搶了先。

她有多心虛,她的語速便有多快。

白璐先是一陣驚詫,隨即緩和神情,笑道:“是的,他就是我的神秘男友,以前時機不成熟,現在我渾身充滿了正能量,要勇敢追逐幸福!”

白璐的語氣有多自信,涼歌的心就有多挫敗。

一對璧人,在陽光下,耀眼的讓她黯淡。

慕涼歌,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難道還要莫錦天親口趕你走嗎?

他一言不發,冷肅的光芒停落在她身上,就如她剛到錦園的時候,陌生得讓她想要避忌。

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和,笑着祝福,“白璐姐喜歡的人一定優秀非凡,姐夫看上去穩重有禮,一定會給姐姐幸福的,涼歌祝福你們,永結同心,白首不相離。”

雖然心已經痛得麻木,但涼歌嘴上卻說得流利真切,半點都看不出她內心如汪洋般的難過。

她的祝福語逗得白璐笑得直不起腰來,小女子嬌羞般的拍打着莫錦天的肩膀,“我這妹妹心地善良不說,說起話來更是貼心百倍,你別見外,等接觸久了,會發現她純真的一面。”

莫錦天嘴脣微動,目光緊緊鎖在涼歌身上,盯

得涼歌渾身不自在。

“讓你們見笑了。”涼歌侷促不安,半天才想到一個藉口,“白璐姐,我爸住院了,我得趕去醫院一趟,你和……姐夫一定有很多話要說,等你有空,叫上菲兒,咱們一起聚聚吧。”

整句話說得十分鎮定,卻在對莫錦天的稱呼上停頓了。

白璐看了看一直不在狀態的莫錦天,才答應涼歌,叮囑她,“你臉色看起來不好,回去的路上當心點。”

她的確是面如雪白,嘴脣發乾之間都裂了一個血口,看上去十分清楚。

她搖頭,輕鬆笑笑,“我沒事,暈車而已,過會兒就好。”

說完,她禮貌的朝莫錦天行了個禮,佯作無事的微笑,又轉臉對白璐告別,“那我先走了。”

涼歌不知道自己在白璐和莫錦天面前有沒有失態,她只知道自己在極力維持那份若無其事,她把悲傷拋卻腦後,把極力想要去打量莫錦天的衝動壓制,把自己痛得快要斷掉呼吸的感激忽略……

好在機場附近好打車,一頭暈沉的她鑽進出租車後,眼淚若排山倒海般涌在臉邊,整個人再也抑制不住難過的痛哭起來。

不顧那司機的詫異,她只想把心裡極力掩蓋的疼痛宣泄出來。

一直好奇的那些衣服的主人是誰,涼歌做夢也想不到那個神秘的身份竟是自己喊了多年的姐姐。

她把她當知心姐姐一般的說着知心話。

那個她深愛的男人,所愛的女人是白璐。

想到那一次莫錦天醉酒,嘴裡喃喃的名字,她才猛然驚覺,原來早就顯露真相,只是她不清楚而已。

剛剛在機場故作的淡定從容,在此刻瓦解崩潰,除了痛苦落淚,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如果莫錦天愛她,就不會給她留下紙條,謊稱說是去上班。

在機場遇見的兩人,她除了詫異之外,更多是失望,她所愛的人竟然騙她。

若沒有愛,昨晚的歡愉只是欲求致使嗎?

她以爲兩人經過這麼多次的誤會,他是愛她的,那些堪比海枯石爛還要動人心扉的情話,一時間成了最荒唐的笑話。

莫錦天,你好狠的心啊!

涼歌哭得累了,眼淚不流了,連心跳都好似不情願了。

司機聽她哭聲止住,小心翼翼的詢問,“小姐,請問你要到哪?”

她剛剛像是避開一場災難般匆忙上車,一言不發,直接用哭聲來宣示她的存在,把司機嚇得欲言又止,直到她不哭了,才顫巍巍的問她。

涼歌臉上的眼淚被冷風吹乾,她看了看窗外,悵然若失的回答:“就在這裡停下吧。”

她神思清醒了些,不願把傷痕展露給別人看,所以下了車。

立交大橋,她迎風而立,看着高高的橋樑下深藍的江水,心,麻木失覺。

“小姐,你年輕漂亮,別輕生吶!”載她一程的司機見她站在橋欄上,對着滔滔江水發呆,拉長聲音說到。

涼歌轉頭,在斑駁的光影中,很是悵惘,不知道回答他什麼,只是搖頭,擠出一抹寡淡的笑。

出租車開離後,涼歌的世界徹底安靜下來,縱然寬闊道路車輛不止,卻被她劃分出兩個世界。

冷風吹得她渾身麻木,卻驅散不了她內心積澱的悲傷,她視線飄渺,淡淡的陽光灑落在身上,卻像是雪花墜落肩頭,沒有絲毫的暖意,更是浸膚的涼冷。

她在橋頭佇立得太久,雙腳已經發麻,雙眼更是混沌得喚不起半點神采,連路人都以爲她要輕生,在她身邊說了幾句勸阻話。

她充耳不聞,表情冷如冰,在自己的悲傷裡獨成一派,好像誰也走不進去,誰也影響不到她的情緒。

她不知道自己維持一個姿勢有多久,直到陽光淡去,肅殺的冷空氣拍打她的臉,江水騰昇的濡溼氣鑽入她的鼻孔,她的眼淚就那麼輕易的墜落,心裡的難過如同浩浩湯湯的江水,翻攪得五臟六腑都在作亂。

天都快黑了,莫錦天沒來找她。

她沿着橋邊,毫無目的的往前走,走到街燈四起,黑夜降臨。

酒店裡,莫錦天坐在沙發裡,指尖銜着一根菸,心事沉沉的抽吸。

想到涼歌那副故作堅強的表情,他的心像是從刀尖上劃過,疼意蔓遍了五臟六腑。

他本來想息事寧人不給她帶去半點傷害,卻沒想到這烏龍一場的接機竟成了三個人的戰局。

他當然知道涼歌傷透了心,打了無數個電話沒人接聽,最後只好打給方浩,方浩告訴他已經接到人,一顆充滿擔憂的心才暫緩煩躁的情緒。

他是男人,即便心有所愛,也得對過去有個公平的交代。

白璐從浴室出來,一身粉色的浴袍錐扎得莫錦天眼睛發痛。

視線最後停留在涼歌早上戴的那頂帽子上。

記得那日她撒着嬌要買,他不答應,她還賭氣說,是他喜歡粉紅色。

此時才明白,他是多不情願涼歌順着他這個喜好,因爲那是白璐的喜好,她雖然單純,卻也敏感,一定以爲他是爲了白璐才主張她的風格,雖然最初是那種心理,但打從愛上她的那一刻,他便在沒有這樣的想法。

涼歌,你一定要等我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