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把父親送去了他的鬆正院,這才緊着趕回了自己的景闌院,拿了兒媳婦的手鐲,一路又奔着聽濤院去了,轉過了路的轉角,正看到了院子門口,那小兩口偎在一起,小聲的說着話,侯爺彎了彎脣,讓臉上的表情溫和一些,就提腳走了過去,卻在接近兩個人的時候,聽到了兒子的這句,
“……我們出府吧。”
“欽山,幹嘛要出府,山杏,我知道今天這事兒是我們不對,但我們終歸是你們的父母,你們兩個都是好不容易纔回府裡來的,可不能就這麼扔下我們不管,你要勸勸欽山,不能這麼草率的做決定。”
侯爺萬平儒有點急了,說話太快,有點喘,萬欽山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對父親的激動做出平復,他是真的有點兒灰心。
“父親,我今天有點兒累了,山杏也是趕了幾個時辰的馬車纔回到府裡,有事兒我們明天再說行嗎?謝謝您!”
聽到兒子明顯有些生硬的口氣,侯爺不知道怎麼回答纔好,張了張嘴,終於還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半天才說了句,
“那好,我們明天再談,這是山杏的鐲子,你們把東西收好了。”
侯爺把鐲子遞過去,萬欽山和山杏都沒有接,
“我都特意送過來了,你們還不拿着,怎麼說也不是普通物件。”
侯爺萬平儒也不好跟媳婦有牽,只好把鐲子塞進兒子手裡,
“你們小兩口也好好談談,做父母的也不容易,你們也不能因爲這一次的事情,就否定了我們全部,我走了,好好休息。”
侯爺萬平儒走得有些步履蹣跚,有些錯,你錯了一次,也許很容易就得到原諒,畢竟,人心都有善良的一面,但你如果錯了又錯,再柔軟的心,也會被傷透了,這一次,他實在是沒有信心,能得到兒子和媳婦的原諒,想着自己早上懷着忐忑的心情,去莊子上接那母子二人,就怕結果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但事實上,結果是讓自己欣喜非常的,兒媳婦二話不說,就跟着自己回了侯府。
侯爺邊往自己的院子走,邊想着自己早上時的心情,當時還想着,自己這個兒媳婦可真是個心善的,那麼輕易的就原諒了侯府,要知道,她被扔在莊子上可不是一天、兩天,而是九年整,十年頭,十年啊,多麼漫長的時間,而在這將近十年的時間裡,侯府對她幾乎是不聞不問的,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輕易原諒的吧,可這好不容易請回來的人,就這麼再次被自家傷着了。
也許,侯府真不是個寬容的地方,往日都是對着下人,好像做什麼都是無所謂的,應該的,不被在意的,所以也就沒有在意過是不是傷害了他人,可在兒媳婦的身上,侯爺突然察覺,侯府裡的人,確實都不是善良的,每個人都有着刻薄的一面,就像今天這件事情,根本就是可以避免的,可一家人都似乎在看兒媳婦的笑話,連女兒那麼過分的要求,一家人裡都沒有一個出面制止的。
這麼看來,侯府裡還真是一家人,都是同樣的刻薄、無情,同樣的勢力、淺薄,如果將心比心的話,府裡的這幾個人遭到了山杏那樣的待遇,絕不會像山杏這樣選擇原諒的,可見,父親曾經的擔心是對的,侯府以這樣的人格和品性繼續生存着,那將來可真是堪憂了,好在……侯爺抹了一把臉,在這樣的冷天裡,他竟然出了一頭的汗。
好在,侯府裡還有個算是像樣的世子爺,就算他不太像樣也沒關係,有山杏在他身邊,就算是錯也錯不到哪裡去,一想到山杏,侯爺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不管有什麼差錯,有山杏在呢,山杏總不會教自己失望的,即使她對侯府失望了,她也不是撒手不管的人,等到侯府有一天交到她和欽山手裡,應該會比握在自己手裡更讓自己放心吧。
“大山哥,把孩子給我,你跟過去看看吧,我看父親好像不大好,別再出什麼事兒了?”
山杏伸手要接萬欽山手裡的小老虎,萬欽山卻躲了躲,
“不用,父親不會有事兒的,何況,這是在自己家的院子裡,我們進去吧,再站一會,兒子該凍着了,雖然裹得厚,可也得小心些。”
聽以萬欽山說沒事,山杏就放心了,畢竟那是他的親生父親,如果會有危險,他不會不管的,現在既然他說沒事,那就應該沒事了,而且,他說得也會,這是在永定侯府,他們自己家的院子裡,也出不了什麼大事,是自己擔心過了,雖然這麼想着,在邁進院子的時候,山杏還是朝院子旁邊的拐角瞅了一眼,那裡黑呼呼的,也看不清楚什麼,山杏轉身跟萬欽山進了聽濤院。
“大山哥,你這個院子的名字是誰起的?”
一邊往屋子裡走,山杏一邊裝做隨意地問到,
“我自己起的啊。”
又反應了一下山杏說話的語氣,
“你不喜歡?不喜歡咱們就改了,換別的。”
聽到萬欽山這麼說,山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正好院子裡的小丫頭打了簾子,夫妻二人進了內室,這滿眼的紅,可真是晃人眼,
“這——可是有點兒過了吧?”
院子裡掛了紅綢紅燈籠也就罷了,這屋子裡從外間的桌布、椅墊、掛件等等,到內室的牀帳、被褥、枕頭、迎枕、窗簾等等,全都換成了大紅色。
“有什麼過了的,這是你應得的,頭兩次不算,都是有你沒我的。”
看到一屋子的紅色,萬欽山也是嚇了一跳,他還沒見過家裡什麼時候有過這麼滿眼的紅呢,第一次的時候,他不曾來,第二次的時候,他摸着黑來,摸着黑走,雖然他摸進來的時候是點着蠟燭的,但他也以爲屋子裡的紅色是蠟燭的原因,因爲心裡沒有期待,所以全然沒有注意當時屋子的裝飾。
“什麼叫都是有我沒你,第二次你明明就來了的。”
山杏的話一說出口,自己就覺出不對了,臉色瞬間紅了起來,這讓萬欽山也想起了那一夜,身上不禁一陣燥熱,
“你還記得我來了呀?”
山杏一想起這個就恨得直咬牙,他竟然還敢提。
“你最好別惹我。”
山杏把小老虎從萬欽山的手裡接過來,到後面把着他尿了,萬欽山亦步亦趨地跟着,
“山杏,對不起,我當時又不知道是你,你可不能因爲那次的事兒記恨我。”
一想到那次自己做的事情,也着實過分了些,萬欽山的小心肝就突突的,就怕媳婦還因爲這事兒,不原諒自己。
“我幹嘛不記恨,你對我那麼不好,哪有那麼輕易就原諒的。”
再怎麼知道他當初是爲了把自己留在侯府,爲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山杏畢竟是個女子,那樣的屈辱,一想起來,還是有些放不下的,
“山杏,我那時候不也是不得已嘛,咱們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你看我表現,不能因爲那一次,就把我的好全抹煞了,我以後會全心全意地對你好,真的,再不讓你受委屈,再不讓你掉眼淚。”
這話說得山杏的心裡滿滿的,全是甜絲絲的暖意,
“這可是你說的啊,說到就要做到,我教過你的,大丈夫最要重諾,說了就要做到,別讓我信了你你卻又反悔,諾不輕許,故我不負人;諾不輕信,故人不負我。”
萬欽山趕緊下着保證,
“我保證履行自己的承諾,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山杏這功夫,也把小老虎打理好了,因爲屋子裡燒着炭盆,就給他換上了薄一些的小夾襖,怕小孩子太熱了上火,
“弄點兒吃的吧,今一天都沒怎麼正經吃飯。”
山杏示意萬欽山去外間坐着,萬欽山不走,硬賴在屋子裡坐着,山杏只好揹着身子坐在牀上,給小老虎餵奶,因爲沒吃飯,山杏的奶水不太足。
“奴婢這就去廚房上,看看有什麼能快些弄好的,山杏你再忍一會兒,是不是奶水不夠?”
彭嬤嬤是知道山杏的,山杏屬於饞奶,就是那種吃了東西纔有奶,吃的越好奶水越足,反之,吃不飽飯就會沒有奶水的那種人,
“還行,勉強夠小老虎現在吃的,但如果不吃晚飯,怕小老虎半夜就得吃了。”
萬欽山一聽這話可急了,
“嬤嬤快去,有什麼好的儘管給山杏端來,這沒有奶水可不行。”
大人餓了還能忍着,這孩子要是餓了,可使不得,
“知道了,世子爺,有您這話,肯定挑好的拿過來。”
彭嬤嬤看到世子爺對大少爺這麼上心,可見是不嫌棄的,樂顛顛的就出了屋子。
“山杏,你剛剛說院子的名字,是不是不喜歡,那你想叫什麼名字,我們把它改了。”
萬欽山也不知道此刻要怎麼才能討媳婦的好,真是想起什麼就趕緊利用上,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我在伯爵府的時候,我住的院子就叫這個名字,現在又住進聽濤院,感覺怪怪的。”
萬欽山當然知道媳婦對伯爵府沒什麼好感,立刻就決定改名字了。
“明天就改,不如我現在就去把匾額摘了。”
看到萬欽山立刻就要出去,山杏禁不住回身喊住他,這一回身,倒是露了那一小塊被兒子含在嘴裡的軟肉,小老虎正吃奶吃得起勁,萬欽山唰的一下就把視線挪走了,再也不敢看一眼,看到他那手足無措的樣子,山杏偷偷地笑了。
“也不用這麼急,晚上咱們倆商量商量再說。”
聽到媳婦這麼說,萬欽山想想也是,這天都黑了,匾額掛在那兒,也沒人看,
“行,那就晚上商量了再定,還得商量一下咱們留不留府的事兒,父親和母親,一定會再次挽留的。”
彭嬤嬤回來得很快,心裡知道幾位主子正餓着,手腳不免就麻利了很多,廚上也很給彭嬤嬤面子,彭嬤嬤把食盒裡的膳食一樣一樣的擺在桌子上,其中還有一小碗金汁雞蛋羹,看來是特意給小老虎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