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麥田,似乎已經快要到了收穫的季節,青色的麥穗已經有了金黃的跡象,隨着秋風吹過,波瀾起伏,很是壯觀,山杏揹着一筐豬草從鄉間的小道上走過來,看着左右的麥浪起伏,心裡萬分感概。
想着自己曾經是多麼嚮往,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啊,藍天、碧水、田壟、菜畦,再加上清新的空氣和草葉的清香,這曾經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可當自己身處其中時,卻已經完全不是那個味道了。
“娘,我回來了。”
推開一扇搖搖欲墜的院門,山杏衝着院子裡那一大間土坯屋子高聲地招呼了一聲,小女聲的嬌嫩和尖銳,穿越了一切的屏障,被屋子裡的人接收到。
“噢,是山杏回來了,快先進屋來歇歇。”
屋子裡一道柔弱的女聲傳出來,
“我放了筐子就進屋了,娘。”
合好了院門,山杏把豬草倒到院子裡攤開晾着,不然豬吃了帶露水的草,會拉肚子的,然後她才放好筐子,進了屋門。
“累了吧,這一大清早的,連口熱水都沒喝呢,就跑去割豬草了,快先去喝碗粥,墊墊肚子。”
土坯房子只有一大間,推開房門,房子分了左右兩間屋,好在兩間屋中間,還有個小廚房,雖然小,但聊勝於無,不然山杏真不知道該如何生活了。
她來到這兒已經一個多月了,這樣的日子,她還是適應得不太好,但她也知道,無論如何,她也回不去了,能得到重活一次的機會,她要好好的把握。
“娘,您病着呢,怎麼還下地煮粥啊,等我回來做就好了。”
牀上躺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子,一點兒沒有鄉下女子的邋遢,雖然一臉的病容,卻依舊利落乾爽,
“不是娘做的,娘剛起來就有些暈,是你哥哥熬的粥,有點糊了,山杏你將就着喝一些吧。”
聽說是哥哥熬的粥,山杏嘴裡立馬一股苦味,哥哥熬的東西,是真心難以下嚥,但總歸是哥哥的一片心意,山杏也只好捏着鼻子往下灌了。
到了廚房裡,看到竈上雖然滅了火,但大鍋上還嚴嚴實實地蓋着蓋子,就知道哥哥是怕粥涼了,幫自己捂着呢,山杏心裡就升起一團暖意,雖然這個家裡家境不是很好,但好在有哥哥有孃親,孃親性子和藹,哥哥知道疼人,還沒有什麼親戚的牽連。
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聽哥哥說,自家也是從很遠的地方搬來,這纔會在這裡舉目無親,好在這個村子裡的村長是個好人,願意收留這母子三人,不然,他們還不一定流落到何處呢。
山杏站到爐竈前的小凳子上,費力的掀開那個大大的木頭鍋蓋,胳膊都有些酸了,纔算把蓋子掀到一邊去,看着自己瘦瘦小小的胳膊,山杏也只有嘆息的份,現在這個小身子,纔不過六歲而已,就算自己有一顆大人的心,也於事無補啊。
好多的事情,不是自己逞強就能做的,她給自己小心翼翼的舀了一碗粥,因爲勺子太大了,她真的是小心翼翼的,才能保證這勺粥能安全地到達自己的碗裡,然後再蓋上木頭鍋蓋,小心地把粥碗端下竈臺。
“山杏,鍋裡的粥留得夠不夠吃?”
聽到孃親在屋子裡的問話,山杏趕緊回答到,
“夠的,孃親,夠吃了,哥哥把中午的都帶出來了呢,娘你吃飽了嗎?用不用我再給你盛一些?”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也不知道你哥哥吃沒吃飽,這正長身體的時候,每頓只吃這一碗稀粥哪裡夠呢,唉!”
孃親最後一句低低的呢喃和嘆息,像一把匕首刺進山杏的胸口,尖銳而疼痛。
她從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過上這樣的生活,小時候,她倒是在鄉下的姥姥家長大的,那時候家裡條件也不好,媽媽爸爸都忙着工作,顧不過來自己,只好把自己擱在鄉下,等到上學的時候,才把自己接回城裡。
好在自己對那時的鄉下還有記憶,不然的話,她可不會燒爐火,也不會認得那些豬草、雞食的都是個啥模樣,想想第一次自己搶着燒竈,把孃親和哥哥嚇了一跳,她就知道,她雖然穿到了這個貧窮的農家,但卻是個受寵愛的孩子。
她這個身體雖然只有六歲,但她內裡卻是大人的瓤子,怎麼可能看着一個年僅九歲的小男孩兒,爲了整個家在操持卻不伸把手呢,所以她就接過了割豬草的活計,這樣哥哥就能少幹一樣了,現在家裡都是哥哥在撐着,他小小的年紀,就四處去幫工。
這不,這幾天都是在幫村裡趙四叔家蓋房子,他人小,不能頂一個工,卻是個勤快的,幫着搬磚遞石,挖土填坑,只要他能幹得動的,他都儘自己的最大力量,所以,趙四叔看他肯幹,依舊按一個工算給他,他就幹得更加賣力了,每天第一個去,最後一個回。
孃親這一病都一個多月了,也不見有大的起色,她是在一個月前突然暈倒的,山杏也是因爲驚嚇,摟着孃親哭得一口氣沒上來,跟着暈了過去,再醒來,就已經不是那個小小的山杏了,而是自己這個冒牌的山杏。
想想自己已經二十大幾了,還被裝在這個小小的殼子裡,做着小孩子才能做的事,她真是欲哭無淚,山杏是自己的小名,沒想到跟這個小山杏竟然同名,應該就是因爲這樣的緣分,自己纔會借用了她的身體的吧。
曾經的自己也是很驕傲的,自詡爲很聰明,學習一直不錯,還考了個好大學,大學畢業後又找了個好工作,就以爲自己這輩子都這麼一帆風順了。
結果這才上了沒一年班,就因爲跟公司的同事鬧彆扭,一個人跑到江邊去坐着散心,哪想得到身後的兩個孩子打鬧,一個不小心,把自己撲到了水裡,這一入了水,便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自己的爸媽,山杏不禁潸然淚下,都是太過一帆風順了,自己竟然受不了一點挫折,媽媽曾經開解過自己,剛從學校畢業,不知道步入社會的艱辛。
自己要學着寬容、忍讓,要學會和人相處,在單位裡,沒有誰會像爸媽這樣對自己的,單位是一個很公平的地方,它看你的能力,看你的爲人,也看你的處事,絕不僅僅是把工作做好這一項。
這不,只因爲別人讓自己多做了一點額外的工作,自己認爲別人打壓自己了,自己就不滿意了,就跑出去散心了,就來了這裡了,重活一世,她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絕不會再讓母親擔心,不管是前一世的,還是這一世的。
也許是心裡的難過來得太過猛烈,山杏自己都沒有控制住哽咽聲,
“山杏,怎麼了?”
屋裡傳來的詢問,把山杏嚇了一跳。
她趕緊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又喝下了一大口粥,然後衝着屋裡含糊的道,
“沒怎麼呀,娘,我在喝粥呢。”
這麼有中氣的聲音喊出來,雖然不清不楚的,孃親也當她沒事了,
“別喝得太急了,小心嗆到。”
山杏趕緊幾口就把粥喝光了,雖然不算太飽,卻不能再去盛了,不然中午和孃親的午飯就不夠了,
“娘,你先歇一會,我去把豬圈清一下,一會兒回來給你熬藥。”
不敢直接進屋跟孃親說話,怕她看到自己紅紅的眼圈,又要難過起來。
山杏急忙來到院子裡,拿着一把小鐵鍬,打開豬圈的小門,開始清理豬圈,想到家裡不管怎麼說,還有一隻到了年末就要出欄的豬呢,生活總歸還是有些奔頭的。
不得不說,這個家雖然貧困,卻沒到吃不上飯的程度,只是不能吃得很飽而已,畢竟,院子裡養着一頭豬,後院還有一片菜地,種着各式各樣的蔬菜。
只是聽哥哥說,自家是外來的,沒有田地,但孃親靠着賣些蔬菜,又或者是幫人家縫補衣裳,度日還是可以維持的,只看家裡收拾得如此乾淨整潔,就知道自己這位現任的孃親,應該是很能幹的,不幸的是,她在一個月前突然病倒,家裡這纔沒了依靠了。
收拾完了豬圈,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山杏切了些曬乾的豬草,又去廚房裡抓了幾不把米糠到小盆裡,用溫水攪拌了,再拌上切好的豬草,把一小盆的豬食倒進豬食槽子,看到圈裡的豬愉快的吃起來,她纔算是圓滿地完成了一項工作。
不得不說,她此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雖然她想快點兒把活幹完,但奈何她的小胳膊小腿,實在使不上力,只是清豬圈,剁豬草,她就已經快要幹到中午了。
“娘,藥也不多了,明天我和哥哥再上集上幫你買些回來吧。”
山杏也不知道孃親得了什麼病,這藥吃了一大堆,卻偏偏沒什麼效果,反倒看似越來越重了,剛開始病時,偶爾還能下下地,現在已經是完全臥病在牀了。
每天爲了給孃親脫衣穿衣,都累得兄妹兩人一身的汗,因爲孃親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氣,聽哥哥說,孃親這症狀不是現在纔有的,大概半年前,孃親就了些前兆,會在幹活的時候,累得喘不過氣來,或者突然拿不住手中的東西,只是,窮人家裡也沒法兒太矯情,以爲忍忍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