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風野衡,一如當年的俊逸明秀,眸色似水溫清。
“我也不知,”聽到她的反問,他搖搖頭,“人心善變,命運也並非一成不變。正如你一直惦記印象中的家人,殊不知他們早已面目全非,讓你甩都甩不開……”
他就是看她過得不甚如意,一時好奇過來問問。
“你雖然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田園生活,卻爲了自保,不得不捨棄凡人的日常天天沉迷修煉……”
這是過上了,又好像沒過上。
她雖然一心巴望着和家人重溫舊日溫馨,卻發現若要實現這個夢想,必須付出血淚的代價。而她就是被割捨的血淚代價,家人的溫馨日常沒有她的位置。
她的願望樸實無華,表面上唾手可得,實則像水中之月看得見撈不着,累得她苦不堪言。
“生活本就苦甘參半,”桑月對他的話不以爲然,“空間,阿滿,靈泉,這些神奇機緣一直是我等凡人夢寐以求的嚮往……”
哪怕沒有桑家山頭,她的人生也已接近圓滿。
何況她的空間裡有先人留下的城堡,有生機盎然的綠植和適宜種植的土壤……她已得到太多,失去家人算是人生唯一的不足,切身體會到何謂有得有失。
雖有遺憾,可她接受命運的安排。
與家人的矛盾讓她疲憊不堪,若有機會讓她重選一次,她依舊會選擇空間。畢竟世間最可靠的始終是死物,有意識的人與活物各有私心,靠不住。
就連阿滿,她也做好了它隨時離開的心理準備。
而如他所言,如果連空間都失去了,追不回來了……那就到時候再說吧,能活就活,活不下去便一切從心。
主打一個隨心所欲,不爲難自己。
“你不是回老家了嗎?”她突然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是要復出了嗎?”
人哪,淨愛折騰。
退就退了,還復什麼出?除非家道中落,再無其他更好來錢的出路。
“不是,”風野衡哂然一笑,信口胡謅,“路過,特地來看看你……”
恰好見證她的人生突逢劇變,過來瞧瞧她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阿月,跟我走吧,”見她率性隨意,風野衡索性建議她,“這世間亂糟糟的,你留在這裡也不得清靜,不如去的我家鄉。在那裡,你想怎麼活就怎麼活。”
在他那裡,她可以隨心所欲。
“哪有這種地方?”桑月不信,“不過是入鄉隨俗,努力適應罷了。”
世間無淨土,時移世易,總有變故。
她能守住空間這一小方淨土就很不錯了,在哪兒都一樣。沒必要捨近求遠,妄想有貴人的扶持一步登天。
“那便努力適應,有熟人在,總好過你一個人跌跌撞撞,前路茫然。”風野衡努力相勸,“阿月,這裡不是你最終歸屬。你已經築基,遲早要離開這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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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她現在一身功德護體,到了另一個位面,置身更寬廣的天地,她會發現自己的這點功德力微不足道。
她在這裡是天道寵兒,到了其他位面,她和其他人並無不同。
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修真之路一貫兇險,天穹之下強者爲尊,他能預見她的前程並不樂觀。正如她所言,任何人與活物都不可以過分依賴,否則在異域很有可能活不過一天。
現在跟他走,是少了一些絕境求生的經歷,但起.點高,前程不可限量。
弱者沒有實力挑選方向,只能隨境而轉,生死難料。他雖然實力也不怎麼樣,至少能讓她的新手保護期延長一段時間,不至於跟那些普通小修爭奪資源。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桑月不爲所動,“跟你走就不必了,我更喜歡得過且過,吉凶自負。”
得人恩果千年記,如今的她正處於萬事如意的階段,如何還肯無故欠下人情?哪怕他是風野衡也不行,遠香近臭,一旦這個名字成了負擔,她只想遠離。
“我現在自由了,以後生死自負,我無悔無怨。”至少現在是這麼認爲的。
至於以後心態會否改變,那是以後的事,跟現在的她無關。
“阿衡,”看着眼前這位相當熟悉又似有幾分陌生的故友,桑月由衷地淺顯一笑,“你安心回去,不必再惦掛我。滄海一粟,過眼雲煙,咱們有緣再見吧。”
若是無緣,那就無緣。
人生的過客千千萬,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線供自己時不時翻出來緬懷一番,也挺不錯的。
切斷塵緣羈絆後,她連過去的風都不想沾染半點,生怕破壞留在印象裡的種種美好。沒有值得回憶的人生是枯燥乏味的,而她有很多,捨不得被人破壞。
哪怕對方也是記憶中的人。
她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家鄉又是何等的清淨無垢。她只知道自己就是那滄海一粟,渺小如塵,不勞旁人惦記。
遭人惦記的,多半沒有好下場。
“好。”
微不可察地掠一眼她脖子上的兩顆小石榴吊墜,風野衡噙笑頷首。眸裡似有星華閃動,燦亮如昔。身形淡薄如煙,眨眼便消失在她的眼前。
眼前一空,心神乍然一晃,桑月倏地睜開雙眼。
觀察四周,清風如故,仍是那熟悉的莊園草坪,她仍坐在那巨大的樹冠濃蔭之下。陽光清亮,跟方纔見到的略有不同,風野衡帶來的陽光一向是柔和的。
因爲那是夢,故人入夢,聊表擔憂之情。
頭腦逐漸清醒之後,有點懊悔扼腕,爲什麼不問問他從哪兒來?爲什麼去了他的家鄉就能隨心所欲?難道他所在的世界比她身處的這個更像世外桃源?
否則他怎麼敢說出那樣的話來?讓她想怎麼活就怎麼活,談何容易啊。
男人最擅長給女人畫大餅,畫完了就由女人苦樂自受,自個兒找材料把它弄成真的餅~。所以說來說去,無論男女都只有自己最靠譜,有所求便有動力。
有動力,便能意志堅定地迎難而上,這樣的活法纔有意義。
至於風野衡,應該是夢吧?
她不希望他是哪個位面的大能,怕自己會妒忌。
“主人,”空間裡的守護精靈阿滿見她睜着眼發呆,奶聲奶氣地化作一團烏雲飄到她的上空,“我的殼又散了。”
啊啊啊,它最喜歡的蟒首蛇尾,才凝形一半就沒了。
“我的功力也沒了,沒關係,再練就有了。”虛假的夢境已消散,迴歸現實的桑月難得有耐性地安慰它。
人生的起起落落無窮無盡,總能適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