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魏雪思逃走以後,就沒有消息了,發微信、打電話,都得不到迴應,她寫在照片裡的另一個電話也是一樣,打過去,一聽,竟然是空號。
常珵覺得,三天時間,無論是消化信息,還是調查驗證,都已經足夠了,她看起來不像是膽怯的人,不至於因爲害怕,而不敢有一絲好奇心。
最後一節感統訓練課安排在晚上七點,課程時間五十分鐘,常珵決定下班後再去一趟錦江公寓。。
劉珊珊仍然在門口尋客,今天她不扮小熊,見常珵下了班,她立刻丟下久攻不下、只會索要體驗課和體驗禮的年輕寶媽,抱着單頁去追常珵。
“常珵,你怎麼不理我?你額頭好了,我早注意到了,第二天就好了,我給你買的藥效果那麼好,你就請我吃一頓飯?大家好歹同學一場,你這樣太小氣了吧……好啦,我不跟你開玩笑啦,我給你買的飯糰爲什麼不吃?滷肉飯套餐你也沒吃,再怎麼不高興,也別跟吃的過不去嘛,浪費糧食可不是好習慣……”
“劉珊珊,我不喜歡你,再跟着我,就有點討厭了。”
“你……怎麼這麼說話……”
劉珊珊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睛頓時變得淚汪汪的,常珵也不願意把話說得這麼直接,讓女生難堪不是一件有風度講品格的事,但他也算看明白了,姐姐的話不好使,只要他含蓄,劉珊珊就會踩着他的分寸感往前逼近,再不表態,他就真成劉珊珊的男朋友了。
常珵垂下眼皮不去看劉珊珊,他心裡也不好受,爲了躲開她,連電梯都沒等,直接從樓梯走了,女孩在後面哭嗎?對不起啦,你怪我吧……
去往錦江公寓的路上,他又刷到了劉珊珊的朋友圈,她拍下自己哭泣的臉,配文:“騙就騙吧,就像飛蛾一樣,明知道會受傷,還是要撲到火上,飛蛾就這麼傻。”
原本還在愧疚的他立刻苦笑起來,已經有許多人在安慰劉珊珊了,安慰的方式是反向的,以辱罵的方式,就差指名道姓地把他點出來,對此,劉珊珊的解釋是:《大話西遊》臺詞分享,真夠煩的,或許,姐姐還是對的,他就不該搭理她。
想起郝思家,地鐵裡的光瞬間變得炫目,他看到白衣長裙的她戴着草帽,站在火車站出站口外的花壇前,眯着眼睛在人羣中搜索他,他們滿懷希望地在這座城市相聚,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還是想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錦江公寓的電梯是窄深型的,門口放了兩個紮緊的垃圾袋,大約是某些沒有公德心的住戶懶得下樓倒垃圾吧,這兩袋,應該是廚餘垃圾,一走進電梯轎廂,常珵就聞到一股濃重的洋蔥味。
2207室……
敲半天門了,沒有一點回應。
過道里裝的聲控燈,跟隨敲門的節奏,亮起來又暗下去。
這裡和常珵的想象不一樣,公寓裡不僅有普通住戶,也有人在此辦公,在22樓轉了一圈,他看到了一家佔用了三個房號的公司,中間一戶拆除了交房時配套的防盜門,換成了玻璃門,門後的半透明色背景牆上用藍色亞克力磚塊拼出“禮遇留學”四個字。
已經九點了,但還有打印機工作的聲音從“禮遇留學”門內傳出來,於是,常珵走了進去。
稍顯擁擠的辦公間,牆裙是藍色的,白色的L型工位順着牆放了六張,吊頂上掛了兩排鯉魚形狀的弔旗,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從工位上擡起頭盯住他,另一個燙了捲髮的女孩子背對着他在複印機前處理文件。
常珵主動和戴眼鏡的男生打了聲招呼,對方問他:“同學,有什麼事?是有留學的打算,想要做諮詢嗎?”
“請問你們在這裡做很久了嗎?”
“當然,深耕行業十二年,本地留學諮詢機構裡面,我們算老字號。同學,今年大幾?”
“我今年才大一,過來找朋友,順便來看看。”
“哦,大一,那還早……你來的有點晚了,諮詢顧問都下班了,要不你留個電話,明天一早我讓顧問打給你。”
常珵把電話號碼報給男生後,問起2207室的情況。
“2207?”
“就是電梯口旁邊那一間。”
“哦……怎麼了?”
“我朋友說她住在那兒,剛剛我敲了半天門,沒人應,你們平時留意過她什麼時候回來嗎?”
“沒留意過。”
瞥見前方不遠處的工位上有一部座機電話,常珵說手機沒電了,請求別人允許他打個電話。
幸好他身上有學生氣,而且辦公室裡有不止一人在辦公,他的請求沒有被拒絕。
終於,再次聽到魏雪思的聲音了,他掩住話筒,輕聲請求對方不要掛斷,然後說:“如果是擔心我會跟你提出什麼過分的請求,那是多慮了。”
電話那頭,魏雪思哼了一聲,帶着鄙夷的調調,她說:“小朋友,我要是顧慮那麼多,當初,就不會在大雪天裡幫郝思家。”
瞬間,常珵覺得心裡衝進股暖流,一下子就哽咽了,他說:“那請你再幫她一次,行嗎?”
“嗯?她怎麼了?”
“她死了。UU看書www.uukanshu.net ”
沉默。
常珵緊緊攥着話筒,等待着,沒有等太久,她的聲音明顯溫柔了許多。
“你在哪兒?”
“在錦江公寓這邊。”
“下樓去,馬路斜對面有個工商銀行,你去那裡等我,半小時後,我來接你。”
“附近要是有你常去的冰店或者吃宵夜的地方,我可以去那裡等你,我請你吃宵夜。”
“工商銀行,就在那裡等。”
工商銀行在公寓西北方向,門頭亮着燈,黑暗裡格外顯眼,常珵登上人行天橋,走過去。
附近的門面除了一家賣滷菜的小門臉和中式快餐店以外,幾乎都是賣服裝和鞋包的,因爲被兩公里以外的大型商場搶去了客流,這些門面早早就關了門,只有一個做大促的鞋店燈火通明,高音喇叭在叫賣着:
“皮革城倒閉了,真皮真皮!一百塊三雙,打包賣了……”
這樣的廣告語在循環播放了三十八遍後,騎着摩托車的魏雪思出現了,她將他上下打量一通,問:“沒帶相機嗎?”
“沒有。”
魏雪思失望地扁扁嘴,然後遞給常珵一頂啞光黑色的頭盔。
“去哪兒?”
“回家。”
回家?常珵不由看向遠處只有零星窗戶亮了燈的錦江公寓。
“放心,不會把你賣掉的。”
常珵把頭盔戴好,上車的動作因爲生疏算不上瀟灑,魏雪思微微側身,右手在身前拍了拍,說:“要開半個小時,扶好油箱,坐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