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嶄露頭角
這老天爺高興時,讓人間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老天爺要是發怒了呢,真也讓你難以預料,難以抗拒。
這不,自那天下了一場麻桿雨後,天上的“龍”也懶了,這雨神也忘了天下的黎民百姓了,幾個月以來,滴雨沒見,這會兒天上即使有幾片雲朵,不一會也就飄散了。
時間已快到小暑的季節,這山村的田地水土保持功能極差,人們口頭禪“十天大旱,五天小旱”,何況這近二個月沒下場透犁雨?田裡的莊稼是怎麼生長,真是難以想象了。玉米高粱在地上打盹,栽下去的山芋苗萎縮着發黃的棵子,那黃豆花生苗,早上起來還能見到青綠,中午點上火就能當柴火燒了……
怎麼辦呢?集體的力量雖然大無邊,但對於這樣的天氣,也只能是空喊着口號:
氣死龍王不靠天,
苦幹大幹抗大旱。
公社、大隊,大會小會講抗旱,生產隊全力以赴抓抗旱。年老力弱搞綠肥、積肥;年輕力壯打壩蓄水,挖井取水……
小壩子裡僅存的一點水挑幹了,擡幹了,澆了二畝玉米;某井某汪抽乾了,挑幹了,又澆了一畝花生……
脫蘑山下的“鬼翻鍋”大泉子也不翻了,村邊的南沙溪斷了溜,這可是此處千年不遇的大旱啊,人們排着隊去等着挑泉子裡泉出的水澆黃豆苗,澆一棵,保一棵苗呀!
生產隊的老年人說村南發潮的那片地裡能掏出大井、泉出水,井要是打好了,還能保證莊前幾畝玉米死不了苗,好歹能收夠種子。
新任的生產副隊長趙悅帶領主要青壯年勞力,集中火力打抗旱這個攻堅戰。根據隊委會的意見,決定就在村南的那片發潮的地方打上一口井,工程大約需要一個星期。
工程已經進入第三天了,這天是星期天,洪如剛、洪如通也找到了“單幹戶”家招來的女婿許烜,一起去參加抗旱打井的任務。
這口大井計劃深挖十五米,打成直徑八米的圓口井,大約需要完成土石方預計在三千方左右,如果提前挖出水,那工程就可早點結束;如果工程困難,大約需在半個月才能完工。那時只能靠人工深挖打鈼、挖出的土石方又只能靠車推人拉轉運出坑,挖出的熟土就用手推車推到大田裡,墊在地的低窪處;挖出的巖砂土就墊在大路的低窪處,以供走路方便;如果在離地面五至七米的深處能出水,這井就繼續打下去;如果打不出水,就再另找地方,這先前挖出的大土坑就算白費力量,重新挖的土再把這個土坑填上。
這樣的艱苦勞動,再加上又是署天,剛到十點鐘,人們就累得汗流浹背,張口氣喘,個個都叫隊長給弄些涼水來喝。
趙悅一聲令下,個個停下手中活,他自己就到“單幹戶”的老井裡去挑水,社員們就紛紛走到樹蔭下涼快,等着喝趙悅挑來的涼水。不一會兒,涼水挑來了,趙悅笑着說:
“大家慢慢喝,天熱得很,可別被冷水激出病來。”
參加打井的人大都是些青壯年的小夥,個個你爭我搶地奪着水瓢和大鎕瓷缸,爭先恐後地到水桶裡舀滿水就“咕嘚咕嘚”地直往肚裡灌。涼水灌下去了,頭上的臭汗又流出來了。
“趙瘦猴”擠着牙笑滋滋地說:
“他奶奶的,喝冷水不如喝熱水,吃辣椒不如打自己的嘴,白忙活半天,水剛進去又出來了!”
趙悅說:
“只准你進去,不准你出來,你還不被憋死啊?”
“你個趙隊長,你天天就別看見我,見着我就放冷槍(腔),我勸你,還是省着好,留着子彈給你的相好的用吧!”
……
雖然打井這個活很艱苦,可這些小夥子們來到一起,總避免不了要“刀對刀,槍對槍”的碰撞一回,才肯罷休。
說笑一陣,他們一個個在樹蔭下又各找對象,有的掏出僅有的一副舊撲克牌——打撲克;有的就地取材,在地上找一些小樹枝,小石塊——下“六州”;有的“大炮轟小兵”等,雖然休息的時間不長,可大家玩得很有樂趣。
忽然,趙瘦猴爬起來“倡議”,說:
“這光坐着俺看真不帶勁,是不是有勁的在一起摔上幾跤,比比高低,誰若得了第一名,叫趙悅‘獎勵’他少推二十車土,或者少挖半小時的鍤。”
不少人喝彩響應,趙悅也同意支持。人羣中跳出了“趙大頭”。這個人身高魁梧、膀寬腰圓,摔跤比勁頭每次他都是該名列前茅的。他一聽這“趙瘦猴”的“倡議”,立即來了精神,心想這“少推二十車土”,我是贏定了。
“趙大頭”耀武揚威地站到樹蔭旁邊的的大路旁“叫戰”,“趙猛子”第一個響應,他撂下手中下棋的石子,上前和“趙大頭”一氣就擰了二合,結果一合沒贏,每次從地上爬起來臉都被羞得通紅;“趙猛子”紅着臉又到人羣中拉出“翟愣子”,這“翟愣子”更不是“趙大頭”的對手,沒稱三個回合也敗了。
洪如通這個正上着初中的學生,也突然走上擂臺,上去就和“趙大頭”抗上了。“趙大頭”的嘴一瞥說:“小崽子,你個書呆子也敢和老爺們較量,還不是‘秋後的冬瓜——毛嫩’”!他一摜,洪如通和他轉了一圈,沒倒,“呦好!行啊,小子!還撐上俺一合!”“趙大頭”又來第二下,洪如通腿上又巧妙地給對方使了一招,“趙大頭”的腿雖粗壯有力,可還是被籀的一個打軟。“小傢伙,還想慅俺,站着不動讓你摔上三天的!”“趙大頭”很猖狂,他的臂膀力大無窮,洪如通個頭又矮小,他一用勁索性把洪如通整個身子給舉起來,“啊——”的一聲,把他一下摜在路旁的荒草地裡。可洪如通雖然被他摔得有五、六米遠,可仍站在荒草地裡沒有倒下。
在旁邊看熱鬧的人一起鼓掌。
“趙大頭”笑了:“死皮賴子,滾吧,平了,老子沒整倒你,你也贏不了老子,旁邊歇着吧!”洪如通真地拿這個人沒辦法,他在學校學的柔道術和許烜教給他的武術都對付不了這個大個子。這真是打功不打力啊,人家力大無窮。
許烜看着這個驕橫的“趙大頭”,心裡實在想壓壓他的“威風”。可自己剛到這裡,逞什麼能呀?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憋得慌。他在地上爬將起來,託着露了腳丫的爛布鞋,不服氣地站在“趙大頭”的身旁,吹鬍子瞪眼地看着他。
“趙大頭”目中無人,他看許烜這個浪蕩樣子,就想“惡意”他一翻,說:
“這是‘單幹戶’那‘老犟牛’家的女婿吧,別看這個像黃瓜條一樣的個頭,俺不是吹牛,看這樣子俺一下能摔倒‘仨’!”說完,他又面對趙悅輕蔑地說,
“哈哈。趙悅小弟,今個這二十車土麼,看來俺是贏定了!”
這人呢,“請將不如激將”,就是這一句話,還真把這新來的許烜給激惱了。他本不想在這新來的山村“露招”,可今天這個自稱“摔跤王”的太目中無人,他實在不能容忍。心想,要不給這個“趙大頭”點顏色看看,他還真不知道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許烜託着爛布鞋,走到“趙大頭”跟前,說:
“爺們,俺看你贏不了這二十車土,今個還得再罰上你多推二十車土!”
“吆喝——新來的小子,口出狂言,竟敢向我趙某人叫板,想逞能是吧?”
“趙大頭”一手抓着許烜的手,一邊睜着大眼問他。
“別用勁,爺們,抓着俺手可怪痛的喲!”許烜故作謙虛,嘲諷地說:“你是井底之蛙,只知道這天呀,就有井口這麼大,是吧?”
“唉小子,拐着彎罵老的吭,看俺怎麼整你?”“趙大頭”上去就擰許烜的胳膊。
許烜故作趔趄。“趙大頭”更橫,伸出大拇指,說:“就目前來講,還沒有誰更比俺知道,‘井口以外的天是什麼樣子的’,新來的,你知道‘天有多大多高?”
洪如剛先是替許烜捏了一把汗,然後一想,哥們一定能贏他,他小聲給許烜打氣,說:
“許烜哥,一定戰勝他,剎剎他那囂張的氣焰!哥們,拿出北邊師傅的絕招對付他,加油——”
許烜笑了笑,終於把腰上的褲帶緊了緊,心裡被如剛說得癢癢的,他的雙腳往地上一頓,向“趙大頭”的面前一站說:
“唉,我說,天外還有一層天,天是無邊的高,沒邊的大!這人麼,還是人外有人,天下能人多得是。今天我還要讓你知道,你那點兒本事只能是憋在井下別讓人家見着,亮出來丟了格針嶺的人!”
“嗨,小子!敢跟我彆扭,是吧?你還真想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是吧,你比我有本事吧?上來——我叫你領教領教!”
“趙大頭”又一下往許烜跟前靠近,說,
“老爺們今天讓你開開眼界!”
許烜也抓着“趙大頭”,說:
“爺們,應該開眼界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可要考慮好了,如果是失手了,你的臉皮能否受得了?先說好,一不許生氣,二不許翻臉,和你玩二合,就二合,多了沒意思,行不?
“行,小傢伙,竟敢口出狂言,別說兩合,摔倒明天,老子陪你!”
“趙大頭”把許烜拉到大路上,說:
“別上草荒地,倒了再賴草絆的。”
“你別耍賴就好。”
“爺們大名鼎鼎,絕不提賴字。”
“爺們,先動手吧!”
“小子,還客套什麼!”“趙大頭”腰一躬,雙手去抱許烜,許烜身子往他身上一貼,“趙大頭”“忽咚”一聲,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他尷尬地大喊:
“小東西,慅俺?你個小傢伙,使什麼鬼招,把俺給弄到了,這可不算!不算——不算!還得重摔!”
“趙爺們,你不是有勁嗎,你要有招,你只管耍,俺隨你的便!”許烜騰地又順手把“趙大頭”拉了起來,說,“這回,趙爺們,你說什麼時候讓使勁,咱再使勁;你想怎樣用招,就怎樣用招,可別再說俺慅你了?”
“來,你這次先攬俺!”“趙大頭”往許烜跟前又靠了過來。
許烜說:“我從不會先摔別人,還是你先來!”
“趙大頭”上去又要抱許烜的腰,許烜的身子向下一頓,向他的身子又一帖,“趙大頭”又是一個背靠地,臉朝天。
“趙大頭”臉紅地罵着:“小東西,不跟你來了,慅人不打草稿!”他不好意思去望大家,只有低下頭抽出身上的老煙包,難爲情地拿出火柴,點上菸袋,一腚坐在荒草地上,再也不出聲。
抗旱的爺們沸騰了,大家一起鼓掌——有人說“趙大頭”也有落馬的時候了!”“趙大頭丟人現眼了!”……
“趙大頭”眼睜睜的讓別人惡意,嘴裡不住的罵看笑話的人“抗順風旗特碼的,媽了個逼的,奶奶的,流溝子的人太多了,媽媽的!”
洪如剛和洪如通、徐祥敏把許烜擡了起來,大家高喊着:“格針嶺村出了個大英雄——我們的朋友真是棒棒的——”
……
自此,許烜在格針嶺的名聲大振,提起他,個個都會豎起大拇指——心中默默的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