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荻送了穆連瀟。
甄氏轉眸看着水月,水月趕忙道:“太太,這是潘媽媽。”
潘婆子上前行了禮,道:“奴婢是跟着廚房採買的金媽媽做事的,二太太曉得奴婢手上有些力氣,今日讓奴婢跟着來擡放生的桶子。奴婢男人從前做過兩年遊醫,奴婢給他當過下手。治內裡的毛病,奴婢不行,跌打損傷還是能瞧瞧的。”
在法音寺裡,一時也尋不到其他醫婆,甄氏見這潘婆子模樣端正,講話清楚,便點了頭。
甄氏叫潘婆子隨她進了內室,見杜雲蘿扭着頭往窗戶外頭看,她順着女兒的視線看去,正巧瞧見那青灰色背影,下一瞬,便叫角度一擋,看不見了。
杜雲蘿怏怏眨了眨眼睛。
甄氏沒來由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指尖在杜雲蘿眉心點了點,恨鐵不成鋼道:“人都走了,還瞧什麼!一個姑娘家,這般不講究,傳出去,還不叫人笑話死!”
被甄氏抓了個正着,杜雲蘿只能嬌嬌道:“母親,您小聲點,不然真會傳出去的。”
甄氏聞言呼吸一窒,搖了搖頭,拿這個女兒一點辦法都沒有。
潘婆子眼觀鼻鼻觀心,主子們的長短,她不敢胡亂說也不敢胡亂聽,只等水月喚了她,才仔細去瞧杜雲蘿的腳。
杜雲蘿傷的是左腳,小巧腳掌白皙如玉,還不及潘婆子的手掌大,腳踝處卻是紅紅的腫起一塊。
甄氏湊近些去看,與水月道:“似乎比剛纔更腫了。”
水月擰眉,猶豫着點頭:“似乎是的。”
潘婆子扶起杜雲蘿的腳,在傷處試探着按了按。杜雲蘿痛得厲害,可見甄氏一副憂心忡忡模樣,便趕緊咬牙忍住了呼痛。
“五姑娘的腳只是扭了下,沒有傷到骨頭,”潘婆子確認之後,恭謹與甄氏道,“太太。先取來冰塊給姑娘敷一敷。等明日裡再用熱水捂着,姑娘躺上十天半個月,就能大好的。”
沒有傷到筋骨。甄氏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水月取了點碎銀子塞給了潘婆子,便去準備冰塊了。
廂房裡只有甄氏、杜雲蘿、趙嬤嬤與錦靈四個人,甄氏便叫趙嬤嬤看着點外頭,自個兒在杜雲蘿面前坐下。問道:“你仔細與我說說經過,世子爲什麼就恰恰離你這麼近?世子之前不認得你。那你呢,到底認不認識世子?”
杜雲蘿見甄氏坐下來,就曉得後頭的事情不好應付了。
她是爲了穆連瀟來的法音寺,又四處尋他身影。放生池邊,穆連瀟一行人原本離她就不算遠,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就越發靠近了。
只不過,當初兩家議親時。甄氏是問過杜雲蘿的,當時她堅決否認認識穆連瀟,這會兒自然不能改口。
杜雲蘿的目光在錦靈和趙嬤嬤身上一轉,放生池邊,多少人瞧着她,若是胡說八道,定瞞不過甄氏,她略略思忖,把事情想周全了,道:“母親,到放生池邊時,人其實挺多的。四個水桶那麼大,一放下去就佔了不少地方,我想快些放生,就站在桶邊上,蓋子打開時,一條鯉魚竄出來濺溼了我的袖子,錦靈便忙着替我擦乾淨。我擔心站在桶邊,還會叫魚兒濺了水,就拉着錦靈往邊上走了兩步,哪知道突然一陣騷動,我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就被撞到了。”
甄氏聽完,以目光詢問錦靈和趙嬤嬤。
趙嬤嬤點點頭,表示事情就是如此。
錦靈隱約覺得當時姑娘是架開了她的手,而非拉着她一道走,可觸及杜雲蘿晶亮的眸子,這點兒疑惑她並沒有出口:“太太,就是姑娘說的這般。那人衝出來得突然,誰都沒有防備。”
錦靈的話叫杜雲蘿暗暗鬆了一口氣,虧得她還算機靈,沒有泄了她的底,杜雲蘿挽着甄氏的胳膊,道:“母親,我沒有騙您呢。我那時懵了,以爲會落水,就覺得胳膊叫人往岸上一拉,我站不穩,就摔倒了。直到四哥過來,我才知道那人是世子。”
甄氏聽了杜雲蘿的話,信了七八分,又見趙嬤嬤與錦靈都附和,心中的疑惑便消了,揉了揉杜雲蘿的頭髮,道:“你呀!老太太說得一點都不錯,時而沉穩,時而又跳脫,叫你千萬當心些,轉頭就傷着了,等回了府,你這樣子,老太太是罰你還是不罰你呀?”
杜雲蘿自知理虧,只能笑着不說話。
“要我說,狠狠罰你!”想到之前杜雲蘿的樣子,甄氏就來氣,“好好的姑娘家,臉皮越發厚了,世子與我問安,你着急什麼?一個勁兒就往外間瞧,脖子都比竹竿長了!”
杜雲蘿聞言,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脖子,喃道:“不長啊。”
甄氏哭笑不得。
“其實,”杜雲蘿斟酌着用詞,“世子也不是故意害我傷着的……”
甄氏聽了這話,心中一沉,原本就知道杜雲蘿對這親事千般萬般滿意,如今見了一回,更是上心了。
“母親是那等不講理的人?”甄氏故意板着臉,盯着杜雲蘿瞧。
杜雲蘿賠笑着往甄氏懷裡鑽,甄氏哼了聲:“女生外嚮,你說說你,胳膊肘兒都拐到哪兒去了?”
“東街啊。”杜雲蘿隨口答道。
話音一落,甄氏和杜雲蘿都怔住了。
定遠侯府就坐落在東街不遠處的清水衚衕裡。
甄氏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指着杜雲蘿連連嘆氣,杜雲蘿伸手一把捂住了臉,她就是胡亂接了一句,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卻也知道,怎麼解釋也解釋不清了。
錦靈繃着臉,不敢笑出聲來,擡眼瞧見趙嬤嬤也是一臉的隱忍,她趕忙垂下頭,捏緊了手指憋着。
水月從外頭進來,這纔打破了屋裡平衡,她手上的帕子裡擺了三四塊銅板大小的冰塊,道:“暫且只有這些,姑娘先將就將就。”
出門在外,畢竟多有不便,甄氏接了帕子過來,親自替杜雲蘿熬着。
冰塊觸到紅腫處,杜雲蘿不禁倒吸了口涼氣,甄氏見她痛,心裡那點兒氣一下子就散了,柔聲安撫着:“囡囡忍一忍,頭兩日痛些,過幾日便好了。”
杜雲蘿點頭。
門外有人敲門,趙嬤嬤一看,是之前留在放生池邊的一個婆子,出去問道:“都辦好了?”
“那婦人被救起來了,我們把桶子裡的都放生了,張姐姐在池邊守着桶子,我來叫人手去搬回來。”
放生是大事,既然辦妥了,趙嬤嬤便放心了,又道:“你再去打聽打聽,跳放生池的到底是什麼人?”
聽了這話,那婆子的神色一下子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