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眼淚像發了山洪的水,止也止不住,卻仍舊瞪圓了雙眼,不肯示弱,他不想在一個自己眼裡沒半點兒人性的人面前認輸,即便他是永定侯府的世子爺又如何,即便他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又如何,在山林的眼裡,面前的人只是一個負了自己妹妹的渣人,無論他是什麼樣的地位,做出了什麼樣的成績,在山林的眼裡,他都是不值一提的,甚至是一無是處的。
“哥,你聽我說……”
看到哥哥如此的激動,山杏的眼淚也跟着落下來了,哥哥的話讓她知道,當年的哥哥有多苦,甚至是比自己還要苦,自己在這個山莊上還能活得自在逍遙,而哥哥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爲自己努力着,獨自煎熬着,受過多少白眼、惡言,甚至是辱罵、毆打,可能都不是自己想象得到的。
“你什麼也不用說了,山杏,是不是人家一來說兩句好聽的,你就心軟了,就想要回那個侯府大院裡去享受榮華富貴了?我告訴你,你就做夢去吧,當初能那樣對待你的人家,如今就能對你好了?你把你的眼睛睜大些,仔細看看,好好想想,用用腦子。”
山林此時簡直有些痛恨妹妹的單純,太過於世無爭,已是忘了世間還有欺騙和凌辱。
“他們只不過是想要把你騙回去,想要把小老虎奪走,杏兒,你別傻了,沒有誰是能把你丟開十年不管,突然又好心地想要負起責任的,事出反常必爲妖,你是聰明的孩子,你不要上當,好不好?哥哥不想失去你,哥只有你一個妹妹,那裡是我進不去的侯府,我護不着你,幫不到你,那裡我沒辦法。”
在絕對的強勢面前,光有愛心是不夠的,山林急得不行,慌急的嗓音如受傷的小獸,嗚咽而又無助。
山林是真的害怕,因爲這次侯府想要把山杏接回去,只能是爲了留下小老虎,山杏是絕不會放棄孩子的,休掉山杏都解決不了問題,那就可能是性命之爭了,到那個時候,還有誰會在乎一個可有可無的女人的生命呢,侯府的血脈纔是最重要的吧,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自己要怎麼樣才能再次把妹妹找回來,如果妹妹不見了,自己又該怎麼辦?
山林突然發現,這麼多年,自己能夠堅持下來,就是因爲心中的執念,一定要找到妹妹,可如果知道妹妹找不回了呢?山林一下子慌了,
“杏兒,你聽哥一句,人走錯了一次沒關係,但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咱們不能走錯第二次,這次哥哥護着你,也護着小老虎,咱們三個在一起,只要哥哥在,誰也搶不走你們娘倆。”
山杏把大寶塞給戴晨夢,自己則撲進哥哥的懷裡,嚎啕大哭,一直以爲自己和萬欽山相遇,是重生到這一世最幸運的事,現在她才知道,不是的,她的幸運不是和萬欽山的相遇,而是這輩子成爲了這個人的妹妹,再沒有一個人會爲她如此付出了,他對自己沒有功利,沒有索求,沒有期待,只有愛,不管自己活成什麼樣,他都會是把自己當成寶貝的哥哥。
即使是萬欽山的愛,也是需要回報的,需要自己用愛來回報,需要給他相等的愛來交換,而哥哥的愛,什麼也不要,他只要我好,只要我好,僅此而已,
“哥,對不起!”
這是山杏第一次跟山林說對不起,爲自己曾經的忽略,爲自己過去的不在乎,爲自己沒有把他當做真正的親人。
說實在的,山杏這輩子,都是在爲自己活着,對於這個哥哥,雖然也有些心疼和期待,不過也就像是對待一個親戚家的小輩一樣,希望在能幫助他的時候,給予他幫助,讓他在那樣的環境裡別長歪了,可在兩人分開之後,他在自己的心裡也沒有佔多大的比重,畢竟,山杏穿過來的時候,心理已經是成人了,這個時空裡的人對於她來說,都只是人生的過客。
在山杏的認知裡,山林也不過就是對比別人來說,跟自己更親近一些的過客而已,能再重逢已是幸運,可在此時此刻,山杏才知道,她差點失去的是什麼,那是斬也斬不斷的親情,是血脈的羈絆和牽扯,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兄妹之間的不離不棄,是如果你在,我舍了命保全你,如果你不在了,我即便是舍了命,也不會讓你孤單和委屈的勇氣。
“幹嘛說對不起,爲什麼說對不起,難道,難道你還是想要跟他回侯府去?”
山林以爲山杏跟自己說對不起,是因爲違背了他的意志,要抱着小老虎回侯府去呢,根本沒有想到,山杏是因爲對自己的愧疚,這一句對不起,把山林嚇得手足發麻,心臟都幾乎停跳了,自己這麼勸都不行,山杏鐵了心要回侯府去,一定是這個男人給妹妹下了什麼迷魂藥了,不行,絕對不行,我一定要阻止。
“哥,你誤會了,我不是要回侯府去,我是覺得對不起哥哥你,這麼多年,讓你爲我擔心了,我倒在這裡過得自由自在的,半點兒不知道你的苦楚。”
山杏雖然知道哥哥也許會有找他的心思,卻真的沒想到,他竟然爲了找自己下了這麼大的力,吃了這麼多的苦,只是隨便想一想,就能想象得到他站在侯府門口,被下人辱罵、哄攆的狼狽。
“大哥,對不起,我沒想到侯府給你造成了這麼大的困擾,希望你能原諒。”
萬欽山聽着兄妹倆的對話,又是感動、又是羞愧,他毫不猶豫地給山林跪下了,男兒膝下有黃金,萬欽山當然知道自己膝蓋的金貴,男人只跪天地君親師,可此時,他心甘情願地跪了,而且知道,即便自己跪了,也抹不去侯府曾經的過錯,也沒法兒彌補曾經對這兄妹兩人的傷害。
“大哥,我知道我說多少句對不起,也不是值得原諒的,只是,我還是得請求您的原諒,畢竟,我和山杏是夫妻,我還想護着她和孩子到老呢,只能委屈哥哥了,請哥哥相信我這一次,真的,我做給你看。”
男子漢大丈夫,嘴說什麼都是虛,萬欽山想要讓山林看他的行動,看他如何彌補自己的過失。
可山林不信他,一個能對八歲孩子下得去狠手的人家,有什麼可信度呢,自己府上那兩位,已經讓他見識了太多的殘酷和冷漠,人的本性是不可能更改的,
“我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我不敢給你機會,讓你把我妹妹再次帶進那個吃人的院子裡去,我妹妹每進去一次,得到的就是多一次的傷害,八歲嫁進去那一次,你們做了什麼,十五歲及笄的時候回去了一次,你們又做了什麼?”
山林只知道山杏回去了這兩次,如果他知道山杏前幾天回去時的遭遇,怕是反應更要激烈了,萬欽山也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不得不說,山杏每一次回侯府,留下的都不是美好的經歷,萬欽山想,侯府做的確實不對,自己也不必找什麼藉口,只希望,大舅哥能感受到了一點兒自己的真心,能夠給自己一個機會,自己一定讓他看到自己的誠意。
“大哥,侯府對山杏確實做過很多不好的,但其中也有一些誤會,但誤會不是藉口,錯就是錯了,我代替侯府給大哥,給山杏致歉,可也正是因爲這些錯,我才更想要彌補,大哥,我向您保證,這次您放心地把山杏交給我吧,我一定拿出全部的真心來對她,再也不讓失望、痛苦,我會給她想要的生活,只要我給得起,我都會毫不猶豫。”
“那如果讓你離開她呢,讓你放棄小老虎呢?”
山林可沒想着給萬欽山什麼好臉,自然也就沒什麼軟話,
“這個沒的商量,大哥,這是我的媳婦和孩子,我是不會放手。”
萬欽山的脊背挺得筆直,他可以放下尊嚴,跪着求得大舅哥的原諒,只因爲他爲自己媳婦所做過的一切,但他也是有底線的,放棄妻子和孩子,絕不可能。
“古人云:人貴有成人之美、樂善好施、助人爲樂,急公好義之美德,貴有兩肋插刀之義氣,只不過,我妹妹受了欺負,我憑什麼要成你的美,善你的施,我偏不,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硬來不成?”
山林沒有半分退讓,萬欽山也堅持着自己的底線,眼前兩個男子的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爲的卻是自己,這讓山杏感動得無以復加。
“我答應了會對山杏好的,大哥,以前確實是有些誤會,我和山杏是剛剛在前幾天才相認的,所以,你要給我改正錯誤的機會,我還沒有爲山杏做什麼呢,您不能就判了我死刑,您總得讓我表現表現,立功恕罪呀。”
萬欽山爲了求得大舅哥的通融,完全放棄了男人該有的尊嚴,膝行到山林的面前,把手撫在山林的腿上,臉上全是祈求。
這是山杏唯一承認的親人,那也就是自己的親人,自己也要真心實意地叫聲哥哥的,他對自家媳婦的愛護,別說是跪下了,便是磕幾頭,萬欽山都不帶皺一下眉頭的,這個人值得自己這一跪,能有這樣的真心對山杏,自己就該親他,近他,尊他,敬他,只要他能原諒自己,能給自己機會,能讓山杏留在自己身邊,讓萬欽山做什麼他都願意。
如果硬留下山杏,山林也是沒辦法的,但萬欽山不想那樣,他想讓山杏的親人,給予他和山杏兩個人最真誠的祝福,這樣山杏纔會不委屈,
“大哥,請您給我機會!”
不管是山林的據理力爭,還是萬欽山的曲膝一跪,都讓山杏感到了震撼,原來我是如此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