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亮說:“不行,不行啊,你是我妹,我妹啊,我不能對不起玉珠,不能對不起二丫,堅決不能!”
王海亮的語氣很生硬,對於帶娣來說如遭雷擊。
海亮已經不是第一次對她說這話了。
從前,她無數次跟男人表白過,但無數次被拒絕。
不是王海亮裝13,他知道男人不軌的後果,那就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這麼多年,跟玉珠生活在一起,他已經將玉珠當做了生活的一部分,身體的一部分,再也分不開了。
愛情也好,親情也罷,一旦一個女人融入男人的生活裡,男人就會像保護自己的肢體一樣保護她,珍惜她。
如果說一時的歡快,換來的是家庭的離散,王海亮是絕不會做的。
他是生意人,知道這筆賬該怎麼算。所以在大梁山,在所有羣衆眼睛裡,他是個極爲正派,從不拈花惹草的生意人。
這也是海亮受人尊重的原因之一。
海亮瞅着帶娣,帶娣真的很美,嘩嘩的雨水潑灑在女人的長髮上,額頭上,臉頰上,身體上。
衣服跟身體緊貼,她的身體顯得很鼓脹,玲瓏剔透,任何男人也無法抵制這種引誘。
帶娣本來就是大梁山最美的姑娘,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三十多的女人,臉蛋依然光潔如剝了皮的雞蛋,看不到一絲魚尾紋。一雙眼睛忽閃忽閃,長長的睫毛一眨,兩串淚珠就滾落而下。
可海亮真的只能望美興嘆,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下輩子補償她。
他覺得帶娣很可憐,從小就沒了爹孃,是大夯哥一把屎一把尿,將妹妹撫養長大。
17歲那年,大夯哥也死了,修路的時候遇到了啞炮,被炸得粉身碎骨。
從哪兒以後,她就徹底淪爲了孤兒。海亮就把他當成了親妹子。他照顧她吃喝,讓她到學校做了民辦教師,民辦教師又幫她轉正,成爲了國辦教師。
他給帶娣分紅,帶娣不用參加任何勞動,年底拿到的錢不必任何人少。
帶娣不缺錢,就是精神空虛。
王海亮三次試圖將妹子嫁出去,可一次也沒有成功。
因爲帶娣是掃把星,剋夫命,專門克男人,誰碰誰死,誰娶誰死。
第一次喜歡上帶娣的男人,是大梁縣信用社的主任,名字叫宋子健。
那一晚,宋子健意圖不軌,打算潛進女孩的房間,意圖調戲。卻被獵狗黑虎一陣亂咬,追出了學校,追上了大山,最後掉進一段懸崖,摔成了殘廢。
第一個跟帶娣成親的男人,名字叫孫巧哥,是孫家莊孫孀婦的獨生兒子。
孫巧哥是王海亮千挑萬選出來的後生仔,跟帶娣十分般配。
哪知道成親的第二天,男人到井臺上打水,一不小心吊進了水井裡,腦袋磕在井臺上,就那麼淹死了。
第二個跟帶娣成親的,是張柺子的弟弟張建軍。
張建軍是個憨直的漢子,老實敦厚,心眼很好。
可哪知道,就在帶娣跟他成親的前三天,張建軍同樣遇到了啞炮,被炸得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最後一個是小樑老師,小樑老師跟帶娣確立戀愛關係不到一天,就被克得掉了兩個門牙,燙壞了腳丫子,雞骨頭捅破了喉嚨。
只在大梁山呆了不到兩個月,小樑就嚇跑了。
四個男人,連她的小手手都沒有碰過,一個比一個下場慘。
是天意?還是自己命犯天煞孤星,都無從知道。
從哪兒以後,帶娣就再也沒人敢要了,不要說村子裡的男人,女人看到她都躲得遠遠的,就怕染上晦氣。
帶娣一個人,就那麼孤獨了十五年。心中的悽苦可想而知。
帶娣之所以對王海亮死咬不放,是因爲孫瞎子的一句話。
孫瞎子說過,帶娣的確是掃把星,命中註定要孤獨終老。她至少要作二十年的孀婦,四十以前不能嫁人。
在大梁山,唯一可以剋制掃把星的人,就是王海亮。而帶娣將來一定會嫁給海亮,這也是命中註定的緣分。
這些話帶娣信了,因爲孫瞎子算命很準,天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兒。
反正早晚是海亮哥的人,還不如早早把身子給他,免得蹉跎年華。
帶娣說:“海亮哥,你真的不喜歡俺?俺真的這麼讓你討厭?”
海亮說:“我不討厭你,可你是我妹,我不能對不起大夯哥啊。”
帶娣說:“好,俺可以等,再等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輩子,俺都等。”
王海亮不說話了,兩個人陷入了沉默。
足足一分鐘,海亮才說:“帶娣,咱們走吧,還是趕緊逃出去要緊。”
帶娣沒辦法,只好點點頭:“俺聽你的,咱們走!”
撲通撲通兩聲,兩個人又跳進了水裡。
其實在山包上,還沒有在水裡暖和。雨水下在地上,是非常溫暖的。
這一次,王海亮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拉着帶娣努力向迴游,夜色已經漸漸暗淡下來,大雨還在繼續。
雨水澆進眼睛裡,眼睛根本睜不開,水面上淨是水泡,而且霧氣蒸騰。
兩個人咬着牙遊啊遊,苦苦支撐,天色完全黑下來以後,終於爬上了斷天涯的半山坡。
上面的憨子,玉珠,還有幾個羣衆發現海亮回來,大老遠就迎接過來,七手八腳將帶娣跟海亮拉上了岸。
山洞裡人聲嘈雜,所有的人都是亂七八糟狼狽不堪。
大多數村民都是從棉被裡被人喊起來的,那時候天還沒有亮,他們都在睡夢中。
沒有人會想到山洪會爆發,所以都沒有在意。男人女人很多都沒有穿衣服。男人們光着脊樑,女人們坦胸露如。
誰也顧不得羞澀了,能逃出來就是謝天謝地。
王海亮又發愁了,這麼多人,吃啥,喝啥?怎麼生活?
因爲逃命,村裡的糧食大多都沒有帶出來,被褥也沒有。
很多人逃命的時候,被倒塌的房屋砸中,身上傷痕累累。也有很多人在衝上山洞的時候你爭我搶,踩傷撞傷的不少,沒有任何醫藥。
大梁山的中醫館也沒有了,同樣被山洪掩埋在了洪水下。
王海亮立刻安排救援。把所有的人分作了三組。
第一組有玉珠跟父親王慶祥帶領,幫着大家治傷,照顧老人跟孩子。
第二組,有幾個水性好的,想辦法弄糧食。
第三組,有他帶領,上山打獵。
這大雨不知道要下幾天,山上的桃子成熟了,杏兒跟蘋果也成熟了,是最新鮮的美味。
山洪下來,山路也被泥石流沖垮,這些果子是賣不出了,還不如自己吃掉。
王海亮擡手一揮,剛要指揮幾個青年上山,這時候,憨子又衝了過來,說:“海亮哥,不好了,還有四個人沒有上山。”
王海亮問:“那四個人?”
憨子說:“就是大毛叔,大白梨嬸子,再就跟張柺子還有喜鳳嫂,也沒有回來。”
王海亮大吃一驚,說:“大毛叔跟白麗嬸子我知道在哪兒,他們沒事,張柺子幹什麼吃的?爲啥不上山?”
憨子說:“柺子哥腿腳不方便,而且他愛財如命,急於搶救那些貨物,估計是耽擱了。”
王海亮急的直跺腳:“這兩個財迷,真是要錢不要命!都死到臨頭了,還顧着那點錢!憨子,你領着大家上山,注意安全和泥石流,趕緊弄吃的,我把柺子哥跟喜鳳嫂弄出來。”
憨子哎了一聲,王海亮身子一扭,一個飛身再次跳進了水裡。衝着村子的方向返回。
身後傳來了帶娣跟玉珠的聲音:“海亮,你回來,不要命了!”
王海亮的確不要命了。他不能丟下大梁山任何一個羣衆。
他不知道張柺子跟喜鳳嫂爲什麼沒有逃出來,當時他已經通知了他們。
讓王海亮猜對了,張柺子跟喜鳳嫂就是爲了搶救那些存款跟貨物,才淹沒在了洪水中。
王海亮通知張柺子跟喜鳳嫂以後,立刻通知其他村子裡的人,張柺子跟喜鳳嫂穿上了衣服。
那時候距離山洪的到來還有一段時間。
喜鳳說:“柺子哥,咱們上山吧?”
張柺子卻不想走,道:“喜鳳,咱們一走,這個家就完了,咱們苦心經營的店鋪也就完了,這麼多貨物,都要被大水沖走,搞不好樓房也要被沖走。”
喜鳳說:“沒就沒了,沒有的東西,咱們再掙,命是重要的啊。”
張柺子說:“你快走,我再收拾一下,把咱們的存摺找出來,不能沒有錢,還有,那些貨物我想全部搬到樓頂上,或許可以留下一些。
喜鳳嫂說:“你不走俺也不走,要死咱倆一塊死!”
張柺子拄着柺杖撲進了店鋪,店鋪裡面已經水漫金山。
所有的貨物都被大水侵泡了,那可是錢啊?張柺子心疼地不行。
他趕緊把貨物一箱一箱往樓上搬,喜鳳嫂也幫着他搬。
兩口子倒黴就倒黴在了貪財上,
這些年,經過不斷的經營,張柺子家的超市規模越來越大,所有的貨物加起來,不下幾卡車。
從柴米油鹽醬醋茶,到孩子們的玩具,男女的衣服,再到各種家用擺設,張柺子的店鋪裡是應有盡有。
把這些東西全部運出去,那工程是非常浩大的。
張柺子捨命不捨財,一口氣跑了好幾趟,累的氣喘吁吁,喜鳳嫂也是汗流浹背。
大洪水終於來了,鋪天蓋地,一個浪頭下來,張柺子的店鋪就徹底被淹沒。
兩個人想走也走不出去了。
巨大的玻璃窗嘁哩喀喳被撞的粉碎,裡面的櫃檯立刻被衝擊的亂七八糟。、
張柺子一看不好,第一時間衝向了媳婦,把喜鳳嫂護在了身下。
一個大箱子被洪水衝倒,砸在了張柺子的斷腿上,張柺子一聲慘叫,昏死了過去。
緊接着,大水跟灌老鼠洞那樣咕嘟,咕嘟,把張柺子家的樓房徹底吞沒了。
喜鳳嫂被冷水灌進了嘴巴里,眼睛也睜眼不開了,她知道在最後的關頭,男人救了她一命,因爲那個大箱子砸向的是喜鳳嫂的腦袋。
喜鳳嫂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她也知道再不出去,自己跟張柺子就會被一起淹死。
女人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腳踢向了那個箱子,箱子被水淹沒以後,產生了浮力。被喜鳳嫂一腳踢出去老遠。
她趕緊把張柺子拖了起來,拉着男人向着樓梯的方向衝了上去。
她覺得高處應該是沒有水的,
她憋着一口氣,從二樓一直爬上了三樓的陽臺。腦袋才從水裡冒了出來。
奶奶的,想不到大水已經淹沒了三樓,而且不遠處的浪頭源源不斷。頃刻間整座小樓就要報廢
可是……往哪兒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