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銳?”她脫口而出。
那小孩子縮成一團,腦袋埋在膝蓋裡不理會人,可熟悉墨銳的莫晚晚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看見墨銳後,她第一反應是開心,心口沉甸甸的石頭落地,第二反應是警惕,墨銳怎麼跑到她最近時常來的孤兒院了?是不是故意等在這裡,出其不意地給她玩個謀殺什麼的?
墨銳小小的身體一抖,黑亮眼珠子在那張灰撲撲看不出容貌的小臉上一轉,便把自己縮得更小,朝牆角挪了挪,比鴕鳥更鴕鳥的姿勢。
志願者男生驚訝地問:“您好,您認識這位小朋友?”
莫晚晚方纔與那雙驚慌無措的小眼神對上,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從那雙眸子裡,她沒看到任何惡意,反而看到墨銳對她的懼意。
也許賀蘭君說得對,墨銳真的變了,她不該看到他時,用惡意來揣測他。
不過,她也沒太糾結,實在是墨銳給她造成的心理陰影太深刻。
“嗯,我認識他,他叫墨銳,最近電視、報紙、絡上都有找他的尋人啓事。”莫晚晚點頭。
志願者驚喜:“那您是他什麼人?能幫忙聯繫他家人麼?”能一眼認出墨銳,說明莫晚晚跟墨銳很熟。
話音未落,牆角的小孩猛地站起身,朝莫晚晚的方向衝過來。
莫晚晚起初一驚,心臟跌到寒潭,徹骨的冰冷,下意識抱着肚子閃身,然後很快意識到墨銳並不是撞她,而是衝出門口。
她一把抓住他細弱的胳膊,牢牢抓緊,喘了幾口心驚肉跳的氣,這纔對掙扎的小孩說:“銳銳!你家裡人找你找瘋了,一會兒跟我回家。”
小孩很瘦弱,又不愛吃飯,沒什麼力氣掙扎,不然莫晚晚還逮不住他。
“你知道我是墨銳,你不怕我麼?我會殺你!”墨銳終於不再沉默,擡起頭,黑幽幽的眼睛盯着莫晚晚。
志願者和小女孩一臉癡呆的表情。
莫晚晚看到他清澈隱含淚光的眼睛,突然一笑:“你殺我,你有什麼好處?”
墨銳嘴巴一張,到嘴邊的話吞下去,囁喏着閉上嘴,低下頭。
莫晚晚知道他想說什麼,無非是殺了她,他媽媽周倩蓉就能和墨巖廷在一起,就沒弟弟妹妹跟他爭奪父愛。
她奇怪,墨銳爲什麼沒說?這可不像墨銳天不怕地不怕,能把老天捅個窟窿的性格。
而且墨銳小小的身體裡,竟然縈繞着哀傷的情緒。
許是懷孕的緣故,她莫名起了憐惜的心。
以前沒做母親,墨銳剛進墨家時,她喜歡墨銳,和喜歡小寵物差不多,說母性、母愛,有些太過了,更多的是把墨銳當做年紀小的朋友來看。
後來墨銳的真面目曝光,她則是把墨銳當做和自己一般年紀的敵人來看待。
直到自己懷孕,做了母親,她人性中的母性這一面才被激發,對墨銳懷有一份寬容的心。
墨銳那個時候,哪怕智商再高,心理不成熟,犯錯是可以原諒的。
對,現在她是真的原諒了墨銳,也有些理解了賀蘭君護犢子的心理——贊不贊同她的做法是另外一回事。
既然身份被識破,墨銳知道墨家遲早會找來,便乞求莫晚晚:“莫媽媽,能先別告訴媽媽他們麼?我現在不想見他們。”
莫晚晚忍不住勾脣,這話說得真像個小大人。
“不見他們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你爲什麼離家出走?還有,先把你身上的灰洗一洗。”
墨銳授人把柄,只好乖乖聽話去洗澡,走之前警告志願者男生和那個送糖的小女孩:不許多嘴!
院長媽媽十分驚奇,難得墨銳肯聽話,連忙去把早早準備的衣服給他拿過來。
整整洗了兩桶黑色的水,第三遍,才把墨銳的真面目洗出來。
莫晚晚拿剪刀給他修理遮住眼睛的劉海,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離家出走了吧?”
“莫媽媽,你能抱抱我麼?你身上有媽媽的味道。”墨銳不答反問,揚起小腦袋,期待地望着她。
她奇怪,聞聞自己的袖子,沒什麼味道啊?自從懷孕後,她連護膚霜都不用了,香水更是避而遠之。
見墨銳偶爾瞟一眼她的肚子,她才反應過來,墨銳口中的“媽媽”指的是一個籠統的詞,而不是指周倩蓉。
她輕輕抱住他,明媚的陽光灑落下來,小孩子微微發黃的頭髮竟反射着金屬光澤。
莫晚晚微微心酸,墨銳這大半個月不知道吃了什麼苦,弄得面黃肌瘦,營養不良,以前黑亮的頭髮,現在則是發黃。
墨銳眼角悄然溼潤,小心臟有些激動。
周倩蓉永遠不能給他一個寬容、溫和、寧靜的懷抱,多諷刺,他難以從口口聲聲說愛他的生母身上感受到母愛,反而時常惦念他心心念念要殺的女人的懷抱。
“莫媽媽,對不起。”過了許久,墨銳輕聲說,聲音哽咽。
莫晚晚安慰地摸摸他腦袋,心裡琢磨墨銳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以前墨銳可是死不認錯,聽到這句“對不起”,她震驚極了。
“好吧,我原諒你。”
墨銳蹭了蹭腦袋,眼角的淚水滑落。
莫晚晚等不到他的話,低頭一看,小傢伙居然睡着了!
她示意一名志願者給她遞一條毯子來。陽光雖然暖和,但風冷得正緊呢。
墨銳足足睡了四個小時,一醒來,肚子咕咕叫。
莫晚晚和院長打好招呼,直接把他帶出孤兒院。
墨銳扒着鐵門不肯走:“莫媽媽,我不想走。”
“爲什麼?銳銳,你有家,也有家人,孤兒院不會收你的。”莫晚晚說出事實。
“可我不想回到那個家,也不想要那些滿口謊言的親人!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孤兒院纔是我的家!”小小的臉上滿是固執。
莫晚晚微微顰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銳銳,你能相信我,告訴我麼?”
墨銳遲疑,想到自己發現的真相,想到面前的人溫暖的懷抱,眼淚簌簌掉落:“莫媽媽,你回到爸爸身邊去吧,我不是爸爸的兒子!”
“……”
莫晚晚呆滯,經墨銳這一提醒,她心裡忍不住苦澀。
她還同情憐憫墨銳呢,其實她纔是該同情的對象,而痛苦的來源就是面前的墨銳。
可這不是墨銳的錯,她怪不到墨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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