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奇點頭,收攏思緒,繼續說:“另一條,如果家屬那邊錢行不通,那就不僅需要錢還需要走關係,你們可以找找看有沒有認識的或者認識的人認識的有一定權勢的人,能幫忙說上一句半句的,要能找對關係,比砸多少錢都好使。”
尹隨心明白王奇的意思,的確,如果能找到關係確實比自己毫無頭緒的奔波要好的多,可關鍵是,自己只是一名剛踏入工作不久的外來窮應屆畢業生而已,能有啥關係可找?
王奇接着道:“不過,於智莉肯定得負刑事責任,這事肯定得進檔案,對她以後的前途也,也有一定的影響。”
尹隨心靜靜的聽着,聞言點頭,輕吐出聲,“這是她應得的教訓。”
語氣不緊不慢,不急不緩,彷彿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就因爲於智莉的虛榮和自私,因爲她的沒擔當和沒腦子,一條鮮活的年輕生命從此就香消玉殞?死者家屬和親人就得忍受痛失愛女的悲痛和悽慘?
但於智莉卻不知悔改,從沒覺得自己酒後駕駛,撞人後逃逸有什麼錯,反倒覺得自己被關進監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於智莉有什麼立場覺得她自己委屈?又有什麼資格說出救她出去的話?
真以爲地球是圍着她於智莉轉的?
她難道不該負點責任?吃點教訓?
殺人得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現下,留她一條命已算是天大的僥倖和仁慈。
王奇愣了愣,掩下心裡面的吃驚,“那麼,明天我去找受害人家屬談談。”
尹隨心點頭道謝,“麻煩你了,王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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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尹隨心的出租屋內。
汪雨微坐在尹隨心牀上,想了想,開口:“隨心,你這個表姐太能闖禍了,這次事鬧的太大,都出人命了,你可想過,到時候如果死者家屬獅子大開口,你要從哪裡弄來這麼多錢?”
尹隨心側靠在窗邊,沒說話。
汪雨微接着道:“於智莉是你表姐,你幫助她無可厚非,可也得量力而行,咱們一沒關係二沒錢的,找個律師問問情況打點下已經很不錯了,就這個王律師,是我大學室友的哥哥,可也不是給咱們白跑的。”
汪雨微看尹隨心並不反駁,繼續說:“如果你表姐這官司是場持久戰,你準備如何?你還要工作,還有家人,不可能因爲你表姐這事一直耗在上面吧?咱們就是一凡人,做不來那些,隨心,聽我的,量力而行。你表姐坐牢還是如何,都是她咎由自取。”
尹隨心保持着那個姿勢站了很久,汪雨微說的,她何嘗不懂,只是,她沒有選擇。
尹隨心開口:“雨微,謝謝你,爲了幫我還讓你請假跑了一天。”
汪雨微沒好氣的錘了下尹隨心的肩膀,“說啥呢?說啥呢?咱們倆什麼交情說這話就見外了啊。”
尹隨心笑了笑,吐出一口氣,緩聲開口:“其實,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我做這些並不是爲了於智莉,作爲一個旁觀者,我也覺要她坐牢還是如何都是她應得的,可是我大姨她……她身體不好,受不得刺激,無論於智莉有多麼不好,可她是我大姨唯一的女兒,要她有個三長兩短,我怕……”
說到這,尹隨心沒再說下去,勾了勾脣角,笑了,只是那個笑,怎麼看怎麼苦澀。
汪雨微是知道尹隨心表哥,她大姨兒子於智重三年前去世的消息的。她至今還記得高一那年第一次在肯德基看到於智重的情形,那樣一個從容優雅,長相英俊,完美到無可挑剔的人竟然英年早逝了。這令她一度感嘆萬千,唏噓不已。心下感慨世事無常的同時也有幾分理解尹隨心的心情了,尹隨心大姨因爲小三的介入,和她大姨夫離婚了,之後沒多久兒子又因病去世,現在就剩下這麼一個女兒,如果連這唯一的女兒都因爲撞死人坐牢,那她大姨真的就成孤家寡人了。唯一的精神支柱沒有了,還要如何活下去?
想到這,汪雨微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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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雨依舊沒有停,只是小了點,綿密的雨絲覆蓋京城這個大都市的角角落落。
尹隨心依舊請了假,沒有上班,在一家咖啡店等王奇的消息。
王奇一點左右過來,尹隨心一看王奇的神色,就知道事情不順利,開口問:“怎麼,死者的家屬不肯私了?”
王奇皺着眉,“何止,我看事情很難辦了,死者叫周曉,是名在校大三學生,獨生女,在家裡被當做寶貝一樣寵着,其父親是北京一家國營企業的主任,叔叔是派出所的治安隊隊長,相當有背景。死者家屬已經放言了,他們不缺錢,一定要讓殺人犯……咳……於智莉,坐牢,死者叔叔一句話,各個關節都通了關係,私了是不大有可能了。”
一時間,兩人之間都陷入沉默。
王奇開口:“現在,情況就是這樣,人是你表姐撞死的,她涉及酒後駕駛,撞人後逃逸,死者家屬要追究責任也無可厚非,死者叔叔又是公安局的當權人,咱們這邊一點優勢都沒有,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放棄吧!
放棄吧!
放棄吧!
這三個字好似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砸的尹隨心呼吸一滯,愣在當地。
這一刻,尹隨心感覺不僅她的人靜止了,連她的心,她身上的每一個毫毛孔都靜止了……
王奇離開了,尹隨心一個人坐在咖啡店,呆呆的看着玻璃外,彷彿在看着外面的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又彷彿,什麼都沒看到……
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尹隨心拿起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是“大姨來電。”
拾起笑臉,接通電話。彷彿剛纔那一刻的孤立無援、絕望至極不曾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