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夏末秋初,就在小學剛剛竣工不久,大梁山興起了一股滾滾的打工浪潮。
五個村子的上百號男人不幾天走了個精光,幾乎全到城裡打工去了,一時間,整個村子變得空蕩蕩的。
當初第一批走出大山的那些人,他們的確掙到了錢。拿回來的是一疊疊嶄新的鈔票。
在金錢面前,男女情事終究是不堪一擊的……儘管那種魂斷欲消的感覺有時候比生命還重要,讓年輕人難以難捨,可畢竟上不了大場面,而且花錢的地方太多了。
就是喜鳳嫂的男人大夯哥,也不得不捨去正在懷孕的媳婦,再次進城討吃食。
喜鳳嫂明年就要臨盆,孩子生下來需要營養,大夯哥不想瞅着媳婦跟兒子受苦。
臨走的時候,他過來找王海亮,說:“海亮,大家都走了,你也跟我們走吧。”
海亮說:“大夯哥,你能不能跟我一起留下?幹嘛非要走出大山不可?哪兒的黃土不埋人,咱們還是把力氣留在大梁山,用雙手創造屬於我們自己的未來。”
大夯搖搖頭笑了:“海亮,山裡沒有路啊,外面的好東西運不進來,山裡的好東西送不出去,靠什麼建設未來?人挪死,樹挪活,既然大山不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那我們只能走。
我到外面去闖蕩,有天安定了,就把老婆兒子也接到城裡去,以後再也不回這個鳥不拉屎的山窩窩了。”
海亮很無奈,只好說:“那我只能祝你一路順風了。”
大夯說:“海亮,不如你跟我一塊走吧,咱們年輕,有的是力氣。”
海亮說:“你先走,我再考慮一下。”
王海亮考慮了整整一天,最後還是決定到山外去看看。他要增長一下見識,他的目的不是自己口袋裡的錢,而是打算爲整個大梁山的人找一條活路。
晚上,海亮回到了家,吃飯的時候跟父親說:“爹,我要出山去了,明天就走。”
王慶祥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好,年輕人就應該出去闖蕩一下,放心地去吧,家裡交給我,我跟你娘還年輕,會幫你照顧好玉珠的。”
玉珠一聽說海亮要走,女人首先哆嗦了一下,問道:“海亮,你明天就走?”
海亮說:“恩,我跟大夯哥一起走,他們幾個人不敢走山路,想我幫他們壯膽。”
玉珠默不作聲了,趕緊放下碗筷進屋幫着男人收拾東西。
飯後,海亮進了屋子,衣服解掉鑽進被裡,玉珠洗了碗筷,餵了豬,然後洗了澡,也光溜溜進了被裡。
女人抱着男人的身體哭了,抽抽搭搭。
海亮問:“玉珠,你哭啥?”
玉珠說:“你就這麼走了,剩下俺一個人咋辦?家裡的一切都甩給我,你好狠心啊。”
海亮噗嗤一笑說:“我只是離開幾天,又不是不回來?”
玉珠道:“聽說城裡的小姑娘又白又嫩,她們的衣服穿的少,整天勾搭男人,你進城就會被他們耀花眼,到時候還會記得俺?”
海亮明白了,媳婦這是不放心。
這也難怪,小夫妻兩個剛剛結婚不久,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忽然要分開,心裡立刻空落落的,難以割捨。
玉珠覺得男人這一走,少則一年半載,多則兩三年都不會回來,自己的身體只能浪費在白白的炕單上。
所以趁着這個機會,她竭力要男人餵飽她,於是用力抱着海亮的腰,在他的懷裡拱啊拱,貼啊貼。
海亮也將女人抱在懷裡折騰起來,大梁山的上空再次傳來了嚎叫聲……。
這一晚兩個人都沒睡,說不盡的離別話,道不盡的離別苦,折騰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精疲力盡。
眼看着外面的天亮了,海亮娘起牀以後捅開火,爲兒子做飯,王慶祥也起來幫着兒子擦亮了獵槍,磨好了利箭,備好了乾糧。
海亮兩口子不得不起了,難分難捨開始穿衣服。
爲了讓男人走的開心一點,玉珠今天特意換上了當初的嫁衣,將自己打扮得光彩亮麗。
她要海亮永遠記得她最漂亮的樣子,看到別的女人不會動心。
海亮當然明白媳婦的心思,說道:“玉珠,你放心,我王海亮不是那樣的人,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出去是爲了掙錢,我是爲了探路,尋找商機。
我要開出一條大梁山的致富之路,讓你,讓爹跟娘,讓全村的人都過上好日子,最多年底我就回來。”
玉珠再次撲進了海亮的懷裡,噙着眼淚說:“海亮哥,你可別忘了俺……。”
兩個人抱了又抱,親了又親,王慶祥老臉通紅,在外面都等不及了,喊道:“海亮,時間差不多了,該上路了,村民都等你一個人呢。”
這時候,他們才戀戀不捨分開。
吃過了飯,海亮背起了弓箭,抗上了獵槍,小腿上別好了匕首,終於走向了村口。
村口的老槐樹底下,早已聚集了一羣人,都是將要出山打工的村民。
送別的人也熙熙攘攘,母親抱着兒子,媳婦牽着丈夫,全都是依依不捨,灑淚而別,千叮嚀萬囑咐。
穿過大梁山的山道非常危險,中間不但有狼羣,有熊瞎子,還有黃蜂跟毒蛇。
一般人不敢過,必須很多人結伴而行,還需要最有經驗的獵人帶路,才能穿過二百里長的山路,上去外面的國道。
上去國道就安全了,儘管國道同樣修建在山腰上,但至少可以乘坐公交車。
海亮成爲了大家挑選出來的帶路人,這一次他跟他們結伴而行。
玉珠還是戀戀不捨,拉着海亮的手不鬆開,海亮擡手撩了一下妻子前額的秀髮,儘量讓自己顯得大度一些:“玉珠,你回吧,家裡就靠你了。”
玉珠點點頭,看着海亮領着村民走了,女人一口氣衝上了村南的土窯,還是希望多看男人一眼,直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
秋風吹亂了女人一頭娟秀的亮發……過了好一會兒,婆婆同樣衝上土窯,把她牽下來,玉珠還是一步一回頭。
就這樣,王海亮離開了,一走就是三四個月,玉珠跟村子裡的其他女人一樣,成爲了留守女人。
留守女人的日子不好過,不但要照顧公婆,打理田地,還要照顧孩子。
慶幸的是玉珠暫時沒孩子,而且有正式的工作,因爲她是大梁山小學的民辦教師。
她的婆婆海亮娘跟公爹王慶祥還非常健壯,地裡的活兒也不用她操心。
兒子離開以後,海亮娘擔心媳婦的心裡不好受,刷鍋,洗碗,餵豬,掃院子這樣的輕活兒也不讓她幹了。
唯一讓玉珠感到遺憾的是,跟海亮成親快半年了,也沒懷上孩子。
如果有個孩子就好了,至少可以拴住男人的心,留下男人的根,就算他在外面漂多遠,早晚也會葉落歸根。
她曾經問過婆婆:“娘,爲啥別人剛成親就有孩子,俺就懷不上呢?是不是俺有病?”
海亮娘笑了,說:“你跟海亮平時折騰起來太猛……那個事的節奏太頻繁……有孩子也託不住啊……娘當初勸你們節制一點,就是因爲這個。”
玉珠一聽就紅了臉,不敢跟婆婆說話了。
接下來的日子比較枯燥,玉珠每天早上起來飯後上班,將要日落的時候下班。
她跟大夯哥的妹妹帶娣一起到大梁山小學爲孩子們上課,風雨無阻。
唯一陪伴她們的是海亮家的那條獵狗黑虎,黑虎再次成爲了兩個女人的護花使者。
黑虎對玉珠跟帶娣幾乎寸步不離,時刻保護着女主人的安全,防備野狼的突襲,也保護着大梁山的孩子們不被狼襲。
每天早上來到學校,玉珠總是第一個開門,將校門打開以後,轉身看着學校門口的山路發呆。
帶娣知道玉珠是在想看到海亮,女人多麼期盼一眼看到海亮的身影啊……。
這已經成爲一種習慣,有時候帶娣就笑她:“玉珠姐,你都變成一塊望夫石了……”
玉珠說:“等你成家,有了男人,就知道思念是多苦了……。”
帶娣捂着嘴咯咯咯地笑,說玉珠沒男人熬不住,沒出息。
看不到海亮,玉珠就意興闌珊,悻悻走進教室裡給孩子們上課。
教室裡傳出了郎朗的讀書聲:“盼望着,盼望着,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開始的一個月,女人還能忍受,再後來玉珠就不能忍受了。
每天晚上躺在炕上,她覺得土炕變得好大好大,炕上少了一個人,就好像屋子空了半邊天。
夜裡她老是睡不着,吃飯也沒味,幹活也沒勁。
她的眼睛盯着屋頂,腦子裡想着海亮,身體就熱辣辣開始膨脹。
她幻想着跟海亮在一塊的日子,身體在被裡不斷扭曲,一牀的被子被扯得絲絲拉拉響。
她的手不斷從自己身上劃過,摸到哪兒哪兒就麻酥酥一片,靈魂開始盪漾……
女人就這樣,一旦經歷過男人,就變得欲罷不能。
她心跳急促,不住顫抖,實在熬不住,就衝出屋子,來到院子裡的水缸前面,猛地舀起一瓢水,瞬間將涼水從頭頂澆到腳心。
涼水弄溼了她的頭髮,弄溼了她的衣裳,直到將一身的烈火澆滅方纔罷休。
她擔心公婆聽見,拖着水淋淋的身體,一口氣衝出村子,來到那顆老槐樹的下面,扯着嗓子衝大梁山喊:“海亮!你快回來吧!俺想你想得不行啊……!”
然後女人就爬在老槐樹的底下哭,哭到沒了力氣,疲憊不堪,才返回家裡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