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採購的心思
春耕春種馬上開始了，權素雯的生產經理部又開始忙乎起來，採購員東奔西跑去找尋求貨源，權素雯也忙着不停地到辦公室打電話，要農資部門抓緊送貨。化肥大倉堆滿了進口尿素、複合肥、磷肥等，大倉前的露天存放場上也垛滿了地產小碳銨等。
鄉經管站已把化肥供應計劃按土地分到各村各戶，農民們在村幹部的帶領下，每天按經管站安排的順序前來排隊購買。
權素雯每天雖然忙碌，可對比在農村爲家庭、孩子，又爲耕讀小學工作，整天沒頭沒腦地勞累強得多了，這會兒她按時間上班下班，有秩序地生活，也稍有時間照顧自己了。她把頭燙成了捲髮，穿着也緊跟時尚，上身西服大開領外套，內穿特顯腰身的帶着兩朵繡花的紫紅毛衣，下身瘦腰特細的筒褲，腳穿半高跟時尚正宗皮鞋。這身打扮，使權素雯不亞於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在這個經理部裡，三個負責倉庫提貨的都是年齡稍大的婦女，而負責開票收款的兩個婦女，年齡不大，也和權素雯一樣，穿着時尚，打扮時髦。
這個經理部原來有個採購員，是個男的，叫呂懷近，年齡在四十歲左右，雖然不識幾個字，但是，還似乎有股油頭小生的味道，整天梳洗打扮，衣冠楚楚，追趕時髦。不管怎樣修飾，可別人還說他活像那《紅巖》小說中的叛徒甫志高，油頭粉面的，沒話找話說，無事就往這幾個女的跟前靠。權素雯和開票員、收款員都不歡迎他，巴不得這人趕快離開這個經理部。可主任說他是搞農資採購的“老手”，這項工作他已幹了不少年了，各大公司、廠礦，與他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千萬不可輕視。
生產資料購齊了，那個採購員倒是不辭勞苦，一會兒幫收款員數計劃供應票，一會兒又跑到化肥倉，幫權素雯清點倉庫貨量。權素雯不知怎麼的，她對此人總是莫名其妙的感到噁心，她愈是噁心，他愈是眼不離地或是偷偷打量她的上身下身。
權素雯觀察他的舉止言行，不由得就往地上唾了一口。可他倒死皮賴臉地找話說，：“權素雯着涼了吧，是不是反胃？我來幫你做點兒什麼，你可以休息一會兒啊！”權素雯似乎沒聽見，提着一串倉庫鑰匙嘩啦嘩啦地甩着走向別處。
這個呂懷近瞅着前來購買化肥的村幹部和權素雯熱乎、提貨的農民和她拉呱，他從心底裡嫉妒，從心眼裡氣憤，生怕這朵盛開的牡丹花要被人採摘了似的。
他有意地跑向權素雯幫着擡貨裝車的那個農民身邊叫嚷：“提了貨快走，前客讓後客，提了貨快走快走吧！”
權素雯有意的噁心他，故意說話氣他：“大哥，大叔，小心慢走啊！”呂懷近氣急敗壞地把臉轉向一邊，用勁地抽菸，煙霧被風一倒吹，正好貫入他的口中，他不停地像八十歲的老人“咳——咳咳”地喘着。權素雯和購買化肥的村幹部、社員們齊笑着：“哈哈……哈哈……”
陳圩子村在八十年代初期改了名字，叫新康村，這個村的支部書記叫韓德貴，上任已有十五年，他所管轄的新康村，糧油產量連年翻翻，村辦工副企業收入，名列全鄉之首；村民生活水平蒸蒸日上；全村面貌大變，村莊道路四通八達；一排排整齊的紅瓦屋，呈現在一片片的參天的白楊的懷抱裡，顯得十分優美。最近幾年，主路兩邊，街道的拐彎處又增添了不少二層三層樓房。
韓德貴名望很高，走在大街上，大多數人認識他，老遠就喊：“韓書記你好！”他會笑咪咪地答應着：“好，大家都好！“
這位書記語言樸實，穿着樸素，個頭很高，一米八有餘。今天天氣晴朗，太陽出來火辣辣的，給人有點夏天的感覺。韓德貴騎着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戴着雪白的印有紅字的麥秸草帽，自行車把上掛着個大黑提包。他帶着村隊各小組的負責人和村民也前來購買化肥了。
到了供銷社的大門旁，韓書記下了自行車，雙手推車前行，他把頭上的草帽掀到脖子後邊掛着，農民們向他招手，爲他讓道，或者把毛驢拉的平板車靠向一邊，他點頭向大家致謝。
“韓書記你好，歡迎你的光臨！”權素雯站在小碳氨化肥的堆垛上，正和付貨員一起爲農民們提貨，發現韓德貴已來到面前，忙着熱情地招呼他。
“權大姐又辛苦啊，這陣子可又得爲俺老百姓流汗受累了！”韓德貴微笑着和權素雯搭話。此地的人們有個習慣，比權素雯年齡小的大的或是和她年齡差不多的，都官稱“權大姐”；而韓德貴比權素雯大好幾歲，他也整天一見面就是“權大姐權大姐”地叫着，一句“權大姐”雖然體現了這個書記出於平易近人，可也使權素雯感到十分親切，而又有點不好意思。
“哪裡，哪裡，比你這個功勞大大的韓書記，這算什麼。”權素雯不好意思地回謝着韓德貴的誇讚。
韓德貴把頭上的草帽一摘，迅速戴在權素雯的頭上，笑着說：
“今兒個太陽毒，你常坐辦公室，這一到太陽下工作，別回曬壞了細嫩的皮膚。”他說完，迅速跳上化肥堆垛，說，
“俺村的社員，可不能亂來，按順序挨着搬貨，別給權大姐添麻煩啊！”
權素雯帶上韓書記的草帽，確實涼快了些，心裡也甜絲絲的。她一邊接收着農民們的提貨單，一邊看着韓書記替她數包提貨，還不斷地誇讚着他：“你這個書記真好，整天捨己爲民啊，咱要能當上您村的老百姓，也會感到自豪呀！”
“好啊，明天就接收你爲俺們村的社員，還爲你蓋上幾間大瓦房，給你個會計乾乾，你捨得你的‘鐵飯碗’嗎？”韓德貴高興地和權素雯開玩笑。
“韓書記呀，什麼‘鐵飯碗’‘銅飯碗的’，我看呀，就不如你們的‘泥飯碗’，你們是有產者，我們可是頭無片瓦，腳無寸土啊！”權素雯毫不示弱地和韓德貴侃笑着。
呂懷近本想在家過休假的，看着今天社員們買化肥的人特別多，也就不好意思休息了。他從辦公室出來，就想幫權素雯的忙；可一看見新康村的村支書正在這兒和權素雯拉得熱乎，還心甘情願地爲她付貨，此時自己的心中就不是個滋味：你個村支書，算個球，憑什麼幫咱供銷社付貨；好個權素雯，供銷社辦公室多少閒人你不叫，倒叫外邊人幫忙；好歹出了差錯，你吃不了兜着走！韓德貴，你個書記長得帥，姓權的是不是看上你了？她爲啥叫你幫忙，啥意思？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呂懷近心想，不去幫忙也不像話。他毫不情願地走向另一個年齡大的付貨員，幫她付貨。他耷拉着個驢長臉，皮笑肉不笑地幫社員提貨，輪到一個破袋子，那個社員怎麼也不要，他就硬是不讓，呂懷近和社員吵了起來。
權素雯忙跑過來，向那個社員賠不是，說化肥袋子爛了，給你套個新包裝，然後又叫那人把這包化肥擡到磅秤上稱一下，結果少了二斤，權素雯又給他補了二斤，那個社員直誇她爲社員着想，服務態度好，罵呂懷近“不吃人糧食”。
呂懷近惱羞成怒地還想和人家繼續爭論，卻被權素雯一聲嚷：“旁邊歇着吧，社員們的錢也來得不容易，哪能短斤少兩啊。”
在場的社員，個個豎起大拇指，暗暗誇獎着權素雯：“供銷社要是都有這樣的營業員，俺們歡迎！營業員如果都像這樣，供銷社的生意就好做得多啦！”
天快晌午了，已是供銷社下班的時間。可大忙季節不同往常，化肥經營部更需靈活機動全心全意地爲人民服務，社員們只要付過款開來票，就必須讓人提到貨。天氣雖然愈來愈熱，可權素雯還是堅持爲沒提到貨的社員提到貨。
洪如剛的糕點廠下班了，他忙着走過來幫權素雯付貨，忽然發現一個頭戴舊草帽的拉着平板車的人手裡拿着提貨單向化肥倉走去。怎麼像個熟人？他仔細瞅了瞅，那模樣像兒時在一起玩過的常寶，能是他？洪如剛走向前，那人也愣看着他：“你是？”
趕着牲口，拉着平板車的人摘下了舊草帽，到底有小時的模樣，他說：
“認出來了沒有，俺是小時和你一起玩的常寶。”
“我怕認錯了人，真的是你？”洪如剛逮住那人的手，“那你現在的大名叫？”
“俺叫陳志前，該叫你表哥吧，你比俺大幾個月的。”那人向洪如剛介紹了自己的情況。
洪如剛向權素雯介紹了陳志前的情況，叫她趕快幫表弟提貨。陳志前提完貨，洪如剛叫他到他家認認門。正好韓德貴推着自行車也路過洪如剛家門口，又遇上陳志前，叫他表叔，志前說這個表侄支書對他家照顧不錯。洪如剛一看都是親戚朋友，就留下韓德貴和陳志前在他家吃飯。
從此洪如剛又和陳志前恢復了朋友關係，也和韓德貴交上了朋友。
幾天以後，陳志前的妻子又約上韓德貴的夫人，帶着自家的土特產花生米、山幹條、石磨煎餅，來洪如剛家串門。權素雯又是熱情招待她們兩人。韓德貴夫人濃眉大眼，樸實可親，是一個典型的樸實的農村婦女，她既能料理家務，又會體諒丈夫，還能一心一意地支持丈夫的工作。
吃完飯，權素雯到供銷社的食品店買些食品點心，讓這兩人帶回去給她們兩家孩子吃。洪如剛夫妻二人和這兩家人處得愈來愈好。
呂懷近本想靠近權素雯和她好好處處的，結果竟不如人家農村的兩家農民和她處上了，他左想右想，到底得找個機會，讓這個女人知道俺這個“呂採購”的重要性，也要讓你在一定的場合知道俺的尺寸。
這樣的機會終於來了。快到秋收秋種時節，這也是供銷社生產經理部必須備足農藥、化肥的當口，否則就要給農民的秋播帶來影響。權素雯想試試自己，不要那個“呂採購”去進貨，自己能否完成秋季農資供應？她像熱鍋上的螞蟻，忙着給農資公司要貨，農資公司只送來部分地產磷肥和已庫存好長時間的硝銨。權素雯追問公司經理，公司經理卻說今年貨源緊張，必須得“呂採購”過來一趟，叫他想辦法。權素雯這才意識到，上邊公司相信“老關係”，對於自己剛上任的經理，人家並不怎麼拿她“當張牌”。他向主任反映了此事，主任說，這纔是開始，以後你還得有不少麻煩。權素雯又發電報，向南京化工公司要一批“紅三角複合肥”，發來的電文是一樣的：“必須得呂懷近前往一趟”。權素雯掛了個長途電話，說自己要親自跑一趟或是和主任去一趟，那公司的經理說“不好辦，還是叫呂經理親自來一趟吧。”
好個呂懷近，竟有如此威力，權素雯經理不如他，供銷社主任也不如他，這真是人家“打下的一片江山”了！怎麼辦？農資供應迫在眉睫，農民的利益大於一切，民以食爲天！必須捨棄個人的偏見，個人的顧忌。權素雯找到了呂懷近，他說，到化肥倉去看看缺多少貨吧。權素雯說出缺貨數字，他還是要到倉庫，權素雯只有打開倉庫大門。那個呂採購慢慢地站到權素雯跟前，貼近她的臉，輕輕地說：
“權素雯，靠外人不行吧，遠水不解近渴！”他的臉眼看就要靠上權素雯的臉，皮笑肉不笑地說：“讓俺親一下，問題好解決！”
權素雯一陣噁心，真想伸出巴掌給他一個耳光，但她壓住了火，心想這個傢伙到底暴露了色狼面目 ，咱就來個將計就計；爲了全鄉農民的利益，爲了咱供銷社的大局，暫時給他個面子。
“下流樣！讓人看見不好，談正經事吧。”權素雯忸怩地往旁邊一閃，雙眼溫柔的給了呂懷近一個友誼的秋波。
“就得是正事，讓俺抱一下，俺很想你！”呂懷近到底是做賊心虛，他往倉庫外邊亂瞅着，恐怕突然有誰出現，這種不軌行爲別回被偷窺了去。
權素雯看出他心虛，穩重地給他一個遐想，說：
“呂採購，俺都一堆孩子了，老婦女了，有什麼值得你想的，你有的是機會，南拉北跑的，城市裡夜總會舞廳的小姐多得很，還不夠你想的嗎？”
“那些小姐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俺就看上了你！”
“看上了俺，你太掉價了！”她遲疑了一會，又笑着說，“行——好說，那你先把目前咱經理部的事情辦好，明天你到農資公司把計劃內的進口尿素給弄到家，後天就去南京，儘快地把複合肥、磷酸鈣搞回來；有機會，讓俺這個老太婆陪着你共同出去開開眼界，讓俺也見識見識各大農資公司和化工廠的經理和當家的，任何程序由你安排行了吧！”
“權小姐，識時務，以後你會體會俺‘呂某人’對你的恩惠的！”呂懷近高興得不知所措，他提起長短帶的兩用採購旅行包，忙着就準備出發了。他一邊往供銷社大門處走着，一邊想着：“權素雯呀，看來是想明白了，只要你跟俺出去一趟，‘外快’少不了你的，俺就……”他美滋滋的遐想着……
權素雯噁心地吐了兩口唾沫，忙着趕快去打掃倉庫，準備駦出更多的地方存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