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改變了,在改了啊,一直在改啊,一直拼命的改。】
“三天過後,你就會死去。”紅衣少女站在黑暗中,看着水牢中唯一光束照在男人腐爛的傷口上,冷冷的面容,看不出一絲情緒。
男人無力地垂着頭,輕輕的笑着。
他的小櫻啊,永遠都這麼張揚和驕傲啊。
“不要再練《九黎金經》,否則,你的真氣將隨時停滯。”
或許是因爲男人快要死了,女子的心情格外好:“你還是省省吧,關心一下自己會怎麼死的。”
“聽我的話,”男人再次和往常一樣溫柔:“換成《三仙子心法》”
紅衣少女眯眼,隨後笑笑:“明日我就練成《九黎金經》,你奈我何。”
“聽我的話,”男人笑笑,依舊固執:“我練的武功比你多,你………………”
紅衣少女終於被惹怒,大罵一聲:“閉嘴!”急喘了幾口氣,身軀在黑暗中顫抖。
“練得再多又有什麼用!武功再好又有什麼用!你以爲你是誰!高高在上的重黎?你只不過是輸給我的階下囚”少女顫抖着,眼睛淒厲明亮,充滿了諷刺意味:“居然敢來勸我,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來勸我!”
少女越發惱怒,握緊拳頭,倏地轉身離去。
【什麼時候天黑的那麼快,帶着時間滅頂而來】
有沒有一個人,讓你想起來,胸腔裡除了鈍鈍的痛,還有那成片的悲涼?
那悲涼,會隨着他對你的傷害,變得越來越多,最後,將你淹沒。
可是溺斃前的那一刻,你還是固執的呼喚了他的名字,心想着快過來,我就能原諒你,求求你讓我原諒你。
可是,除了黑暗,除了痛苦,你什麼都沒有。
終於,你死心了……………
瞳櫻也死心了………
當她數百次跟隨着疼痛從雲端跌落,溼了髮鬢,卻還是固執的不肯閉上眼睛-----
她要聽他,要向他討個說法。
如果他過來,她就原諒他,原諒他對她的再一次傷害。
“啊-----”
“用力!”
“啊-------”
過度的疼痛有些讓她睜不開眼睛,明明神志不清,卻還是聽到了,聽到了,心就涼了------
“不行,藥量太大,她不停的流血,請祭司大人過來!”
“大人已經說過了,正在進行教主即位儀式,他抽不開身。”
“可是,她就要死了!”
“祭司大人說了……………”
說了?
說了什麼……………
瞳櫻聽不清,她握緊顫抖不已的雙手,拼命想從一片黑暗中爬起,可是,太冷了,也太累了。
“長老大人”
阿依瑪………………
她來幹什麼,看………
“把這給她服下,等她恢復神智,就送她去水牢,動靜小點,莫驚了教主和祭司。”
“是”
“站住。”
阿依瑪聞言站住,回頭看見已將簾子撩開的瞳櫻-----
臉色極爲雪白,頭髮凌亂的團成一團,嘴中發出的熱氣清晰可見,雪白卻已帶些血污的睡袍寬鬆臃腫,露出一隻手腕,有些像嶙峋的山峰,
“讓重黎過來。”
不是命令,不是乞求。
阿依瑪轉頭不再看她,只是吩咐道:“帶她過去。”言畢,提腳就走。
“你告訴他,”瞳櫻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帶着頓悟,帶着明白,帶着心如死灰:“我想見一見他。”
【自己最瞭解自己,越是安靜,越是代表瀕臨情緒崩潰】
“小櫻----”男人嘶啞卻略帶寵溺的聲音如同一條繩子,緊緊勒住少女的脖子。
少女忍不住一陣顫抖。
“你真的那麼想我死嗎?”
瞳櫻一聲嗤笑:“求之不得。”
少女剛走動,卻再次被男人的話定在原地-----
“我只希望我死之後你能快樂。”
快樂?
快樂?!
她會快樂嗎?她能快樂嗎?她敢快樂嗎?活在地獄裡太久了,就得那所謂的'快樂'只存在於她的記憶中。
而那些記憶,也已經被她捨棄了。
連同爹孃哥哥和他,一起捨棄了。
少女沉默良久,向外走去------
“放心,至少我還不會痛哭流涕。”
是的,她不會痛哭流涕,
世上沒有比痛苦時哭不出來更讓人難過了,而她,卻連悲傷的資格都沒有。
她殺了那麼多人。
她不配難過,不配悲傷。
只配放逐和死亡。
【我拼命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可它還是抖得厲害,尖銳的不像自己】
瞳櫻總是想,有沒有比她更悲慘的人生了,在如此大把的時間裡,想這些沒有實質的問題是最好的,不會心痛,也不會哭。
五歲被擄來,六歲遭廢除,十歲再度做上教主,十五歲和重黎上牀,十七歲終於如願以償的嫁給他,十八歲懷孕六個月零二十八天時,被自己唯一的丈夫誘騙喝下催產之藥,並在快要死的時候,再度被廢。
“哈”瞳櫻猛的笑出聲,低下頭呢喃:“真是………”
“是什麼。”
瞳櫻身體僵硬起來,停了許久,擡起頭,看着隔着一個囚籠,卻只有幾步之遙的那個男人。
光線有點強,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像她從來都不能知道他的想法。
她有些難過。
“你來幹什麼。”
沒有她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也沒有他想象中的大聲質疑,她只是淡淡的問你來幹什麼,就好像在問你好嗎你吃飯了嗎你累嗎,明明看不清,可她還是固執的盯着他,好像讓他知道她能看見他一樣。
“來看看你。”
陽光下的她清晰可見,髮絲漆黑凌亂,散在粗陋的布衣上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右眼的睫毛投射的陰霾伸出一個長長的尖,像劍一樣快要刺中鼻翼上的那顆痣,好像他的記憶中不止這樣一顆,右邊鬢角一顆,左頸上一顆,哦,對了,她的左腳踝,還有一顆。
瞳櫻抿嘴笑笑,低下頭,有些薄霧涌上眼底:“看我什麼?祭司大人你很閒嗎?”
她還是那麼固執,那麼驕傲,而他說過,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固執和驕傲。
她的心會疼,他的心亦不是石頭,他想起來漢人有句話-----'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在大紫明宮曾相對數載。
一個暗,一個明,一個故作堅強,一個面無表情。
兩人就這樣,隔着萬千時光,靜靜的,癡癡地,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祭司大人,鳶伊教主醒來了看不見您,正在發脾氣那,阿依瑪長老請您速速回去。”水牢外,傳來女聲,大概是新晉教主的貼身侍女吧,瞳櫻想。
她知道他不會忘了他是誰,也不會忘了她是誰,但她卻忘了他是誰。
忘了他是一條蛇,雖有心,卻不會愛人。
看見重黎轉身,瞳櫻淡淡開口:“小心”見重黎停下,瞳櫻裂開嘴脣:“我會報復的。”
不帶絲毫恨意,恰恰刺得重黎一陣心疼。
瞳櫻重新靠回牆上,閉上眼睛,提了一口氣:“好走。”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見重黎越來越遠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雖不重,卻是步步踏在她的心上。
鮮血淋漓,步步成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