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的孩子越來越多,男娃兒夏湘交給周玉年,女娃兒夏湘交給乳孃和採蓮。隨後,便開始張羅着擴建院落的事了。
戴言坐在小馬紮上,背靠着小柳樹,蹙着眉頭唸叨着:“您可真能折騰。”
夏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想來裝瘋賣傻逃出夏府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跑到這莊上沒人看沒人管,放開了折騰嗎?
選的兩個丫頭年紀還小,兩個小子跟採蓮和碧巧一般大了。
兩個小姑娘一個叫二丫,一個叫小花兒,夏湘想了想,給她們改了名字,一個叫迎春,一個叫芸香。
那兩個小子一個叫小山子,一個叫小五子,小山子姓常,叫常山。小五子姓趙,叫趙五。夏湘便用了他們的本名。
一切安排妥當,夏湘舒了口氣。想來有了老管事幫着說話,再加上這四個孩子在身邊,上游村再想築壩攔水也總得尋思尋思了。接下來,便要考慮修個小塘,準備養蚌了。
“喂,明兒陪我去青河裡,看有沒有賣蚌的。”夏湘悄悄戳了下戴言的胳膊,聲音壓得極低。
戴言抿嘴一笑:“我陪你去?像話嗎?”
“有什麼不像話的?我可以喬裝打扮一下嘛,我屋裡有身直裰。”
夏湘話一落地,忽然聽到耳邊飄出個聲音,細如蚊蚋:“小姐,帶我一個罷,我也有身兒行頭。”
“啊呀!”夏湘本就做賊心虛。碧巧又忽然冒出來,夏湘嚇了一跳,撫着心口抱怨道:“你可嚇死我了。怎麼神出鬼沒的,也沒個聲響兒?”
碧巧嘿嘿一笑,拉着夏湘的袖子撒起嬌來:“就帶上奴婢罷。”
“帶你帶你帶你!”夏湘一把捂住碧巧的嘴巴,恨恨說道:“你可別嚷嚷了,巴不得別人兒不知道嗎?”
碧巧一聽,兩個大眼睛咕嚕咕嚕轉了一圈兒,不再說話。心裡卻樂開了花兒。
戴言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皺着眉頭說道:“又多一個拖油瓶!”
“說誰呢?”碧巧和夏湘異口同聲。
衆人眼中。戴言只是個莊上的野小子,碧巧對他自然沒有多少敬畏,平日裡也是吵吵鬧鬧慣了的。
戴言性子溫和,長得漂亮。功夫好,又識文斷字,院子裡的姑娘沒有不喜歡他的。戴言對誰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寬厚模樣,只有對着夏湘的時候,總是時不時便挖苦幾句,所以,夏湘既喜歡跟他呆在一塊兒,又恨他那毒舌的毛病。
兩個小妮子一起發難,戴言便站起身來。扔下一句話,風也似的跑了出去:“誰心虛了便是說誰呢!”
夏湘氣不過,伸着脖子喊:“今兒晚上你甭想蹭吃蹭喝了!”
這一嗓子。聲音有些大!
話音剛落,院子裡便一片死寂。夏湘扭過頭,見大家都用訝異地目光望着她,臉上一紅,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夏湘跟碧巧便摸黑爬了起來,翻箱倒櫃把那兩身寶貝行頭找了出來。好一番打扮。
二人躡手躡腳溜出院子,直奔戴言家去。
淺白色的月亮若隱若現,躲在薄薄的雲層後。偶爾能聽到幾聲蟲鳴,霧氣淡淡鋪在眼前,夏湘和碧巧扮成公子和小廝,跌跌撞撞走在阡陌之上。
到了戴言家門口,倆人看到戴言早換上一身黑衣,正背靠在門扉上打盹兒呢。望着戴言俊美的側臉,夏湘和碧巧腳步一滯。
戴言功夫極好,聽到腳步聲連忙睜開眼,見碧巧和夏湘正盯着他發呆,便上前一步問道:“看什麼呢?”
碧巧和夏湘一起搖頭,異口同聲:“沒看什麼!”
戴言:“……”
三人沒有多言,心有靈犀地朝青河裡走去。不多時,天邊泛起魚肚白,霧氣漸漸散去,晨光乍破,將大地塗上一層明亮色澤。
戴言回頭瞅了眼碧巧和夏湘,不由笑道:“行頭還挺齊全的。”
夏湘沒接茬兒,笑指着前方:“青河裡到了,時間還早,咱們找個地兒喝碗粥,吃點兒包子罷。”
“我可沒帶錢。”戴言淡淡扔出一句。
夏湘撇撇嘴:“我可從沒指着你付錢。”說完,雙眼放光朝一家包子鋪走去。偷偷溜出來,自家鋪子自是不敢去的,更何況自家鋪子這個時候還沒開門呢。
三人邁進包子鋪,撿了個窗邊位置坐了,要了兩屜包子,並三碗小米粥,開始大快朵頤。正吃得興起,忽然聽到門外傳來抱怨聲:“這麼大清早的,你把我拉這兒來幹嘛?”
天剛矇矇亮,所以客人還很少,整個鋪子裡就夏湘這麼一桌客人。小鎮還浸在夢鄉里,一片寧靜,故而這聲抱怨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隨後,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應道:“二……二哥,咱不是爲了佔個好位置麼?多擔待擔待吧……難道你想排長隊,一排排到下午去?還是說亮明瞭儀仗和身份……”
“得得得,你可別絮叨了,反正已經被你拉來了,說那些有什麼用?”
“咱先吃點兒早點,等生活館開門了,咱立馬去搶位置。”
倆人說的興高采烈,夏湘聽的興味盎然,然聽到最後生活館三個字,夏湘一個沒吃好,開始咳嗽起來。敢情這倆是自己鋪子裡的食客啊!
夏湘端起碗來喝粥,吃包子噎着了,本想用粥來順順,結果正喝到一半兒,就見倆人從門外走進來,夏湘“噗”一聲,險些噴到桌子上。
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夏湘望着門口的李毅,訝異問道:“世子爺。怎麼是您啊?”
顯然,李毅也未曾想在這裡遇到了夏湘,一時大喜!只是。瞧見夏湘旁邊坐着戴言,李毅臉色便不對勁兒了。
李毅身後站着個面如冠玉的少年,瞧那模樣有十四五歲的光景,眉眼間透着一絲倨傲,一身荼白直裰,領口袖口金線繡成精緻花紋,腰間懸着一枚白玉。瑩潤細膩。
戴言瞧見這少年,頓時蹙起了眉頭。那少年見到戴言,微微一愣,眼中透出一絲喜悅之色。
“怎麼不能是我了?”李毅大步朝夏湘走去,面色不豫:“我不是跟你說過嘛。不要自己出來亂跑。”
夏湘朝戴言努努嘴:“喏,不有他陪着呢嗎?”
這一說,李毅臉色更差了,卻又不好發作。
戴言對他二人對話充耳不聞,只是盯着那個白衣少年,回憶起上一世的情景,彷彿就在眼前。這個十四歲的少年,從自己八歲時便開始調查自己,利用夫人對自己的忌恨。將自己逼到絕路,再拉攏自己,讓自己爲他所用。
而今。再次面對十四歲的二皇子,戴言心中一陣洶涌,恍然想起上一世臨死前,二皇子堂而皇之地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說了一句:“賢弟,不要怪朕。因爲,朕是皇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嚥下最後一口氣時,雙目圓睜,死死盯着二皇子,卻沒有辦法去質問了。
“這位是……?”二皇子李睿站在李毅旁邊,望了眼夏湘,餘光卻從未離開過戴言。
李毅連忙拉過二皇子的胳膊,笑道:“這就是御史大人夏安的女兒,夏湘。”
“哦?”二皇子顯然沒想到,這一身少年打扮的竟是那個名揚京都,卻又不幸成傻兒的御史府千金夏湘:“久聞盛名,果然……名不虛傳吶。”
來時,李毅只說那生活館是好友的鋪子,卻從未提起過夏湘的名字。一來,夏湘曾囑咐他不要與外人道明此事,二來,李毅也不願夏湘被太多人認識。
古代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小小年紀就敢女扮男裝,到處亂跑,出門逛街的還真是罕見。所以,二皇子不免多看了夏湘幾眼。
可就是這多看的幾眼,把李毅嚇壞了。
夏湘身邊跟着個戴言就已經夠讓人鬧心的了,可別再添個二皇子啊。李毅連忙站到夏湘與二皇子中間,對夏湘道:“這個是……是我二哥。”
“二哥?”夏湘狐疑地問道:“過去怎沒聽你提起過?不是說……寧王只有你一個兒子嗎?”
這話說的很不像個姑娘,一般姑娘只會老老實實喊聲二哥,絕不會問出這麼多問題來。二皇子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夏湘,笑道:“堂兄弟。”
夏湘一聽,便蹙着眉頭尋思,堂兄弟?便很可能是寧王兄弟的孩子,既然如此,那……不是王爺的兒子,便是……皇子了!
她驀地擡起頭,不尷不尬地呵呵一笑:“世子爺,湘兒還小,您不要騙我,這位……不會是皇子吧?呵呵……”
李毅一時無語,剛要開口,二皇子便笑着搖搖頭:“姑娘,不可妄言。皇子……在下可擔當不起。”
夏湘自知失言,連忙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這位是……?”二皇子鍥而不捨地將目光投向戴言,繼續追問。
而戴言則垂下頭去繼續喝粥,頭不擡眼不睜,臉上半點兒表情也沒有。上一世的利用、撲殺深入骨髓,重生一世,戴言自然曉得,面前這個衣着華貴、笑容可掬的少年郎根本沒安好心,這一世,自己斷不會給他利用自己坑害自己的機會。
李毅見二皇子對戴言生出興趣來,心裡不悅,敷衍道:“夏家田莊上的。”
二皇子有意結交戴言,可戴言至始至終也未擡頭,更是沒看他一眼,他身份金貴,自然也拉不下臉來繼續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夏湘這桌兒只餘了一個空位,自然坐不下兩個人。李毅和二皇子撿了旁邊桌子坐了,叫來小二,要了包子、小菜和八寶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