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俊的話鏗鏘有力,並沒有因爲上面坐着的是皇帝,就萎了半分的氣勢,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那就一切聽天由命吧,反正有人也是看着自己不順眼,那還不如硬氣些,死也不能軟了脊樑,這麼想着,戴俊的脊背就更加的挺直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卻是微微地皺了些眉頭,是不是自己的策略有誤,怎麼感覺自己這麼不得人心呢?
戴俊、山林、萬欽山這些人,似乎對自己沒有抱有半點兒的信心,反之也沒有任何的懼怕,似乎,自己是絕對不值得他們信任,也不值得他們恐懼,爲了國家,他們都是能豁得出去的人,反而自己這個國家的主宰者,卻像是要被他們摒棄了一樣,他們的心裡眼裡,似乎都沒有自己多少的存在,即使是跪在自己的面前,磕了砰砰做響的頭顱,那硬挺的脊樑也看不出彎曲。
不是真的不彎,而是骨子深處,那裡有着一種不能用語言形容的驕傲,而此時此刻,他們的驕傲就是萬夫人,那個讓他們所有人,都甘願爲之鋌而走險的女子,如果沒有今天萬夫人來告狀,戴俊是鐵定不會出頭的,如果沒有昨天萬欽山被自己斥責,山鴻林是絕對不會遞那份摺子的,如果沒有山鴻林摺子的失敗,萬夫人的挺身而出,那萬欽山也肯定不會跟自己的意願相違背,自己不論做了什麼樣的懲處,他都會領受。
這讓皇上很失敗,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如果沒有萬夫人的出現,這三個人都是絕不會讓自己對他們多加註意的,而他們也絕不會到自己眼前來表忠心,像左丞相一樣,每天諂媚地跟在自己左右,讓自己看着他讓人噁心的表演,那三個人如果有那樣的精力,應該甘願去爲直接爲百姓做些事情,也不會跟在自己的身邊虛與蛇尾,他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而不是跳梁的小丑。
“你說的這些,騰會派人去邊關查證,只是,兵士們因爲糧草不及時而造成的傷亡,爲什麼沒人報到御前來,當朕是擺設麼?”
皇上前半句還足夠委婉,後半句就突然地嚴厲了起來,那一聲斷喝,讓滿殿的文武都悚然而驚,而山林看着皇上的表現,不知道他是真的沒看到摺子,還是隻是做個表面的樣子,但不管如何,他都要抓住這次機會。
山林很是乾脆地跪了下來,那撲通一聲,膝蓋磕在青玉磚上的聲音,讓所有人都是頭皮一麻,這也拿自己太狠了,
“啓稟皇上,微臣今天早上遞的摺子裡,已經把事情經過和傷亡人數寫得清清楚楚了,並沒有隱瞞不報,至於爲什麼到達御前,這個就要皇上着人細查的,看看是微臣的摺子沒被遞上去,還是遞上去了,有人隱瞞不報。”
皇上的眼神,銳利地掃向身邊的謝禮太監,和一衆左丞相的門人屬下,自己的忍耐是不是可以到此爲止了,萬夫人今天這一出手,比自己想象的還有力度,結果應該會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只是,那個女子的堅強的執着,讓皇上的心裡也是有些心虛和顫抖的,伸手壓了壓胸口,
“知道你遞了摺子,卻不知道這上面有這麼重要的內容,看來,朕的各位大學士,屬從官,朕都要好好的查問查問了。”
皇上一句,大殿裡立時跪倒了一大片,可見心虛之人,可不止皇上一個,皇上突然覺得,自己曾經的忍讓和策略,是不是太好笑了,身爲一個皇上,有什麼是不能直接做的呢,自己的舉動,反而寒了一衆忠心臣子的心,
“你們都先起吧,這些事情,朕過後會仔細查實的,希望你們不要讓朕失望,朕怎麼想,也沒覺得虧待了你們,要是你們自己分不清裡外,那可真是讓朕傷心了。”
這話說得一衆更不敢答話了,誰知道皇上會查到哪一步呢,
“報——皇上,萬家軍的軍需官已帶到。”
一聲赫亮的稟報,打破了這一殿的恐慌和尷尬,皇上的眼睛也是立時一亮,
“讓殿外的人進來說話。”
皇上指使身邊的內侍,讓他去殿外領人,進得殿來的人,正是軍需官牛大壯。
他手裡捧着一本冊子,進到殿裡,立時就給皇上跪了,以他的身份,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情,他大概是一輩子也沒有資格親見皇上的,所以,他多少有些受寵若驚,身上還有些因爲興奮導致的顫抖,
“見過皇上,卑職是萬將軍軍營裡的軍需官牛大壯。”
他還並不知道大殿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山杏又遭到了什麼危難,只是被告知有人讓他拿着名冊來面見皇帝陛下。
皇上看着下面跪伏的人,除了身體壯實點兒,倒看不出別的來,
“你就是軍需官牛大壯?”
上邊的一聲喝問,讓牛大壯抖了一下,卻還是瞬間就把自己穩住了,既然把自己找過來,要查分錢的情況,看來,事情肯定是涉及了萬將軍和山杏了,自己可不能慫了,連累了萬將軍夫妻。
“正是下官,不知道此次傳卑職過來,皇上您是想要了解何事兒?”
皇上指了下他手裡的本子,
“有人報說,你們家將軍和夫人,把朝廷被給邊關買糧的銀錢,歸了私已,今天叫你來殿上,就是想要問問,你可知這筆銀錢的去向,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隱瞞事實就是欺君重罪。”
皇上的這一聲厲喝,就是要把來人嚇唬住的,卻沒想到,事實涉及到了山杏,牛大壯的膽氣卻是壯得不得了,別的不說,他跟山杏可是有着相知相惜的情分,山杏爲了戰士們付出太多,自己這個軍需官,因爲山杏的出現,可是比別的軍營的軍需官,好當得多了,可現在明顯是有人在拿山杏說事兒,這可是牛大壯不能容易的,多好的將軍夫人,她的名譽,哪容得隨便哪隻貓狗就給詆譭了。
“回皇上大人的話,山杏……噢將軍夫人把賣糧的錢都分給了戰士們,絕沒有半點兒的截留,卑職手上拿着的就是當初分銀兩時的花名冊,來之前,已經有人帶着去抽查了幾家,冊子上並沒有瞞報虛,還請皇上明察。”
牛大壯,把手上的花名冊舉了起來,皇上瞟了一眼,身邊的內侍立刻顛顛地過去,把名冊捧了上來。
皇上拿着手上的冊子,一頁頁的翻起來,雖然皇上沒做過帳冊,但冊子上的詳細記錄,還是讓皇上有點震驚,
“這是你自己做的帳冊?”
這帳冊做得太清楚了,至少到目前爲止,皇上沒有看到過比這本帳冊更明瞭的帳本了。
“回皇上的話,這帳冊是卑職的,但記帳的方式卻是我們家將軍夫人教的,她說這樣記帳會更加的清楚明瞭,所以卑職就學了,之後發現,這樣的記錄,確實能讓自己的帳冊更清楚。”
牛大壯磕頭回了皇上的話,他可不知道,皇上爲什麼會對帳冊本身有興趣,此時此刻,皇上不是更應該注意分配的銀錢麼。
“這樣記賬,簡便快捷,你們家夫人可真能幹。”
皇上此時,就已經開始打着算盤,讓萬夫人把這樣的記帳方法傳授出來,以後對於興國興邦,那也是有着很大的幫助的,
“這帳冊上的每一筆銀錢都記載得清清楚楚,戰士們的每一筆收入和支出,這上面都有明確的標識。”
皇上一邊叨咕着一邊點頭,顯然是對這本帳冊很滿意,翻了十幾二十頁,他才放下手,有些意猶未盡,卻又有些暗含的憤怒,
“左丞相,你也看看這帳冊吧,仔細地看清楚這些銀錢的去處,如果還鬧不明月的話,那就派人出去覈對,有一個戰士跟這上面有出入的,朕都算你贏。”
敢把帳本做到這種程度,那肯定是不會有半分問題的,皇上對自己的眼光很信心。
“皇上,您不能被幾句話,一本帳冊就給矇蔽了啊,話是萬家軍的人說的,帳冊也可以塗改假造麼,這些都當不得證據的。”
這話一入耳,牛大壯怒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帳冊可以塗改假造,你當所有人都跟你這麼齷齪麼,就算帳冊不足信,那還有戰士們可以詢問,還有百姓們可以調查。”
突然涌上心頭的氣憤,已經讓牛大壯顧不上剛纔說話的,是左相、右相了,反正詆譭了自家夫人就是不行的,
“當初我們夫人以男兒裝陪着我們一起出徵,沒有露出半分的委屈和不適應,和我們同吃同住,沒有受過一點特別的待遇,大冷的天,一樣的睡在凍得住冰的帳篷裡,要知道,我們家夫人那時候可是懷着身孕呢。”
一提想山杏曾經經歷的,牛大壯心裡就爲自家夫人叫屈,
“但夫人沒叫過半聲的苦,還在路途當中,幫我們解決了不少的困難,比如想辦法不讓戰士們的手腳起凍瘡,比如饅頭太冷硬不好食用,夫人研製出的油炒麪,比如在野外最冷的時候,怎麼自制雪堡,以保證自己的供暖,這些不知道救了多少戰士們的命呢,你們這些人還竟敢說夫人貪那點兒銀兩,良心真是讓狗吃了。”
“她差那點銀錢麼,她可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她只要不去前線,她就能享受數不盡金銀財富,榮華富貴,她憑什麼還要去邊關冒險,去前線受苦,夫人之所以把銀子分給戰士們,是希望他們歸家的時候,能多帶些銀兩回去,夫人說了,別讓戰士們在戰場上流過了血,卻讓他們的家人,爲他們拼命付出過後,卻一無所獲而流眼淚。”
牛大壯抹了把眼睛,
“夫人說,把錢拿回去,要說是朝廷封賞的,要讓家裡人知道,朝廷沒有忘了他們。”
萬夫人從軍的事情,已經分別從三個人的嘴裡聽說了,但說出來卻又是那麼的不同,不過是每個人站的角度不一樣,但他們眼裡的萬夫人,卻都是讓人景仰的,而牛大壯所講的,就是所有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