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餐廳裡面,期待着黎明的到來,那是我們的生機與希望。
山魅沒有再出現,可是我們都不敢大意,不時地注意窗外、地面還有天花板。
他們太過神出鬼沒,所以我們無法確定他們會不會又從別的地方偷襲。
林雅芳經過一天的驚嚇,眼角噙着淚水,在凌晨四點多的時候,終於熬不住睡着了。她躺在吳採蘋的腿上,眉頭糾結在一塊,好似在做着惡夢。我知道這一場惡夢會纏住她一輩子,只怕她未來都沒有好夢了。
我走到電話旁邊,吳採蘋見狀,她不解地問我:“你要打電話嗎?”
“嗯。”我點了點頭,現在連說話都覺得沒力氣。
“別報警。”她說道。
“我明白。”我會心地點頭。我們兩人都有一種感覺,就算警察來了,也只是成爲山魅犧牲者,所以還是別讓他們受害,就算要報警也得等到白天,“我要打電話給我師父。”
“這麼晚了。”吳採蘋提醒我時間,此時是凌晨四點多。
“他應該還沒睡,正在擔心我的情況。”我微微一笑,提到師父就會讓我的心情變得平和。
我撥通電話,不由得慶幸電話線沒有被截斷。
很快的,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了,和我所想的一樣,師父還沒有睡,正等着我的消息。
“花弧,你的續命燈剛纔弱了,發生了什麼事?”師父果然替我立了續命燈。
我向他說了今晚發生的事情,然後向師父說道:“我現在平安了,師父,謝謝你。”
“嗯,我已經和車子連絡好了,等到天一亮,他們就會上山去幫你。現在距離天亮還要一個多小時,你得注意安全,不要太大意了。”師父提醒我。
“好。”我結束和師父的通話便想掛了電話,但師父又喚了我一聲。
“花弧。”
“是,師父。”
“我今晚還做了另一件事……”師父的聲音沉下,似乎有大事要告訴我。
“師父,您說。”我靜心地聽着。
“我在佛堂裡面召來山魅的靈,並且和山魅對話了。你不要怨恨山魅,事情辦好之後,立刻下山,不要留在那一個地方。”師父說道。
聞言,我不由得覺得不解,爲什麼師父要我別去怨恨山魅,難道它們殺人是正確的嗎?我不禁感到生氣,胸口悶悶的。
“師父,你可以告訴我原因嗎?”我向師父問道。
“現在機緣還沒到,等你下山之後,我自然會把事情全部告訴你。”師父說道。
我嘆了一口氣,只能聽師父的命令:“好,我知道了。”
掛上了電話,我的心情變得更差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夜色逐漸褪去,山魅沒有再襲擊我們。
“天亮了!”吳採蘋老師高興地說道。
我也笑了出來,“天亮了!”
“快點報警吧。”她催促着我。
我點了點頭,馬上撥打電話到山腳下的警察局。
接電話的是老警察,他聲音有點惺忪,好像是在辦公室裡面打盹。他一聽見打電話的是我,而且現在還是早上五點多,他不免吃驚地問道:“又出事了?”
我只能說他的直覺太準了,“嗯,又出事了,老張……老張不見了,我的學生林雅芳的爺爺死了。”
他一聽完,爆了一句粗口。
“你們能上山來嗎?”我問他。
“我知道了,待會兒就上去。”他說。
我和吳採蘋老師仍是沒有離開餐廳,就算現在已經天亮,可是外頭沒有半個人影,誰也無法保證山魅會不會又出現。
警察雖然說待會兒會上山,可是我們等到六點半,警察才真出現。
我一跛一跛的去開門,他們一看見餐廳內的狼籍畫面,都有點傻眼了,尤其是我寫在玻璃窗上的血咒,更讓他們不明白昨晚發生什麼事。
我帶着他們前往林雅芳的家裡,屋子內的屍塊還在那,還有流了滿地的內臟,都讓警察們觸目驚心,年輕的那名警察一看現場,忍不住跑到屋外去吐了。
警察在把屋子用封鎖線圍起來,我聽見老警察和年輕警察的對話:“這麼可怕的殺人案,也只能說是山上的熊乾的,誰會相信是鬼做的呢?”
我想告訴他們,犯案的不是鬼,而是桃花林裡面的山魅,但我也想到,就算我說了,又有誰會相信呢?
我們幾人回到學校,不一會兒時間,便聽見校舍外面轟轟的車聲靠近。
我走出餐廳,便看見兩臺大拖車,載着挖土機上山來了。貨車司機咬着檳榔向我問道:“這裡是不是學校?”
他大概不確定設施這麼簡陋的地方會是學校吧。
“對。”直覺告訴我他們就是師父派來協助我的人。
“那找對地方了,這裡有個叫花弧的老師嗎?”司機又問我。
我走上前去打招呼:“我就是花弧,你們是師父請來的人吧?”
“原來就是你,你怎麼傷成這樣?沒事吧?”他看見我全身是傷,衣服又破了幾個大洞,不禁有些震驚。
“沒事。”我搖着頭,逞強說道。
“來,這是你師父要給你的,他說你知道怎麼弄。”司機講完,從車窗遞出一包東西。
那是香灰,師父在電話裡面教過我怎麼使用,”嗯,我知道,謝謝你們幫我帶過來。”
“不用那麼客氣,我和你師父認識幾年了,常受他的委託處理這種稀奇古怪的事情,你先去處理吧,等你處理好了叫我一聲,我和我兄弟就可以開工了。”司機一邊說,一邊往地上吐出檳榔渣。
警察此時也靠了過來,他們向我問道:“這些人來幹嗎的?”
“挖地的,桃花林裡面有東西,我請他們來挖的。”我說。
警察疑惑地看着我,又打量了一下那兩臺拖車的司機,他們不再多管閒事,只打算儘快下山的一個警察說道:“嗯,那你們忙吧,我們要回去了。”
“等一下。”我拉住那個老警察。
“又怎麼了?”老警察不悅地問道。
“再等一下吧,我想請你們看看桃花林下面的東西,那和這樁案子有關係。”我說。
兩名警察露出無奈的表情,卻也只能同意留下。
我一個人走向桃花林,把師父交給我的香灰繞着桃花林灑成圓圈,這可以壓制山魅的力量,避免等一下開挖的時候出事。
那兩個司機也沒閒下,他們直接就在操場上燒起金紙,然後對着四方八方焚香祈禱。我知道這是他們的儀式,也是爲了祈求工作順利,不要多生枝節。
待我弄好香灰,他們也已經拜完了。
我站在桃花林旁邊向他們喊道:“好了!可以開工了。”
他們聽見我的聲音,也向我喊道:“哦!知道了。”
隨即,兩名司機將拖車上的挖土機駛到桃花林,便開始挖掘地面。機器的聲音轟轟作響,震得樹林間的動物四處飛走。
我和警察站在桃花林旁邊,挖土機一點一點地把泥巴挖開,忽地,我們看見許多具的白骨被刨了出來!
司機將白骨倒在一旁,我和警察立刻趕過去察看,這些白骨有的是腿骨、有的是頭蓋骨,還有手指和肋骨都混雜在一起。
看着頭骨的大小,我們可以判斷這些都是小孩子的骨骸。
“是…是人的嗎?”年輕的警察臉色慘白,指着地上的白骨問道。
“也許是猴子的吧。”老警察強作鎮定地說道。
司機沒有停下工作,他們依舊在進行挖掘。很快,另一名司機也挖到了東西,他挖倒了一棵桃花樹,將桃花樹連根拔出後,樹根的部位糾纏着另一具屍骨。
白骨嘩嘩地掉了下來,散落一地。
老警察頻頻擦着汗,他看傻了眼,沒想到這一處桃花林竟然藏着這麼多骨骸。
“喂,你們看一下!”一名司機挖到了東西,向我們大叫一聲。
我們看向挖土機的挖勺,驚見一具沾滿泥沙的屍體!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老張!原來老張昨晚被山魅抓走之後,山魅把他埋到了這裡。
“把他放下來。”我向司機說道。
司機把屍體卸到一旁,我和警察馬上靠過去察看,因爲有了昨天的經驗,老警察向我說道:“老師,你、你要不要做個法,免得他屍變了。”
我蹲下身子去看老張,本想用金剛杵淨化他的屍體,可是往口袋一摸,才記起我的金剛杵在昨晚和山魅打鬥的時候掉了。
既然沒有了金剛杵,那我只好用別的方法了。我抓起一把地上的塵土,緊緊握在手心,然後開始唸誦佛號,加持手上的塵土。唸了七遍經文之後,我將塵土灑到老張的身上,因爲老張的屍體還沒妖化,所以並沒有激烈掙扎的反應。
我們繼續等着挖土機把其他骨骸挖出,他們陸續剷倒了幾棵桃花樹,所有山魅的白骨都在桃花樹的根部,和樹根交纏在一塊,就像是與桃花樹共生似的。
我總算明白了,爲什麼那天我和老張在挖地時,沒有挖到山魅的骨骸,原來是因爲骨骸都在樹的根部,必須把樹剷倒了,纔看得見骨骸。
我想起了那首童謠,童謠裡面的桃花仙子就是山魅,現在再一想,就完全可以明白了,因爲山魅和桃花樹是一體的,難怪他們會被稱爲桃花仙子。可是……爲什麼山魅的骨骸會在桃花樹的根部呢?我思考過後,認爲只有一個可能,應該是屍體在妖化之後,會從屍體上長出桃花樹吧,每一顆桃花樹都是由山魅變成的,最後山魅越來越多,便有了這一片桃花林。
司機們工作了四五個小時,到了中午,他們總算把所有的桃花樹都給連根拔出,我們總共找到了一百多具的孩童骨骸。
警察們隨後去連絡江警官過來。
這一次,那名江警官在下午兩點左右就趕到了,她訝異看着現場,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轉頭問我們:“誰挖了這片桃花林?”
“是我。”我站了出來,看她的表情像是要罵人,所以兩名警察悶不吭聲,擔心自己會被責難。
“你這樣做是破壞現場,這樣有罪的!你知道嗎?”她皺着眉頭問我。
我張了張嘴巴,想要解釋什麼,可是我確實是觸犯了法令,而且就算跟法官說,我是爲了要抓出山魅,法官也只會認爲這是無稽之談吧。
江警官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昨晚下了大雨,造成土石崩落,現場是被泥石流給破壞的。”
我一聽,就知道她在幫我脫罪,於是用力點頭:“對,昨晚有泥石流。”
她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又斂起笑容,嚴肅地向兩名警察說道:“你們放任花弧老師破壞現場,也就是幫兇,所以你們也有罪。除非……現場不是花弧老師破壞的,是被泥石流沖刷造成的。”
兩個警察聽明白了檢察官的意思,也馬上點頭說道:“花弧老師沒有破壞現場,昨晚真的有泥石流。”
我知道江警官是擔心警察去告發我和她,所以纔會出此下策,我不禁感激她替我解圍。
她隨即去找法醫私下談話,然後法醫向她點了點頭,我聽不到她們在講什麼,可我有個直覺,她應該是去幫我說話,讓法醫也幫我隱瞞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