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舍只剩下我、老張和吳採蘋三人,氛圍不免變的有些不真實,彷佛我們三人置身在一場無法清醒的惡夢之中,我們只能祈求這一場夢快點過去。
我到二樓的房間去拿東西,搬了一堆的經書回到餐廳。
老張有些訝異,他問我:“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個人興趣,我喜歡唸經。”我幽默地說完,便把幾本經書翻開,然後壓在門邊和窗戶邊。
老張又問我:“這樣有用嗎?”
“應該有吧。”我也不確定,但這是師父教我的方法,“先用經書擋着門窗,可以防止那些山魅趁着半夜偷襲我們。”
“花弧老師……”老張還有問題要問。
“什麼事?”我一邊迴應他,一邊走向瓦斯爐去燒熱水,打算再做一些大悲水出來備用。
“爲什麼你要留下,不去警局睡覺?”老張問道。
我看向老張,反問他:“你呢?”
他聳着肩膀說道:“既然你留下了,我也沒理由逃走。”
“呵。”聽見他的答案,我忍不住笑出來了。
“你爲什麼留下?”老張不死心地追問。
“這些山魅現在出來作惡,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想要抓走學校的老師,要是我逃跑的話,他們就會找無辜村民報復,我不想連累村民們。”說罷,我看向校舍後方的那片村子。
許多村民都撤走了,所以村子裡的燈光更是隻剩下零星的數盞,現在還沒走的村民,大多都是行動不便、下山也無依無靠的老人和孩子。
老張拍了拍我的肩膀,讚許地說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啊?”我不解地看向他。
“沒事,你忙你的。”老張咧嘴一笑,坐回餐桌上去吃他的泡麪。
我弄好了大悲水,把鍋放在桌上,想着山魅若是來襲,就用這些水來對付他們。
我站在餐廳的中間,心裡默唸着地藏王菩薩的名號和心咒,一邊向四角佈下結界,現在有了地藏王的結界和經書的守護,我相信我們在餐廳裡面應該很安全。
處理好了這事,我便坐了下來。
趁着休息,我很自然地摸向口袋掏出香菸,剛打算點上一根,才忽然想到吳採蘋老師在這。
我像是做錯事的學生,馬上坐直了背脊,連忙又把香菸塞進口袋。
吳採蘋望着我,半晌說道:“下課了,就允許你抽菸吧,看你今天也累壞了。”
我傻笑着,馬上又把香菸掏出來,高興地抽起來。
外面的雨勢更大了,從餐廳看出去,外面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耳邊只能聽見嘩嘩的雨聲。
我們幾人沒有交談,各自警戒着,心裡總有一股預感──他們要來了。
正當我們緊張之際,陡然又聽見了昨晚那道腳步聲,規律又穩定地在走廊上響了起來──
咔噠、咔噠……
杜春老師已經死了,這一回不可能是她走過來,而校舍裡面也沒有其他人在,這一道腳步聲格外的讓我們惶恐。
我的菸灰無聲地墜落桌面,碎成一朵灰黑色的死亡花蕊。
腳步聲愈來愈靠近,我們三人不約而同站起來,死死盯着窗外的走廊。
下一秒,我們便看見一具無頭的女屍走了過來!那是杜春老師的身子,她的脖子以上都不見了,只剩下肩膀以下的屍體,衣服沾滿了血和泥巴,身子經過走廊,走到一半,她頓住了腳步,身子緩緩的轉向窗戶,就像是昨晚那樣,站在窗外邊看向餐廳裡面。
“唔!”吳採蘋老師差點尖叫出聲,她雙手捂着自己的嘴巴,身體顫抖個不停。
老張的身子往旁挪了一步,把椅子踢出吱喀的一聲。
杜春老師的身體怎麼會動?失去了頭顱的身子……莫非她也成妖了?我不敢想象地看着杜春老師的身體。
她站着不動,正對着我們,因爲她沒有了頭,所以我們無法透過她的五官來察覺她的情緒。
她想要做什麼?我看着她,心裡五味雜陳,我今天早上那麼心急地想要找到她的屍體,可是現在找到屍體了,我卻產生了排斥感。
我握緊了拳頭,猶豫着要不要衝出結界,到走廊上去淨化她的屍體。
猶豫之際,她忽然舉起手,砰的一聲,雙手拍向玻璃窗,整個窗戶赫然震動,就像是要碎了一般。杜春的雙手一接觸到窗戶,她整個人往後彈開,像是也受到了結界的反衝力量。
老張向我問道:“她、她不會衝進來吧?”
“不會,我已經在餐廳裡面設下結界,妖怪和鬼魅都進不來的。”我說。
杜春的屍體也不再靠近,她像是已經發現這裡被結界保護着,所以她僵直地站在窗戶前,一動也不動地與我們對峙。
我拿出短小的金剛杵,把它緊緊握在手心,片刻之後下定主意,我要出去淨化杜春老師的屍體。
吳採蘋看出我的決定,她拉住我問道:“你去哪?”
“你們待在餐廳裡,我去淨化杜春的屍體,如果她的屍體一直呈現妖化的話,那麼她的靈魂就沒辦法去轉世投胎。”我說。我不願杜春老師的靈魂被困在妖化的身體內,被山魅所控制。
吳採蘋本來已經鬆手,可是後來又拉住我,她說道:“這可能是山魅的陷阱,他們想要引你出去。”
她的考慮不是沒有道理,老張也向我勸道:“別去。”
我看着他們兩人,搖了搖頭:“不行,我必須要去。你們不要隨便開門,就算我出事了,也千萬別出來。”我說完,裝了一杯大悲水前往門口。
杜春的軀體似乎注意到我的動向,她的身子也向門口走了過來。我的心跳不禁加快,呼吸也變得倉促,其實我很害怕,雙手都在微微的發顫,可是事已至此,我不能退縮。
我猛然把餐廳的大門拉開,直接就把大悲水往外潑去,我的動作一氣呵成,啪的一聲,水直接灑向杜春老師的身子。
杜春老師無法哀嚎,可是她的身子立刻就摔倒在地,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看得出她的樣子十分痛苦。
我馬上向老張喊道:“成功了,快點把大悲水拿過來!”
老張急匆匆地又舀了一杯大悲水,跑到我身邊,將杯子交給我。我再把大悲水灑到杜春老師的身上,她倒在地上抽搐着,好一會兒才完全不動。
“這東西真厲害。”這是老張今天第三次見識到大悲水的功效,他捧着杯子驚歎道。
我看向餐廳外的兩側,確定沒有山魅埋伏之後,才跨出餐廳,彎下身子去拖杜春老師的腳。
老張慌忙地問我:“你要做什麼?”
“把杜春老師的屍體拉進來。”我一邊說,已經一邊行動了。
幾秒的時間,餐廳裡面便多了一具無頭屍體。老張和吳採蘋都看傻了眼,像是不能接受我的做法。
我提醒老張:“快把門關上,將經書放好。”
老張聞言,如夢初醒,他急忙關上門,再把經書擺上。
杜春死了沒多久,加上現在是秋天,山上的溫度又較低,所以她的屍體並沒有發臭,可是皮膚已經僵硬,手背上也都浮出了一塊塊的屍斑。
老張問我:“你怎麼把她拉進來了?”
“免得她的屍體又被山魅帶走。”我說,“我想要讓她入土爲安。”
他們兩人一聽,不再多說什麼。
我隨即開始淨化的工作,用大悲水僅能暫時剋制它的妖力,無法完全淨化這具屍體。
一分鐘左右,我處理好了屍體,便去洗手檯用肥皂洗手,畢竟剛纔摸過屍體,雖然我不避諱這個,但是衛生問題仍是要注意。
吳採蘋趁着這空檔,把餐桌的餐巾布拆下來,拿過去覆蓋在杜春的身上。
她望着屍體發呆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什麼,於是向我問道:“花弧老師,爲什麼他們都會變成山魅?是因爲被山魅咬過嗎,還是因爲……風水?桃花林的風水會讓屍體變成山魅?”
“都不是。”我甩幹手上的水滴,向他們兩人解釋,“這是當初村裡的祭師設下的結界,我也是後來聽師父說才知道。桃花林本身就是一個祭臺,那個地方被施了咒法,埋在裡面的屍體都會屍變,也是因爲這樣,何三泰他們纔會都變成山魅。”
他們兩人似懂非懂地點着頭。
我指向杜春的屍體說:“你們看她的鞋子和褲管,全部都是泥沙,我想她的屍體昨晚也被拖進桃花林了。”
“原來如此。”吳採蘋點了點頭,不再多問什麼。
就在我們鬆下一口氣之際,餐廳的門板忽然響了起來。
扣、扣。
我們三人全部嚇了一跳,驚恐地看向餐廳門。
他們果然來了嗎?我摒住呼吸,胸口變得沉重。
扣、扣。門板又響了兩聲,像是在試探屋內有沒有人,又或者是在……引我們上勾。
我們三人不敢作聲,直挺挺地站在一塊,就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扣、扣。
門板第三次響起,外頭傳來一道童稚的聲音:“老師,老師你們在不在?”
聽見這聲音,我們三人都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該不會是學校裡的學生吧?
我急忙要上前去看看,就怕學生站在門外會出事,老張卻拉住我,不讓我去開門。
老張疑神疑鬼地說道:“那些山魅很狡猾的,會不會又是他們的詭計?”
我對老張說:“我先去看看。”我撥開他的手,跑到窗戶邊去看。
我看見了一個女孩握着雨傘,全身抖個不停,肩膀全被雨水淋溼了,她是我的學生林雅芳,也是我這個班的班長。
我馬上打開門,一把將她拉進餐廳內。
林雅芳一看見我,哇地哭出來:“老師……”
“怎麼了,你別哭呀。”我最不會安慰女孩子了,只能擦着她臉上的淚水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慢慢跟老師說。”
“我、我……”她哽咽地說道,“我家出事了,你能不能陪我回家看看?”
“出什麼事?”我問她。這時我才發現,她平常紮起的兩條辮子都凌亂了,可見她是非常匆忙慌亂地跑來學校求救。
“有東西跑進我們家!可能是熊……也、也可能是狼,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爺爺還在家裡,我先跑出來的。”林雅芳抓住我的手哀求,“老師,你快到我家去,救救我爺爺。”
講到這裡,她又哭出來了。
我對吳採蘋說:“吳老師,你幫我照顧學生,我要去她家一趟。”
“花弧老師,這太危險了。”老張還想勸我。
“不行,事關人命,我不能不管這件事。”我說道。其實我還有一個心思沒講出來,那就是林雅芳這麼信任我,纔會跑來學校求救,要是我不管這事的話,就太對不起學生了。
吳採蘋走過來,她牽起林雅芳的手,然後對我說道:“凡事小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嗯。”說完,我拿起一個空壺裝了大悲水,便急忙要出門去。
老張向我喊道:“雨傘。”
“不用了,記得把門關好。”說罷,我便衝出門去。我去過林雅芳的家裡,這個村子地方小、人也少,可是每個學生都很熱情,經常邀我到他們家裡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