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外投來的日光照在蒂雅的臉上,半明半暗,愈發顯得面容細膩瑩澤,秀麗如畫。
雖然冥夜心中並無所謂美醜可言,但看着蒂雅微笑着給喵喵餵食的樣子,心裡忽然就生出許多不忍。
他無父無母,無兄無妹,用那樣不堪的方式製造出來,甚至連一個真正的“人”都算不上,並不懂的所謂的家庭、所謂的親情是何物。
但是……大概能夠正常出生的人,應該是遠比自己幸福的多吧?
而現在……
冥夜知道,惹怒神廷那位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裁決者會有什麼災禍。
大祭司本來就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隨隨便便一個手段就能讓人生不如死,更何況西斯維爾家族是企圖謀害大祭司的命!
現在蒂雅的哥哥費因斯已經死了,如果冥夜所想的沒有錯的話,恐怕現在整個西斯維爾家族的府邸都封了起來。
至於蒂雅的父母與其他親屬……
能不能活命,都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即使苟延殘喘地保住一條小命,多半不是在監獄裡捱過一生,就是更爲悽慘的下場,比如淪爲大祭司那個地下實驗的試驗品。
作爲從那個實驗室裡誕生成長的一員,沒有人會比冥夜更瞭解那個實驗室的恐怖之處。
如果一要形容,那就是生不如死!
……
冥夜心頭轉過千百個想法,然而他向來面癱慣了,眉目間仍然沒有什麼波動。
他定定地望着不遠處仍然無憂無慮的少女,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怎麼安置蒂雅纔好。
冥夜本來是爲了救蘇晚脫身而綁架了蒂雅,準備等蘇晚獲救以後,就將蒂雅直接送回西斯維爾家族。
可是現在看來,西斯維爾家族還存不存在都不好說。
他這種無意識中的行爲,也算是側面救了蒂雅一命。
只是冥夜本來就是天涯漂泊之人,而且揹負着刺殺大祭司的心願,蒂雅總不可能一直呆在自己身邊。
冥夜更不知道,要找什麼合適的時機告訴蒂雅今天發生的災禍。
這樣舉家滅族的消息,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女孩來說,該是有多麼沉重?
……
經過一天的投喂和玩耍,那隻灰黑色的流浪貓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不待見蒂雅,舉手投足間也跟蒂雅有了許多親密感。
正當蒂雅同喵喵玩得正歡時,忽然就感覺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久久未動。
咦,冥夜居然會看自己?還看得這麼入神?
蒂雅心頭浮現出一種驚異又歡喜的感覺,她本來就喜歡冥夜,現在被愉悅衝昏了頭腦,竟然完全沒感覺到對方目光裡的憐憫之意。
蒂雅好心情地抱起喵喵,纖細的素手一點點拂過喵喵肚子上的皮毛,惹得那隻小流浪貓一直朝她懷裡鑽,眼睛彎成月牙形的形狀。
“悶葫蘆,你爲什麼一直這樣看着我啊?難不成你終於遲鈍地發現本小姐的美貌?”
蒂雅打趣地望着冥夜,琥珀色的雙眸澄澈無暇。
聽到蒂雅突然給自己起了個“悶葫蘆”的外號,冥夜修長的眉宇不着痕跡地皺了皺。
“我叫冥夜,不叫悶葫蘆。”
低沉的嗓音掠過耳畔,完全不帶一絲玩笑意味,反而十分鄭重。
而蒂雅聞言,卻猛地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我不管,悶葫蘆悶葫蘆,我就要這樣叫你,你管不着。”
見蒂雅這樣吵吵嚷嚷,冥夜眉頭微微皺緊了些。
他其實是個很不喜歡喧鬧的人。
不過現在這種關節,他對蒂雅現在的處境起了惻隱之心,終於還是沒有反駁蒂雅的話。
蒂雅見冥夜抿緊了薄脣不言不語,頓時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差點跳了起來,一蹦三尺高。
“你看你看,我說你是悶葫蘆吧,話說到兩句就沉默了,你還不承認。”
冥夜見蒂雅這樣沒心沒肺的模樣,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淡淡地擡起頭,終於還是找個側面方式,準備切入如何安置蒂雅的事情。
“蒂雅,你有什麼信得過的朋友嗎?”
他身份特殊,還肩負那樣沉重的仇恨,不可能會在身邊帶蒂雅這樣的拖油瓶,那隻會妨礙冥夜的計劃。
所以,替蒂雅找個安全穩妥的地方託付,纔是如今最需要解決的事情。
蒂雅聽到這話,頓時怔了怔,連逗小貓的動作也停止了。
“你爲什麼突然這樣問?難道說……你想送我走?!”
蒂雅說出後半句話的時候,原本鮮活的眉眼頓時有些說不出的黯然。
——她怎麼能說,其實她在冥夜這裡呆的還蠻開心的。
雖然沒有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優渥生活,但是能每天逗逗小貓,還能時時刻刻見到自己喜歡的人,這是在哪裡都比不過的呀!
少女情懷總是詩,用來形容現在的蒂雅,再好不過。
哪怕冥夜對蒂雅愛答不理的,平常都是把蒂雅晾在一邊,能說上幾句話就不錯,就這樣蒂雅還覺得開心!
也是神奇的腦回路……
反正窩在蒂雅懷裡的喵喵已經無語了,據它觀測,它這個便宜主人一定是個抖M!
冥夜淡淡地看着蒂雅,神色平靜似湖水。
“你總不可能一直在這兒呆下去。”
冥夜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並不具備什麼情感色彩。
但是蒂雅聞言,卻驀地有些難受。
猛然之間,蒂雅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睜大眼睛,有些遲疑地望着冥夜,神色吶吶。
“今天是不是我哥跟蘇晚的婚禮?是不是你看蘇晚都徹底嫁給我哥,你就死心要找個我信得過的親屬,把我送回西斯維爾家族去?”
“不是,蘇晚並沒有跟你哥哥結婚,婚禮也沒有辦成。”
冥夜說得避重就輕,然而蒂雅還是猛地意識到了不對。
按照她的瞭解,她哥哥費因斯絕對不是那種輕易放棄的人,蘇晚靠自己逃婚的可能性也很小……
再細想冥夜最開始說的話,並不是要把她送往西斯維爾家族,反而問起了朋友。
聯想起自己哥哥這幾個月的作爲,公然集結各方勢力入主神廷,蒂雅的心往下沉。
她緋色的脣翕張許久,過了半晌,才艱難地吐出這樣一句話。
“是不是……我哥哥出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