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後,阿不與鳳無聶似乎是陷入了冷戰,雖同處一個院子,但二人基本不會碰面,除了晚上,他每次沉聲不語的給她捂肚子,然後天沒亮又自顧離開。
聽落月說,他這幾日都忙着羌國公主的事。五公主鳳思穎就要遠嫁,此消息一出,連同漱漣王大婚一樣,皆成了舉國熱議的對象。
聽後,她只是爲這個只有十六歲就要遠赴異國他鄉的公主微微一嘆,皇家,真是半點不由人。
然,她在王府的平靜日子終於在漱漣王大婚前夕打破。
因怕有人對阿不的出身非議,鳳無聶讓黛國第一財閥鍾家老爺認了阿不爲義女。按照習俗,那夜她需在鍾府過夜。而淺意,跟隨她一同過來,確保讓她在第二天坐上由王府來迎的花轎。
從鍾老伯口中得知這些,阿不有些訥訥的。
原來那日他說找鍾老有事,便是爲着她的事麼?
坐在一派通紅的暖房內,作爲阿不臨時新嫁女的閨房,入眼的喜慶。
手撫着大紅的喜服,眼裡,神情間還透着滿滿的不真實感。
語素進屋時,便見着她愣愣看着鳳冠霞帔發呆。
“是爲明天緊張麼?”
“感覺怪怪的。”
她回神,笑的有些不自然,隨即雙手一疊下巴往上一搭,撲在桌上,看着那鳳冠上拳頭大透着瑩光的夜明珠怔怔出神。
“女子出嫁前應該都是你這般忐忑不安的樣子吧?”
語素嫣然淺笑,少有的打趣着,視線與她凝在了一處,神情間有着欣然寬慰,“看得出,王爺真的是着緊你。阿不,”她轉眸看她,眼裡隱隱泛着水色,“答應我,你一定要幸福。”
“會的。”她緊緊抱着她,偏頭錯去的瞬間,掩去了眼底那一抹淺淡黯然,語氣卻上揚着,“我向你保證,你見到的阿不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
“沒想到,我爹終於是嫁了一回女兒,也算圓了一個心願。”
語素不願讓自己的感懷壞了氣氛,連忙收拾好情緒轉了話題。如此,爹也算得償所願了。
阿不心中一暖,她亦何曾想到在這個世界還能有自己的親人,鍾家的人,確實是將她當做自己人的。
“裡面那位姑娘,沒事吧?”語素小心的拿眼神示意。
被她那副謹慎的樣子逗笑,不過淺意那張臉確實能夠凍死人,連忙解釋道:“可能是太累了,在休息呢。”
語素點點頭,因爲要早起準備,素素和她聊了一會便要起身離開。
看着阿不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語素伸着纖纖玉指一戳她腦門,“新娘子,趕緊睡吧,明天一早我可要親自送你上花轎的。”
別了語素,就這麼和衣翻身倒在牀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她有點認牀,每次到新的環境都會難以入睡。
“淺意,你睡了麼?”
她喚的小心,不知道爲什麼鳳無聶會派她過來。想起剛剛看到她面無表情的臉她就有些戰戰的,一進屋就到旁邊的耳室裡不出來,想來應該也是不願面對她。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能很明顯的感到淺意不喜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她。她想不通卻也沒膽當面問。
喚了幾聲房間裡仍是靜悄悄的,她沒應她。
她作罷,閉眼尋周公。可折騰到後半夜,外面已是萬籟俱靜,黑暗中,她仍睜眼望着頭頂的牀帳發呆,似乎已經能預見明天要頂着一雙多濃的黑眼圈了。
“嘎吱。”
她本能的一緊身,黑暗中,直覺的有什麼東西接近了自己。
該不會是採花賊吧!
嚇得就要大呼,不想大張的嘴還沒出聲就被捂住。
“噓,是我。”
黑暗中,一雙似吸着璀璨星點的眼定定看着面前女子,他夜視能力極好,見女子狐疑的道了聲,
“笑笑?”
阿不心微定,看不清面前人的臉,壓低了聲音滿是不可置信,“你怎麼來了?”
“我來帶你走。”
說着,身上某處微微一痛,然後她便睜大眼被他連人帶被的給扛了出去。
過了一會,黑暗裡又走出一人,看着他翻牆而出的身影,虎牙耳墜在夜色中泛着泠人寒光,亦是沒有驚動任何人,飛身追了出去。
笑笑功夫不俗,以前是偷東西,現在重操舊業偷起人來也是遊刃有餘,他腳程極快,阿不從被中探出頭,只覺眼前樹叢唰唰的掠過,定睛一看,好傢伙,原是揹着她上山了。
她的抗議只化作嘴邊的“嗚嗚嗚”,然後他飛快朝她點了一下,頓時解放。
“你瘋了,偷誰不好偷我?快放我下來。”
說着,就扯着他的頭髮不撒手。
笑三生被扯得偏了頭,一掌拍在她屁股上,“爺好心救你脫離苦海你丫良心狗吃了!”
“苦你妹啊,你這不是明白跟朝廷叫板麼,你要死就去,別拉我下水。”她使勁晃扯他,瞅準了他脖子一口咬下去。
“嘿!說你狗還真咬!”他終是受不了虐摔下她,揉着頭撕牙咧嘴的跳腳。
好在那山道上空地挺大,阿不在地上滾了一圈,從被子裡站起身,揉着摔疼的屁股,瞪着他也是一臉控訴,怪不得前陣子見他詭異的安分,原來早就謀劃好了。
婚前新娘子沒了,扇的不僅是皇家的面,鍾府上下的命都難說。想到其中利害,阿不口氣也嚴肅起來,“好好的發什麼瘋,要是被鳳無聶發現就慘了,我可不想陪你浸豬籠。”
“你喜歡他?”他定定看着她,好像下一刻她答一個“是”他就要做出什麼般,果然女子堅定的否定讓他微微安了心,隨即又氣急,“該死的,既然不喜歡爲什麼要犧牲自己的幸福?”
“你想沒想過我走了鍾府的人怎麼辦,多少雙眼睛看着我進的鐘府,明天沒了新娘,你叫他們怎麼交差?”
“鳳無聶發現我們不見,自然知道是我帶走的你,他雖行事張狂了些,但斷不會爲難鍾府。”
“我不會拿素素他們的命冒險,跟你說過多少次我跟他之間只是合作,不是你想的那樣,送我回去。”
“什麼合作需要每天孤男寡女共睡一榻?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小心以後吃虧了找不到人哭。”
“那也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你!”
他被她噎個正着,正當兩人僵持着大眼瞪小眼時,不遠處閃爍飛行的身影急速朝這裡追來,笑三生被直襲而來的殺意一驚,眉眼一厲,暗叫聲不好,扛起阿不拼命逃竄。
“我去引開他們,你呆在這裡別出來。”
將她安置在一灌樹叢中,他輕聲囑咐着,神情不似方纔輕鬆。
阿不急急拽了他袖口,看着他猶有擔憂,“你打不過就逃,你把我帶出來就得負責把我帶回去。”
他回以一笑,亮出白牙,又替她攏好遮掩的樹枝,將空被子捲了一扛,飛身往另一方向離去。
周圍驟然的安靜讓阿不不得不壓低呼吸,心頭卻緊張萬分,那批黑衣人是鳳無聶的仇敵派來的麼?淺意發現她不見了麼?笑笑能不能應付?
一想到這些,便心急如焚,可也不敢忘了他的話,只好縮着身子躲在叢中暗中觀察。
淺意晚一步跟着他們追蹤出去,自然發現了那批殺手,默不作聲的一路跟着,直至看着那批黑衣人追着笑三生而去,隱於不遠處的她才現身,擡腳,卻是向阿不藏匿的地方而去。
阿不豎耳探聽着,直到輕微的腳步聲慢慢朝自己接近,嚇得屏住了呼吸,朝樹葉間隙中偷看見來人是誰後才驀地鬆口氣,起身走出,朝她身後探了探頭。
“嚇死我了,就你一個人麼?你沒通知平安他們?”
淺意沒回答,腦中卻驀地閃過一個念頭,盯着她的眸慢慢的變得危險。
阿不這才發現了淺意此時的異常,不同於以往的冷漠,而是跟剛剛那批殺手無二的懾人殺意。
如一盆冷水從頭頂灌下,寒意直竄向腳底,她每迫近一步她便不可置信的後退一分,直到她慢慢抽出腰間的紅色長鞭拖着前進,就像一條吐着信隨時準備向她攻擊的毒蛇。
以前只覺她冷酷冷酷的,現在看來,無疑是地獄修羅。
她,要殺她?!
害怕之餘更是震驚,縱使覺得她不喜歡她,也不曾想到她恨她恨到要取她性命的地步。
“爲什麼?”
“你搶了煙綻的一切,現在,是時候還給她了。”
煙綻?阿不眉頭蹙的更深,確定印象中並沒有這個人。
“我不認識她,也不知搶了她什麼,只是淺意,你可想過若我死了,鳳無聶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你也逃不過的。”
聞言,淺意終是難得的勾了笑,逃?她逃不掉的,也沒想逃,臨死前爲煙綻了卻一樁心願,無憾了。
“當做賠罪,黃泉路上就讓我來陪你吧。”
她眉宇間盡是絕決死意,阿不陡然一驚,撒起腿就跑,她不想死也沒有讓人陪葬的想法,先逃再說。
在淺意看來,阿不無疑是負隅頑抗,執起手中的長鞭倏地奮力一揚,就如一條毒蛇般在暗夜中直竄而去,突地斜後方傳來破空之聲,又急又狠,心隨意動,手腕一翻,猛地將直行而去的長鞭扭轉了方向朝後一抵。
“叮叮叮”
幾枚淬毒的飛鏢應聲掉地。
淺意微變了臉色,竟然還有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