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孤是不是很殘忍 聞他之言,小孟氏猛不丁打了個冷顫,神思豁然清明,問道:“這話是何意?”
“你無需多問,問了我也不會說。”從椅上站起,雲漢修往門口走:“今晚我歇在蘭院。”若想雪丫頭嫁進東宮,父親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三房那廢物成爲太子妃,由這,不難看出父親的顧慮,奈何兄長卻不知作何想的,縱着雪丫頭鬧騰出一個太子側妃的名分。心下搖了搖頭,擡腳正要跨出房門,小孟氏尖酸刻薄的聲音驀地響起:“蘭院那狐狸精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這半年多來,你幾乎都要專房專寵了!”
回過頭,雲漢卿瞪其一眼,沉聲道:“你最好別太過分!”去哪個妾室院裡安寢,是他的自由,真是不知所謂!
“我怎麼就過分了?你說說,我怎麼就過分了?”
小孟氏起身快步走到屋門口,扯住他的袖袍,臉上青白交錯,似是誓要問出個所以然。
“放手!”雲漢修冷眼看着她,想抽出寬袖,奈何小孟氏扯得太緊,讓他無法如願,不由沉下臉道:“善妒的名聲可不怎麼好,再者,你有資格生妒嗎?”他不想對她這樣,但他做不到以平常心,面對一個心中裝着別的男人的女人。
且這個女人近來與他行周公之禮時,口中竟然,口中竟然喊出了那人的名字,這不是明晃晃地打他臉嗎?
“善妒?我要是善妒,就不會讓你將那些個狐狸精納進苑裡。”人啊,到了氣頭上,很容易無知無畏,同時會腦袋衝血,忘記自己的身份,就譬如此時的小孟氏,也不自稱妾身了,對雲漢卿也不再稱其爲相公,亦或是老爺,開口便直呼其名:“雲漢修,你可別忘了,我不僅是你的表妹,更是你的嫡妻,嫁給你多年,爲你生兒育女,更是對你情真意切,我怎就沒有資格讓你心裡只有我?”
雲漢卿的臉色變得比鍋底還黑,只見他手上用力,一把扯出自己的袍袖,繼而轉身,正對上小孟氏近乎猙獰的嘴臉,言語不無風刺道:“讓我心裡只有你,你憑的是什麼?告訴我,你憑的是什麼?當年是老三不願與你結親,娘才讓我娶了你進門,婚後我對你怎樣,想來你一清二楚,可你倒好,卻對老三念念不忘,當他十年後自清水苑走出那一刻,你知道你當時的眼神,讓我有多難堪嗎?就這便也罷了,近來,你我行牀.笫之事時,你又是否知道你嘴裡喊着誰的名字?”
“……”
小孟氏呆怔,臉色一瞬間煞白無比。
“我的女人,我的正妻,在我身.下動.情,卻喊着旁的男人的名字,你要我情何以堪,要我如何不動怒?”爲免這樣的醜事傳出去,雲漢修竭力壓低聲音,但即便這樣,他的聲音仍然不小,門外候着的丫頭媽子,聽到屋裡傳出爭吵聲,個個低着頭,噤若寒蟬,生怕自家老爺夫人怒極之下,把氣發到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身上。身爲奴才,主子間的對話,他們是不能聽的,就算是無意間聽到,最好立時立刻做到左耳進,右耳出,否則,一旦事發,等着他們的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因此,這些個丫頭媽子,全力屏蔽着自己的感知,以免主人的私事,入了他們的耳,從而招禍上身。
“可我有拿你怎樣了嗎?是對你不理不睬,讓你在鬆梅苑失了體面,還是直接丟給你一紙休書,將你趕出了太師府?”積壓在心底的鬱氣吐出,雲漢修的火氣不期然地消減些許,語聲由冰冷,漸變沉重:“我沒有,我沒有那麼做,因爲再怎麼說,你是我的表妹,是我的嫡妻,爲我生下了三個嫡出子女,所以,我忍着,儘量不讓自己因爲惱怒而失去理智,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畢竟你我夫妻一場,背上那樣的名聲,於你沒好處,於我又何嘗有好處?再者,戩兒他們兄妹正值說親之年,要是你我之間一鬧開,你讓他們如何覓得良緣,又如何出府見人?”
“我,我……”待雲漢修語落,小孟氏嘴角噏動,想要解釋什麼,卻無從開口。
只因她對自己在行夫妻之事時,口中喊出的是誰的名,不是沒有印象,而是她不願去想,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相公。基於這點,她在完事後,見雲漢修面無表情起身清洗後,一語不發前往書房安寢,便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照常過着日子。
誰知,誰知他有聽到,且記在了心裡,直至今日被她言語觸怒,方一股怒地全道出口,羞得她在他面前往後再也說不起話。
就是門外候着的那些下人,他們怕是也聽到了她的醜事。
想到這,她雙腿一軟,癱坐在地,邊落淚,邊一個勁地搖頭:“那不是我,那絕對不是我……”雲漢修注視着她看了一會,沒有出言安慰,亦沒有將她扶起坐回榻上,而是轉身,徑直離去 。
“孩兒見過父親。”
雲鴻戩在院子中央站着,看到雲漢修從屋裡走出,正了正神,忙揖手見禮。
“嗯。”
雲漢修點頭,揹着雙手出了蒼松居。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蒼松居外,雲鴻戩垂在身側的雙手逐漸收緊,眼底劣芒一閃而過。
蘭院?都是蘭院那個賤女人害得父親和母親爭吵,都是蘭院那個賤女人害得父親說出那樣的話傷害母親,他不會放過那對賤女人母子的,一定不會放過!提步,他朝正房一步步走來,侍立在門外的四個丫頭和兩個老媽子,戰戰兢兢地齊向他一禮,便聽到森然至極的聲音在她們頭頂上空響起:“管好你們的嘴巴,否則,本少爺不介意將你們全部打殺了!”
聞言,那些個丫頭媽子臉色一白,“噗通”跪地,連聲道:“奴婢什麼也沒聽到,奴婢什麼也沒聽到。”
雲鴻戩冷哼一聲,甩袖進到屋裡。
“娘……”看到母親在地上坐着,形容狼狽不堪,他眼裡的劣色驟然加劇:“娘,你別難過,孩兒會讓那狐媚子好看的。”扶母親起身坐回榻上,他從袖中掏出一方白色絲帕,輕輕地幫母親拭去臉上的殘淚:“爹今個在氣頭上,說的話難免重了些,過個幾天,爹還會像以前一樣,心疼孃的。”
父親喜女色,從他後院中不時多出的狐媚子,不難看出。而且,多則三五年,少則一兩年,那些個狐媚子沒有傳出喜脈的,就會被送到城外莊子上,亦或是直接賣掉。雲鴻戩有時在想,自己的父親究竟是個多情種,還是個僅僅只貪圖美色的薄情郎?
“戩兒……戩兒,你,你都聽到了?”小孟氏握住嫡子的手,張了張嘴,泣聲道:“娘,娘也不想的,可是,可是娘忘不了,忘不了他啊!但是對你爹,娘還是一心一意的,你信娘嗎?”忘不掉他?對爹又是一心一意,雲鴻戩不知該說什麼了!
“自嫁給你爹,娘就知道與他再無可能,但娘就是想不通,想不通他當年爲何要一口拒絕和孃的親事,多少年了,娘想問清楚緣由,但卻沒有機會。戩兒,娘是個壞女人,娘不守婦德,娘是個壞女人啊!”
雲鴻戩本就恨雲輕舞當日欺辱自己,現在連雲漢卿一併恨上了!
女兒是廢物,讓他在衆兄弟姐妹面前失掉了臉面,其父也不是個好東西,竟害得母親多年來鬱結在心,這才和父親之間生了芥蒂。
“三房,我雲鴻戩發誓,定要將你們從這太師府趕出去,更要取下你們的性命,來平息我心頭之恨!”雙眸微眯,雲鴻戩臉色森寒,眼底盡顯狠戾。
“娘很好,娘只是太過重情,纔會自苦多年,纔會與爹生出嫌隙。”
輕聲安慰母親一句,雲鴻戩招呼門外的丫頭媽子進屋,好生伺候母親,這才告辭回了自個院裡。
待兒子離去,小孟氏揮退屋裡的丫頭媽子,晚膳都沒用,就到牀上躺着了。經此一事,她骨子裡的驕傲和爭強好勝,似是瞬息間全沒了,而致她如此境地的源頭,是他,是那個她愛而不得的男人。
恨他麼?卻又恨不起。
清淚順着眼角滾落,她暗道:“你那般傷我,而我卻對你生不出恨意,那麼,我只能將你欠我的,報復在你最在乎的人身上!”眸中的淚漸漸止住,眼底嫉恨乍然涌現:“一個鄉野女子有什麼好的,值得你付諸那麼多?經年而過,你不會真以爲她是病死的吧?”
往事歷歷在目,她嘴角漾出的笑容陰森可怖:“沒見上她最後一面,你是不是很痛苦?哦,對了,你是痛苦的,爲失去她而痛苦,痛苦到令我嫉妒發狂!一夜白髮,你對她的情可真夠深,竟然一夜白頭!”
“沒想到的是,頹廢十年的你,一夕間重回十年前的英偉,很好,爲了那個廢物,你可真是盡到了做父親的職責,等着吧,你等着吧,我會用盡一切法子……”
夜色漫漫,月華清幽,皇城外一座別院的密室中。
“你想好,若不願,孤不會強迫你。”宮衍負手而立,在他身後站着一名身量高挑,容貌清秀,氣質頗爲清冷的女子。女子身着一襲黑色勁裝,嘴角緊抿,半晌方道:“屬下願意。”若沒有殿下十年前相救,就不會有父親現如今在軍中的地位,更不會有他們一家人的安穩日子過。更何況,她是殿下親手培養起來的血滴子,且是血滴子中的副統領,現如今,殿下有需要,她自然義不容辭。
緩緩轉過身,宮衍凝向女子定定地看着,微啓脣:“你可知你答應後,要面臨的是什麼嗎?還有,事成後,等着你的又將會是什麼,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
“屬下的命是殿下的,爲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女子揖手,眼神堅定,語氣甚是鄭重。
宮衍目光略顯動容,只聽他歉然道:“原本我不想讓你做這件事的,但考慮再三,唯有你最合適。”
“能被殿下信任,是麗婉的福氣。”女子姓鄭,名麗婉,是大將軍鄭魁的嫡女。
注視着她,宮衍靜默片刻,道:“你安心做事,至於鄭大將軍,還有你母親和幼弟,孤會看顧好的。”鄭麗婉單膝跪地,擡起頭,對上他幽邃不見底的目光,拱手道:“屬下保證完成任務!”
宮衍頷首:“回去吧,明日聖旨就會到你府上,鄭大將軍也會在不日後趕回京爲你送嫁。”
“謝殿下!”謝恩後,鄭麗婉起身,很快離開密室。
昏暗的燈火,映照在宮衍棱角分明,如天人般的俊顏上,令他面部流露出的表情忽明忽暗。
若是可以,他不會選擇這麼做,不會讓一個忠心於自己,前世因他被那狠毒之人送入軍中紅帳,終了被剖下人.皮,慘烈而死的女子、犧牲掉自己的幸福來成就他的計劃。
自私麼?
無疑是自私的。
可他又不得不那麼做。
“殿下,時辰不早了,該回宮了!”
劉能躬身走進密室,神色恭敬,低聲提醒道。
“你說孤如此安排是不是很殘忍?”劉能打小就伺候在宮衍左右,是他的心腹太監,前世爲護主,死的亦是慘烈得很!聞主子爺之言,劉能道:“能爲殿下盡忠,是奴才們最大的福氣,沒什麼殘忍不殘忍的。再說了,殿下做任何事都有殿下的考量,奴才們若因此喪命,那也是死得其所!”
宮衍仰起頭,良久,深吸口氣,方道:“知道孤這計劃的,包括孤在內,目前僅有四人,劉能,等計劃實施,你一定要配合好鄭副統領,以免那人出岔子。”
“殿下放心,那人的一切盡在奴才手中掌握,他只有按照殿下的吩咐盡心做事,方爲上上之策,要不然,他知道會出現何種後果。再有,他早已是個“死人”了!”
“這就好,但還是需謹慎行事。”說着,宮衍往密室門口走。
劉能恭敬應道:“奴才謹記殿下之言。”
晨風拂面,春日的早晨還是有那麼點寒涼的,沐瑾極其鬱悶,心知自己的武道修爲不如某女,可是也不用這般打擊他吧?
前一刻還面對面站在院裡說話,下一刻,他眼前就一黑,便無知無覺,什麼都不知道了。此刻,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一夥子暗影和自己的兩名屬下。
擡手往臉上一摸,發覺有面巾遮掩,這無疑令他心裡鬆了口氣。爲保密身份,他和副統領的真容,還有真實身份,從未在外人面前顯露過。
咦?不對呀,她怎會知道給他臉上蒙塊黑巾?
帶着疑惑,他看向站在大石上,迎風而立的某女。雲輕舞對上他的目光,然後,手指靜影,繼而問道:“還有疑惑嗎?”心思夠細密,連手下的人都不知自家領導是何身份,樣貌,不愧有兩把刷子!
姐兒暗贊,但具體是在暗贊沐瑾,還是暗贊另一個人,怕是唯有姐兒自個知道。
沐瑾想說有,頭卻搖了搖。
公子我還有疑惑啊,但我問你會說嗎?
“你們走吧!”撂下話,雲輕舞提氣,轉瞬消影無蹤。
“那位公子的身份,你們知道嗎?”望向靜影一干人等,沐瑾淺聲問。
靜影點頭,赤焰他們亦點後,而那兩名血滴子對上自家大人的視線,苦逼地搖了搖頭。
“能告知我嗎?”
沐瑾似是猜到了什麼,卻細想之下,腦中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
“不能。”
靜影和一幫子兄弟齊聲道。
“嘿!這異口同聲作答,還真特麼出息!”被落了面子,沐瑾一怔,不由爆句粗口。
“該大人知道的時候,大人自然會知道。”
靜影說着,招呼自己的兄弟,提起往山下飄去。
“走吧。”看向兩名屬下,話也已然出口,但他卻依舊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
他們是在這裡初遇的,難道今日便在這裡結束,沒可能再見?眸中劃過一抹黯然,他的心微微抽緊,無聲道:“我們可還會再見?”
“大人……”
“你們直接回京,我還有事要辦。”
運起輕功,沐瑾飄向山下。
失蹤數日,得儘快和容伯,小五他們會合,否則,難保他們不會心神慌亂。
他可沒忘自己是以何理由離京的。
錢塘城蘇府,蘇慕白坐在書房中,一臉陰沉地看着憐兒:“我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他語聲冷漠,沒有絲毫溫度。憐兒眼裡水光縈繞,與他四目相對,一字一句道:“我插手了嗎?你說我插手了嗎?因爲知情不報,我被春娘以門規懲罰,你認爲我是犯賤成不成啊!”
掛着滿臉的傷回到錢塘,回到他身邊,換來的是他多日來的不理不睬。
呵呵!她還真是在犯賤呢!
“我沒有不讓你將這邊的事傳到京城。”憐兒頂着兩張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自京城回來,着實驚得蘇慕白久久沒說出一句話,知道門規嚴厲,但他沒想到春娘會對憐兒那樣苛責,畢竟再怎麼說,憐兒也是天龍門的右使,不看僧面看佛面,春娘再怎麼着,也得給主人留點情面不是。
誰知,憐兒說主人有看到春娘懲治她,卻並未開口說什麼。
莫非主人對他的不作爲,心生失望,這才默允春娘教訓憐兒,從而敲打他?
蘇慕白近來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在他看來,門中最得主人信任之人,除過春娘,就是他了,不,準確些說,他比春娘還要得主人信任。那主人爲何還要敲打他?是因爲他將心思全用在了私事上了嗎?
“是,你是沒有讓我不把這邊的事傳信至京城,是我犯賤,是我犯賤不成嗎?”爲什麼就是執迷不悟?主人借她敲打他,他爲什麼還是執迷不悟?癡迷一個有夫之婦,這些時日依舊不見做事,難道他要爲那個有夫之婦,背棄主人嗎?不,不可以,他不能那麼做!因爲只要他敢那麼做,主人定會安排人過來,剷平蘇府,一個活口都不會留下。
而她,勢必在被剷除之列。
至於緣由,無非是他背叛,與他有着那種關係的她,在主人眼裡,亦是背叛。
“我明日就帶人親自行動,爲主人收集精魄,你也給我記好了,切莫將心思動到她的頭上,要不然,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錢塘城已經不能再下手了,要收集更多的精魄,只能出城到旁的地方選擇對象動手,而這一離開,怕是最少也得十天半月,爲了她的安全,他不得不出言對憐兒予以警告。
“左使還真是癡情,可人家兩夫妻過得如蜜裡調油,這眼看着再過數月,林府就要再添一位小主子,難不成左使還要送賀禮前去恭喜嗎?”
臉兒忽地嫵媚一笑,眼神卻嘲諷至極。
蘇慕白一掌拍在書案上,冷喝道:“你閉嘴!”
“公子心情不好,奴婢就不在這礙眼了!”
收起笑容,憐兒佯裝恭謹地屈膝一禮,然後轉身就往門口走,而在她轉身的瞬間,目中迅速閃過一抹決然。
暖陽透窗而入,照進逸塵的書房。
“師尊,您的髮質可真好,光滑柔亮,和傾瀉而下的飛瀑一樣漂亮呢!”跪坐在師尊大大身後,雲輕舞拿着梳子,輕輕地爲逸塵梳理着長長的髮絲:“我爹爹是因爲我娘過世,突然間一夜白頭的,師尊,您該不會也是因情所傷,才白了頭吧?”姐兒眨巴着澄澈透亮的眸子,八卦心思驟然而起。
逸塵手握書卷在案牘後坐着,聞她之言,嘴角動了動,半晌,才緩緩啓口:“從未動情,何來情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