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亮面前的報紙上有一張照片,那照片正是兒子天昊的。
王天昊跟匪徒搏鬥,拆炸彈,進沙漠,走戈壁,不但將妞妞救出,還將大鬍子跟紋身男繩之於法,這件事早就轟動了大梁山。也上了Z市的報紙。
王海亮的心裡暖暖的,也熱熱的。
兒子成人了,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一行眼淚從他的虎目裡滾滾落下。
直到現在,海亮仍然不知道天昊就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就是他當初在二丫肚子裡播下的種。
他更加不知道二丫還活着。
他覺得這是上天賜給他的兒子。
王海亮抽一口煙,喝一口濃茶,將報紙跟兒子的成績單鎖在了抽屜裡,繼續開始了繁忙的工作。
他常常熬夜,而且一熬就是一個通宵。
目前的王海亮已經不是一般人了,他是企業家,大老闆,董事長,他是Z市十大傑出青年之首。
他是大梁山的傳奇,也是Z市的驕傲。
他不但改變了大梁山,爲山裡修了一條路,讓所有人過上了好日子,而且將Z市的收入提高了好幾個層次。
大梁山是Z市最重要的納稅大戶。王海亮也是領導們眼前的紅人。
大家都知道大梁山富裕了,有錢了,王海亮是財神爺。
他的總資產到底有多少,至今是個未知數。海亮本人也沒有計算過。
小燕跟建國大概估算了一下,山裡所有的資產加起來,包裹省城的生意,算到一塊,恐怕已經有三四個億。
三四個億,在九十年代中期,絕對是個天文數字了。是最大的資本家之一。
1995年,仍然是豐碩的一年,山裡的果子全都成熟了,穩穩上市。村民們換來了大量的鈔票。
飲料廠跟製藥廠的產量繼續翻翻,盈利也繼續翻翻。
再加上煤窯,還有鐵礦廠,柳編隊,物流公司,這時候的王海亮已經擁有了近百輛汽車,二百多個司機,手下員工數萬,機械設備不計其數。
如今的大梁山跟過去不可同日而語了。
當初,人們推着獨輪車,從狹窄的山道上過去,賣山果,送柳編,送草藥的日子,一去不再復返了,但至今還記憶猶新。
那時候,誰也想不到大梁山會有如此的繁華。
大山裡呼喚出了數萬人口,而且大部分人都是高素質的大學生,博士生,碩士生,再就是技術人才。
這一年,大梁山徹底走入了輝煌,成爲了這片沃土上一顆璀璨的明珠。
這一年,山還是那麼綠,但水不是那麼清了,受到了輕微的污染。
天也不再湛藍,而是有點昏黃,出現了輕微的霧霾。
因爲大量的開礦,大量的機械設備開始運作,還出現了好幾座工廠。那些濃煙滾滾飄向天空。
山區裡面還不太明顯,Z市的空氣卻不是那麼好了。
這一年,閨女出嫁,丈母孃開始要房子了,很多人照相也不再穿衣服了。人的衣服越來越少,狗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多。這就是所謂的狗穿衣裳人露肉。
這一年,很多名詞還沒有出現,*,給力,神馬,浮雲,我類個去,都在醞釀之中。芙蓉姐姐剛剛成年,鳳姐還在上初中。蒼老師在慢慢長大,她可能還是閨女,也可能不再是閨女。
這一年,不單單豬肉漲價,雞蛋漲價,所有的一切都在漲價。錢越來越不值錢。
這一年,大梁山已經沒有狼了,所有的狼全部遷徙走了,大山上的兔子,野豬,地獾的數量也越來越少。
至於村子裡的狗,也很少有人餵了。
沒有了狼,狗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很多狗被賣掉,殺掉,成爲了人們餐桌上的火鍋。
這就是所謂的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大梁山很少聽得到狗叫聲了,即便有幾條,也是又瘦又小的笨狗,不要說見到狼,看到耗子都害怕。
這一年,那山,那狗,那些山裡人,繼續迎接着時代的變遷。
唯一不變的,就是人們的喊炕聲。
山裡的男人很野,女人更野,每天晚上,每家每戶的窗口裡都會顯出嗯嗯啊啊的呢喃聲。
還是有王海亮牽頭,王海亮跟玉珠仍舊是大山裡的喊炕悍將。
這邊玉珠一喊,所有的山民都開始喊。
那聲音讓人迷醉,繼續在大梁山的上空蕩漾。
兒子的消失,沒有影響到海亮創業的情緒。他的熱情依舊如火。
閒暇下來的時候,他就提上一壺酒,來到學校南邊,二丫的墳墓前。
他跟二丫說心裡話,也陪着二丫喝酒,他喝一口,二丫喝一口。
海亮的臉上掛着笑,將大梁山的變遷一點點跟二丫訴說,讓她泉下有知,跟他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悅感。
海亮說:“二丫,咱們的廠子又盈利了,資產破億了,你是不是很高興?現在,村子裡的人都過上了好日子,你爹跟你娘也過上了好日子。
二丫,你爲啥死的那麼早?要不然,我會讓你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二丫啊,你起來看看吧,海亮哥沒有食言,我幫你實現了夢鄉。
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做你男人,你也要做我的女人,咱倆生生世世都不分開……。”
王海亮在墳前倒一口酒,酒水落在地上,很快侵入了泥土裡,消失不見。
恍惚中,他又看到了二丫熟悉的小臉,看到了女人的羊角辮子,畫格子小襖,跟那雙花布鞋。
二丫的笑容還是那麼燦爛……。
……
1995年的仲夏,就在王天昊跟妞妞在草原上嬉鬧的時候,大梁山發生了一場前無實例的大災難。
大災難沒有因爲山裡人的淳樸跟善良而放過他們,反而變本加厲。
這一場災難是大水災。
大水災是繼大狼災,大暗病,大瘟疫,大火災,大地震以後的第六次大災難。
這次大災難是始料不及的。像鋪天蓋地的冰雹,橫掃了大梁山的一切,幾乎把大梁山打回原形。
這個時候的大梁山正是如日中天,人們也乾的熱火朝天,可誰也不知道,災難已經悄悄降臨了。
大雨是從陰曆六月十五的傍晚時分開始的,按說大雨滂沱,在大梁山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每年的夏天大梁山都會連陰布雨。可這次的雨水之大,可以說是空前絕後。
大雨瓢潑似得,從傍晚下到了後半夜,黎明時分還沒有停止。
開始的時候,大家的心裡還挺美,不用澆地了,地裡的莊稼正準備澆灌,老天爺心疼人,幫着人們灌溉了莊稼。
可是三天以後,人們就不這麼認爲了。
因爲外面的雨水三天三夜沒有停,開始的時候沒過了腳脖子,再後來沒過了膝蓋,第四天,剛矇矇亮,雨水就齊腰來深。
很多雨水倒灌進了院子,淹沒了門臺,進了屋子,直逼人們睡覺的土炕。
太陽沒有出來的兆頭,天亮以後雨水小了一下,太陽直是晃了一晃,立刻又淹沒在了雲層裡。
咔嚓嚓又一個驚雷,天空被撕裂,天河的口子開了,大雨就像拔開河水的口子,嘩嘩滾落而下。
頓時,遠處的山不見了,樹不見了,村民的房屋也被遮掩在滂沱的雨水中。
風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狂風怒卷着雨水,像鞭子在抽,扯向了大樹,將大樹晃倒,扯向了房子,將屋頂掀飛,扯向了煙囪,將煙囪壓倒。漫天亂七八糟的東西凌空飛舞。
很多人的屋頂的瓦片被風掀沒,雨水就灌進了屋子裡,將被子淋溼,將傢俱淋溼,家電跟沙發也被雨水衝的東倒西歪。
到處是圍牆的倒塌聲,轟隆隆亂響。到處是雞鴨的蹦跳聲,嘎嘎鳴叫。
豬圈裡也被雨水灌滿,大水侵佔了豬的領地,將豬漂了起來,豬們就遊着泳跳出豬圈,在院子裡來回的亂竄。
村子裡到處是男人的吶喊聲跟女人的撕嚎聲。
王海亮是被一陣炸雷驚醒的,醒過來向外看了一眼,他吃了一驚。
因爲他害怕雨水太大,引發洪災。
雖說大梁山是在大山裡,可疙瘩坡跟其他四個村子的位置很不好,這裡應該是大山深處的一個盆地。一旦山洪暴發,引發水災,整個村子都會被洪水沒頂。
不要說地裡的莊稼,村民的房子,就是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工廠,也會毀於一旦。
玉珠也被驚醒了,女人是被外面的雷聲從睡夢中拉醒的。
發現王海亮爬了起來,玉珠上去抱住了男人粗壯的腰肢,問:“海亮,咋了?”
海亮說:“不好,雨水太大,我怕山洪暴發。”
玉珠說:“爆發就爆發唄,又不是淹咱一家,倒黴大家跟着一起倒黴,別人都不怕,你怕個啥?”
玉珠二話不說,兩腿一翹,就把海亮勾進了懷裡,撲倒在了男人的身上。
因爲最近忙,玉珠好幾天沒跟海亮那個啥了。
王海亮被媳婦壓倒以後,女人纏了過來,親他,咬他,跟他黏貼,在男人的身上蹭啊蹭,小腦袋也在男人的身上拱啊拱。
外面咔嚓嚓驚雷震盪,王海亮的被窩裡也驚雷震盪。
兩個人撕纏在一起,還沒怎麼鼓搗。忽然外面有人喊叫起來:“不好了!山洪來了,逃命啊——!”
王海亮聽得出在外面呼喊救命的是他的爹老子王慶祥。
王慶祥有早睡早起的習慣,早上起來一般都會跑步,健身,然後再練一套正宗的太極拳。風雨無阻。
今天早上醒來,發現外面的雨水已經沒到了門臺上,他就吃了一驚。知道不久山洪就會爆發。
山洪下來的時候簡直就是鋪天蓋地,會攜帶着黃泥,石塊,眨眼的時間吞沒整個村子。
史料記載,疙瘩坡已經被淹沒了好幾次,村民們也一次次在廢墟上建立自己的房屋。
現在跟從前不一樣了,如今的大梁山一片富饒的景象,一旦洪水到來,造成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必須趕緊轉移。
王慶祥過來拍兒子的屋門,噹噹噹,噹噹:“海亮,還睡懶覺!天要塌了,地要陷了,沒看到外面的雨水嗎?還不起來領着大家抗洪救災?”
裡面的海亮跟玉珠玩的正盡興,被爹老子這麼一吼,興趣全無。
王海亮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趕緊穿衣服。
玉珠的心裡很不樂意,王海亮拔鳥走人,弄得她渾身火燒火燎。
女人咕嘟着,也開始穿衣服,因爲太慌亂,釦子都系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