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帥離京

幽暗中,環佩輕響如細細樂聲,衣卷鬢摩挲。面頰上香嫩得如陌上花,輕輕喘息又如燎源星火,初時不見噼啪聲,電光火石般一閃而過,再就由心到身無處不火熱。

這是春天,這是兩個都會動春天之心的女子。

任夫人是個熟手,另一個雖然少女,卻寂寞苦思春過。

春華此時在房中,後面掩藏的,又是性命交關。兩個人就苦苦的抱着,用心的吻着或者說咬着。

發角涌出汗珠子,熱氣隨之而出到了對方衣上面上肌膚上……

這真是一幕絕難尋到的好戲。

小鬼和蕭成在外面等得着急,等着她們爭執出來好跳出去:“哈哈,原來是你!”裡面卻沒有動靜。

怎麼辦?

難道合起夥來找東西?

蕭成眼珠子滴溜溜轉,小鬼皺着小眉頭。驚走吧,反正知道是誰。蕭成扮丫頭尖聲:“哎呀不好了,夫人快回來了,這鐘點兒你也不看着。”

再就是慌亂出門的摔門簾聲,腳步走遠的聲音。

耳房中,糾纏的一對人與其說是互相制約,不如說到了嚐到了滋味兒時。聞言大驚,再不管對方如何,爭着雙手用力一推。

“砰!”

都撞在箱子上。

機警地全支着耳朵聽,卻沒有動靜。想來那看房的丫頭去送情郎,打聽夫人到了哪裡。此時不走何時再走?

任夫人搶先往門邊去,又怕那個人看到自己衣着。剛纔憑聲知道她方向,輕輕地喝道:“看我迷香暗器。”

袖子隨便甩甩,沒幾步走出房門,見花閒燕語,果然沒有一個人在。任夫人急步走到廂房中,裝作才睡起來的樣子,對鏡撫撫應該毛了的發角,才睡起來會是這個樣子,見胭脂猶正,暗鬆一口氣盯着正房門,心中暗罵:賤人,讓我看看你是誰?

罵一聲賤人到脣尖時,心中忽然落落地一空,剛纔香凝苦短,軟玉溫香,竟然繾綣上心頭。

而耳房中的那個人,癡癡撫着脣角,胸前被揉搓得酥了一般迷醉,不在心頭就在眉頭。所幸還沒有被這一場意外癡緣給迷住,她半懶半纏綿的起身,卻不出正房門,由側間窗子上出去,她本由那邊進來,還是這裡出去。

小鬼他們守的,是慧娘和蕭護的臥房。

丫頭玉笛在窗外等着,着急小聲道:“把我急死了,你倒纔出來。”她伸手去扶:“快從後門出去,天要晚了,夫人能不回來補妝容?”

這一位錦色宮衣,撫着自己髮髻,只是催問:“毛了沒有?”玉笛只帶着她快近小跑,一氣跑出後門,到對面的樹林中,才停下來喘氣:“我的公主,要是讓人發現,我的命就沒有了。”

十六公主飛紅上面龐,見玉笛只是急並沒細看自己,還是不放心,問玉笛:“在裡面找半天衣着該亂了,不好去見蕭夫人和十一姐,哪裡有鏡臺給我理一理。”

“我只知道我房中有,不過您去到我房中,可怎麼解釋咱們認識呢?”玉笛還不答應。十六公主微微有氣:“不是你們不出力,姑母怎麼會讓我冒險而來。”玉笛盯着十六公主嬌小的身子:“我們鑽不進去那窗子。”

十六公主知道她是推託,這六個丫頭到了蕭家以後,一件事情也沒幹成。就是蕭夫人這院子的圖,還是找到舊尚書府的圖紙。

她們不肯出力,大成長公主很是生氣,已經把微簫的家人打了幾頓,結果微簫傳出話來:“他們自己是奴才,還要讓女兒也當奴才,公主要打只管打,好不好,我把命給你。不是我們不出力,這府里人不多,全是蕭家自己的人,不好下手。”

另外五個丫頭也是一般的言語:“實在不行,我們把命抵了吧。”大成長公主又氣又惱,只能讓十六公主來。十六公主是幾時投靠的大成長公主,是十一公主把周妃接回家的那一天,十六公主見到蕭夫人旁若無人的把周妃接走,就主動找到大成長公主,她也想嫁人了。

也想嫁個能庇護自己的。

她在宮中不知道,還以爲大成長公主權勢滔天,和前一時一樣。

長公主讓她先辦一件事情,就是去蕭府打聽御璽在不在。只有兩個地方最要緊,一個是蕭護書房,另一個就是蕭夫人正房。

十六公主是立功心切,或者說想嫁人心切,纔有今天的這一出。

見玉笛沒法子讓自己對鏡理妝,十六公主只能對着河水照了照,見水中人玉顏流波,分外嬌豔,面上一紅,又想到剛纔輕薄自己的那個女人,是誰?

玉笛不敢久呆,匆匆離開。十六公主沿着石徑走,去園子裡見蕭夫人和十一公主。

她離開片刻後,任夫人也離開。小鬼和蕭成走出正房,坐在臺階上啃後半個果子。小鬼嘟囔:“真笨。”

“就是。”蕭成道。特別是那個玉笛,外面守着又膽子小,找個花叢躲後面,見十六公主從窗戶中露面,纔敢過去。

小鬼笑嘻嘻:“九爺真能耐。”

六個丫頭全由蕭揚過了一遍手,不知道他是怎麼嚇的或者是騙的,沒有一個見到大帥和夫人不戰戰兢兢,大帥從沒正眼看她們一眼,也是一個原因。

春風裡,兩個小鬼坐在臺階上一口一口啃果子,啃完摸肚子嗅風中花香,忽然聞到肉香味兒,咧開嘴一起笑:“牛肉!”

好吃。

園子裡在燒烤。

此時,來了一個讓人震驚的客人!

天近傍晚,晚霞還沒有出來,春風猶要轉夜風,又留戀花香明娟時。女眷們自己動手燒,都喜動顏色。

幾堆篝火,張家帶十幾個士兵在翻動烤肉。送上去的,是小火盆,上有鐵絲蒙,旁邊鐵叉等物俱全。

古代調料缺,可今天的蕭家卻有胡椒等物,就是太平時候,也是上等的東西。軍中禦寒湯裡放胡椒,蕭護軍中一直常備。

奢華,由小小的作料一看便知。

慧娘沒有請太多的女眷,京中的女眷們還對她疏離隔開,慧娘也不去碰那冷臉子。來的人魯永安夫人,王源的母親和姐妹,並王魯兩家的親戚女眷們,她們是好心讓親戚們也來,怕夫人弄一場賞花節,官眷們不肯來,不是掃興致。

也掃了大帥出兵的兆頭。

來到以後,見到人山人海。新成親的士兵們妻子,慧娘盡數邀請。她們大多是出身於寒門,辛苦勞作之餘,很少特意去過什麼遊春賞花,聞聽夫人請,都爭着攜姐帶妹的過來。

伍長河餘明亮帶着數百人穿家人衣服,不時走動來去維持秩序。要幾百人全進園子,就更滿當,不過是十個人一隊,先走盞茶時分,再去十個人,流水般前後走動着,出園子進園子,有凌亂也收拾一下。

姚少夫人羅氏,是隻身前來。雖然慧娘救過她,可嫉妒和懷疑二字,不是輕易就是去掉的。她每多見慧娘一回,就對比一下夫人爽快性子,自己不及。羅氏在慧娘面前,永遠看不到她自己的爽利。

不過今天她也很開心就是。

一干子新進京的夫人們,慧娘全請了,官眷們,不管見過沒見過的,給過自己冷遇或沒有給過的,一概沒下貼子。

是以,緩步走進來的這個人,就格外讓人詫異。

蕭夫人親自陪着她進來,她面容冷肅,皺紋上訴說着曾經過的寂寞和歲月,有一道刀疤痕在面上,是兵亂所留。她高昂着頭,很想顯示自己是高傲過於身邊人的,眸子裡卻有躲閃,有幾分恐懼不易讓人看出。

但別人能看出她心中不定。

老薑色衣衫,大花皺朵的,是件出門的新衣,花白頭髮上首飾不多,卻玉色沉而有紅絲,金釵是前朝上花樣,分明有年頭。

如果有人仔細地看,她每走一步都是僵硬的,特別是她的左手臂。因爲左邊攙扶着她的人,不是別人,是她去世丈夫的私生子,樑源吉。

這真讓人驚奇,在京裡稍微一打聽,就知道老侯夫人是孤立蕭夫人的先驅者,領頭羊,主使人!

她居然肯來了。

樑源吉滿面是必恭必敬,雖然他也彆扭,走得也不自然。從扶上老侯夫人的手臂,兩個人身子都微微一顫,指尖的不屑傳到手臂上,手臂上的冰涼返回到指尖上,可是樑源吉沒有氣餒,一直扶着老侯夫人進府中。

慧娘扶的是另一邊。

樑源吉就要入御史臺,蕭護走以前,一定要讓老侯夫人和樑源吉重修舊好。按張閣老說的,老侯夫人一生剛硬,要她從大理寺撤狀子,還不如讓平江侯在大庭廣衆之下,表示自己對嫡母尊重於心,嫡母不好,與已何干?

這個來得還容易些,也快。

張閣老是要麼不出主意,要出主意,全是刁的。刁到人心裡去,又最實用。

於是,慧娘再次造訪樑府,蕭護讓她:“不管什麼方法,給我請來。實在不行,到那一天,給我拉來!”

老侯夫人見到慧娘就膽戰心驚,每看一眼,就似見鬼一重。慧娘不費吹灰之力,就讓老侯夫人答應前來。

在這裡,慧娘小小的使了個壞。夫君既然有硬拉來也行的話,慧娘是提前一天的晚上,還是起更以後,拜訪的老侯夫人。

不是通家好,或是有急事,拜訪客人不適合晚上去,別人會說你沒禮貌。慧娘爲什麼這麼做,她是橫下心來和京中官眷們賭氣,不給老侯夫人知會其它女眷的機會。

怕其它女眷們來到嘰嘰咕咕,老侯夫人一惱,不來了!硬拉,到底不是件好看事情。又怕其它女眷們無恥不要鼻子,也來當客人。

攆她們的好,還是容她們當客人的好?

老侯夫人很快答應前來,慧娘還不放心,告訴樑源吉:“不要讓她給別人家裡送信,我不喜歡見到。”樑源吉會意,自然會看住老侯夫人的人出不了門。可老侯夫人也很奇怪,她居然閉門不出,早早睡了。

一早,樑源吉“恭敬”地送上新衣,老侯夫人心中冷笑,看來是不答應去就要硬架了,新衣都準備好了。

她穿上坐車,樑源吉騎馬,母子頭一回一同出門,別提有多彆扭。

不是美人兒的老侯夫人孫氏的來到,羅氏震驚,夫人們震驚,魯王兩家都震驚!再震驚,就是老孫氏身邊的平江侯了。

這母子如水火般不相容,今天日頭從西邊出來的?

慧娘對羅氏和魯永安夫人使個眼色,又對王源的母親救援似的看看。王母最先領會,含笑來和老侯夫人見禮:“好吃的纔上來,您就來了,快請這邊坐,讓人端上來。”老侯夫人面容還是肅然,其實是僵得一絲兒不能動,動一動就像硬擠出來的笑,讓人看出來她尷尬。

就只點頭,肅然地和王母坐下來,羅氏和魯夫人圍上來,王母充分清楚老侯夫人今天到來的重大意義,讓幾個玩耍的女兒們回來,活潑笑語隨着老侯夫人,倒也自然。

樑源吉放下心,慧娘放下心,相對一笑,走到花籬下,平江侯躬身一禮:“多謝夫人。”慧娘笑容滿面還了半禮:“侯爺多禮。”

她轉過身來,就沒有那麼溫柔賢惠知禮可親了。很不樂意的帶着笑容,在心默數見過夫君的夫人們有幾個在,又細問丫頭們,算算少了三個人不在,客人多,慧娘不方便去當書房中偷窺的人,那臉蛋子上笑,直想往下掉。

見任夫人神思恍惚,失去她上午的銀鈴笑聲,慧娘扁嘴,難道偷偷去見過夫君?十六公主十分羞澀,還在尋找那輕薄自己的人,慧娘倒沒看入眼中。

日頭落下地平線,張家讓人點上燭火,花在燭下,人在花中。蕭夫人今天沒玩好,一半心思放在數人數上,一、二、三…。哎呀,怎麼又少了一個?

不是辭別,能去哪裡?

噘嘴乾瞪眼,只能在夫君書房裡。她自己數錯了,也全然不管的吃醋到底。

招呼客人吃兩口,再回來重數,直到客人們一一告辭時,慧娘意識到自己肚子裡空空,看來夫君兩字,是當不得飢餓的。

她這纔開始暗笑自己,又見老侯夫人告辭,忙殷殷勤勤地扶着她,不管她心中彆扭,慧娘扶得誠心誠意,扶得笑容可掬,扶得親切體貼,又對小螺兒使個眼色。

大門上,樑源吉匆匆趕到,再擠出一臉的笑:“兒子正要讓人去提醒,母親早睡,應該走了。”老侯夫人堅強的挺直脊背,鼻子裡嗯了一聲。

慧娘在大門上目送這一對母子離去,轉過身子就塌下肩頭,把自己一晚上的憂心全算在母子們身上,嘀咕道:“我可輕鬆了。”

好似整晚的擔心只是爲樑家母子。

既然出來送人,隨便就往夫君書房裡走一圈。蕭護獨自在用飯,忍不住笑問:“十三,你來晚了,我想着你會丟下客人,一天至少跑來三回,如今看來竟然是我錯了。”慧娘纔不臉紅,眉開眼笑道:“那我出去再進來,進來再出去,再進來,”

湊夠三回,免得讓夫君想錯。

她的夫君舉筷子打斷:“貧得我頭暈。”筷子上挾着一片子烤肉,慧娘垂涎三尺,不錯眼睛的對着那肉,嬌滴滴:“我餓了。”

“別說你這一天全想着我沒吃。”蕭護這樣說,還是把烤肉塞慧娘嘴裡,笑道:“回去等我宵夜,我隨便吃點兒,再見幾個人,回去和你月下賞花喝酒去。”

慧娘又討了幾片肉才走。

見張家帶人拿着火把收拾園子,又怕有奸細趁機混進來,把園子花低處林深處細細地在查。火把下張家濃眉格外精神,十三少喜歡了,上前來興高采烈:“今天來的姑娘們不少,你看中哪一個?”

張家拔腿就跑,十三少愕然過後,雙手微提長裙,在後面就追。穿着裙子的十三少也不減當年,把張家堵在橋下面,怒氣衝衝跺腳:“快給我相中一個!不回話,拖出去打軍棍。”

幾個親兵以前就知道十三少最會欺負張家,隔水吹口哨大家鬨笑。

張家又如街頭少女遇惡霸,身子抖,手臂動,曲如蛇般,又似風吹水波。十三少不耐煩,眉眼兒全不悅:“你不挑,我就定下來!”

“定幾個?”張家笑嘻嘻。

十三少瞪眼:“給你定上十七八個,讓你洞房裡光揭蓋頭揭到累!”張家故作滿面春風:“那敢情好,十三少把那玉連環重新賞我,我讓她們拆一夜,我睡覺。”十三少氣結,納悶道:“成親這麼好,你怎麼就不要呢?”

“十三少,他不行。”

對岸幾個人起鬨。

十三少再瞪眼:“不許起鬨!”

“走嘍,不走要軍棍侍候。哈哈。”幾個人走開。

張家這才小聲道:“成親這麼好,你天天闖書房?成親這麼好,你今天一晚上不吃東西,嘴裡唸唸有詞,眼珠子到處找,又問丫頭又不喜歡的,是爲什麼?”

十三少跺腳:“我在問你,你不能問我!”張家這一雙毒眼睛,又讓他看了去。十三少忿忿不平走開:“以後看誰還管你事情。”張家在後面陪笑:“我怕變成伍思德將軍。”十三少忍了幾忍,還是笑出來:“哥哥哪裡不好?”

“就是讓個公主弄得快不是男人。先開始幾天,變了一個人,再來,出去喝悶酒,那幾天他的酒特別好騙,還欠我十桌子酒沒還。”張家絮絮叨叨。

十三少哈哈笑了一聲,眸子中流珠飛彩般炫目,張家不敢多看,轉過頭去喃喃:“大帥難道沒有對你說嗎?”

“說了!不過成親是正經事兒,不成親的,以後全打軍棍。”月光下玉人兒一般的十三少神氣活現,手勢往下一劈,像是那軍棍就會飛過來侍候張家一樣,再笑逐顏開:“你不用擔心哥哥,公主會好過來的。”

張家嗤之以鼻:“我纔不是說公主好不好,我是說伍將軍那馬鞭子是幹什麼用,白閒着。”換來十三少瞠目結舌:“我看你還是別成親的好,等你幾時知道疼妻子,你再成親吧。”捱打真是十三少的心病一大塊。

擡頭見天色不早,落荒而逃般走開:“我可沒有你這樣好兄弟,以後別說我認識你。”

張家啼笑皆非,自去看着人搜查園子。

回覆到夫人身份的慧娘心中舒服許多,只有和張家等以前認識自己的親兵們胡扯一回,才能找回當年軍中的感覺。

當年在軍中,夫君時時調戲,又震又嚇又打人,當時以爲苦,現在回想起來,日子竟然是那麼的甜。

慧娘就安慰自己,當時把郡主國舅看得比天大,夫君再疼愛,又怕他打人,又辛酸父母親,竟然心裡沒怎麼痛快過。那現在,也是一般,覺得夫人們穿花蝴蝶般過,心中以爲苦,可夫君依然疼愛,只往甜的地方去感受吧。

蕭夫人開開心心的回房去了。

讓人取來留下來的烤肉,又燙熱酒。院子裡就有一個小亭子,親自去安放盤碗,又有幾色果子。

都安置好,滿意地自己拍一下手,笑道:“夫君回來看到,要是不誇我,我可是不樂意的。”

“筵開芙蓉,也不過如此。”蕭護在亭子下面含笑。他靜靜欣賞妻子身影,已有一時。

慧娘歡天喜地撲到懷裡,又撒嬌:“人家親手烤的,又做了兩個小菜,你要多吃才行。”蕭護擁着她往亭子上去,見月光如銀,遍灑花間。妻子沐浴在銀光中,鼻尖微翹,容貌俏麗,好似仙子。

四面的花,皆像爲十三而生。

大帥擡頭看亭子匾額,見空空並沒有,笑道:“我也疏忽了,可見你說我冷落你,竟然沒有說錯。”

“那大帥提個什麼?”慧娘喜滋滋兒的親手把盞。酒光,月光,花香,和着俏麗的慧娘,好似天然就這麼生成着,酒醉人,月盈人,花香滋潤人,十三嬌柔的人。

蕭護就笑:“要我來寫,此處有花,當提嬌顏二字。以後有閒時,天天和你春風裡看花。”慧娘愣上一愣,見夫君一雙飽含笑意的眸子只盯着自己,慧娘嘟起嘴:“夫君又取笑人。”把酒盞送到他脣邊,很是嬌憨:“罰酒罰酒。”

廂房裡後窗戶開着,孟軒生也對着一盤子烤肉,呷着一杯酒,正在想,這月亮好,做個什麼詩才好?

銀月照得院子裡無處不睡去,石凳幽暗,假山也似入眠。偶爾破月光的,就是亭子上的笑聲。

蘇雲鶴在他對面,掂着酒杯半天沒有喝一口,有些羨慕的道:“表哥和表嫂。”

“啊?”孟軒生才從自己詩興中走出來,見蘇雲鶴悵然,失笑道:“你這是思春!也罷,我幫你一把,今天我閒着去園子裡轉了轉,見王家的姑娘都不錯……”

蘇雲鶴張嘴就罵:“你想納妾,我爲那可恨的小表妹打斷你腿!”孟軒生語凝,也掛掛臉色:“你這個人,算了,你一個人苦悶去吧。”

又說我們可恨。

小孟先生不願意讓蘇紈絝破壞自己的好心情,他對月思詩興,其實是在想自己的未婚妻小表妹賀珍月。

“哈哈哈哈,”笑聲又傳來。蘇雲鶴癡癡的側耳聽着,幽幽的嘆一聲似有氣又悄聲,聽得孟軒生心都掛半空中的嘆氣,喝下了手中酒。

孟軒生手撫胸口,端着他自己一盤子烤肉,出門,奔後院,那裡有地方坐,一個人喝也比聽這種嘆氣聲好。

傷懷幽春,你也別嚇着人好不好。

蕭護還在笑,慧娘在他面前轉眼珠子還在嘰嘰咕咕:“……我再一數,只有七個人了,問丫頭們也不知道,我就急了,丟下客人去看你,怕你罵我,我就只在園子裡找,找了半天,在花房裡,她在摘我最喜歡的花,當時我想,花給你吧,夫君可不給你看。”

蕭護笑得手指着她:“你再說,下面全說出來我再看看給你幾頓?”夫君和花能相比?

“後來老侯夫人來了,”慧娘愛嬌的仰起面龐笑眯眯:“我陪她呢,就少數一回。”又咦一聲:“我不放心,又讓小鬼去平江侯府看看去,還不回來?”

平江侯府,樑源吉和老孫氏同回,車到門口,平江侯再次下馬,滿面堆笑,真的是堆出來的笑,強堆硬砌那種,眼睛裡笑不出來,就眨得厲害:“母親請下車。”

他又扶上來了。

人是笑的,手是硬的,老孫氏也能感覺到什麼,滯了一下就沒有躲避。母子兩個人,都僵着步子往裡走。

走得都昂首挺胸,走得都凜然不可侵犯,走得好似兩根石柱子,胳臂和腿全是直條條的,彎都不會彎。

不止一個家人看出來老侯夫人和侯爺之間的怪異,但駭於他們面上的冷重,都不敢過來。

門內甬道走到岔路時,老侯夫人停下來,她敢轉彎往自己房中去,而樑源吉,應該直走去正房。

樑源吉跪下來,老侯夫人哆嗦了,還能做到冷若冰霜不發問。“母親,以往全是兒子不孝,經母親教導這才知道,兒子今有改過之心,請母親入住正房,請母親今晚就入住正房!”樑源吉從牙縫裡迸出這幾個字。

御史臺,掌握彈劾天下官員的地方,樑源吉很是心動。他不僅心動的是御史臺,還心動的是如果他能穩坐御史臺,就意味着他私生子的身份,可以被抹掉。

朝中肯承認樑御史侯爺,還有誰再敢拿自己出身不明來說話。

蕭護說出來御史臺後,樑源吉就知道自己雪恥的時候到了。

先走第一步。

他能對老孫氏做到這一步,也是不惜一切代價。

老侯夫人久經世事,當然知道樑源吉多不容易才說出來這些話,因此她就更沉默。固執的沉默着。

樑源吉就跪着,固執的跪着。

沒有人敢上前。

月光如水,是個春天好夜晚。可月光也把一對母子各自僵持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把他們各自的固執和堅持都照得明明白白。

那柱着柺杖,一動不動似乎發呆的老婦人,那跪在地上,伏身似乎就此成個永久定型的侯爺……

看得人觸目驚心,心中如春雷滾滾。

老侯夫人先開口,乾澀生硬地道:“你既有這樣的孝心,我明天搬來。今天,”柺杖重重一頓,再不頓一下,心中可以鬱結到每一寸髮絲。大聲道:“不方便!”

轉身去了。

“噹噹,”柺杖聲在靜夜裡很是刺耳。

身後傳來那新出爐的孝順兒子恭順的嗓音,也是硬得不能再硬:“兒子送母親,請母親明天搬來。”

回房後,樑源吉關上房門覺得無處都不舒服。頭皮麻,背上寒,身上癢,腳心涼。以後天天和她住在正房這一處,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不過,御史臺,御史臺!

樑侯爺吩咐小廝:“給我備熱水,越熱越好,我得泡泡才舒服。”

老孫氏則在房中,跪在佛前一遍又一遍的唸經。她可以感覺到京中的日子到了一個轉折的時候,是現在就是,還是數月數年以後纔是。

她卻算不出來時間。

只能拜佛,再拜,來得到心中的安寧。

小鬼討了話回去,慧娘誇他能幹,蕭護也含笑,賞他錢,小鬼喜形於色的回去。

大帥夫妻繼續在月下飲酒,慧娘才說道:“十六公主要留下,我就作主留下了。”蕭護莞爾,他是當時就接到慧娘讓人傳的消息,說十六公主私進房中。

“那就留下吧。”大帥對於奸細已經快到如喝茶的地步,層出不窮,見慣不怪。

院門外,走來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守院門的馮媽媽來回話:“十一公主要見夫人。”慧娘正和夫君調笑,笑容不改:“讓她過來也吃兩杯。”

小螺兒在亭子下面侍候,就去取碗箸。十一公主走來,先對亭子上一對夫妻豔羨。大帥,是十一公主素來怕的,她怕伍思德,伍思德怕大帥,推及下去,十一公主就怕大帥。

好在後來沒見過幾面。

今天,見大帥滿面笑容,不過他眼睛放在妻子面上,聽到公主來,也一眼沒看她,含笑正在道:“你今天盡力的賞吧,等我不在家,和你分開幾天,誰陪你賞花?”

十一公主忽然就想伍思德。伍思德走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話,不過是夫妻睡牀上,伍思德半開玩笑,不過他粗嗓子,開玩笑也像說實話:“等我有了,你一個人想身子不便就身子不便,多美氣。”

十一公主難過半夜,以爲他又尋空諷刺自己。

她不會喜歡蕭護,只是對他過人的風姿,和對慧孃親暱不避人的態度憂傷一下。指望伍思德說出來這種斯文話,比登天都難。

公主在亭子下面行了一禮:“見過大帥夫人。”大帥又喝酒去了,慧娘笑盈盈請她上來:“大帥難得有空兒賞月亮,可巧你就來了,快來吃一杯。”

十一公主拘得難受,垂頭道:“謝夫人。我來,是有事情要說。”慧娘不放在心上的笑:“你上來坐着說也不遲。”

水蘭送上椅子,十一公主拘謹地坐下,屁股只貼三分之一椅子,見碗箸在面前,又辭道:“我並不餓。”

小螺兒快手快腳的給她一碗茶。

十一公主微微顰眉,慧娘問:“怎麼了?”十一公主靜默般的一笑:“我想到以前先帝在時,也沒有這樣樂過。”

“只看以後吧。”慧娘笑盈盈。

十一公主彷彿和過去告別一般,略提起嗓音:“是。”因蕭護就座,就不擡頭,對着手中茶碗說話:“十六妹,和姑母走在一起。”

蕭護犀利的掃了她一眼,十一公主瑟縮,慧娘微笑:“你怎麼知道?”

“下午她就有異樣,面紅脣妍的,不像個姑娘家。”十一公主含羞地細聲道:“晚上我問她下午去了哪裡,她不說,說累了要先睡,睡釵是個西番蓮鑲珠子的,是姑母以前戴過。”

慧娘眼波流轉:“長公主賞她也有可能。”

“不!”十一公主決然地道:“她對我們並不關心,不是以前她不好,她以前眼裡只有九姐,我和十五妹,十六妹從不入她的眼。再說,還有壽昌在,姑母雖然不喜歡,看在先帝份上,說不得做個樣子出來。”

慧娘轉臉來討蕭護的話,蕭護冷淡地道:“以後多上心!”

“是!”十一公主不敢再坐,起身來放下茶碗答應。蕭護第二句話是:“看你用心,我多交待你一句,伍思德喜歡,你就好。他不喜歡,你自己想去。”

十一公主幾乎兩股戰戰,顫抖着嗓子再答應下來。慧娘看她可憐,想一個公主如今落勢不過如此,輕輕喊水蘭:“送公主回去,如今舅爺不在,在家裡住着,你想着多照應她。”幸好有水蘭,把十一公主一扯,十一公主扶着她才能往外走。

慧娘給蕭護倒酒,隨便說了一句:“她見到夫君從來害怕,”蕭護又取笑她:“和以前的十三比,還是十三膽子大,敢頂嘴。”

“以前,”慧娘噘高嘴重複。

蕭護扯她到懷裡,拿酒灌她,在她耳邊低低的說着話,慧娘就嬌羞上來……夫妻兩個人攜手在漫漫月色下回房。

老侯夫人到蕭家的消息第二天傳遍全城,不少女眷們心碎一地。沒有想到在她們和蕭夫人冷冷相對時,老孫氏竟然幹出這種前後不一的讓人不理解的事。平江侯府忽然就門庭若市,來了不少質問的女眷。

面對女眷們的質問,小孫氏還想勉強招架幾句。在聽到有一位夫人尖銳地道:“拿我們當傻子!您卻去買好那新貴,把我們置於何地?”小孫氏垂下頭,也不無幽怨地悄悄看老孫氏一眼。

老孫氏是她一生常有的強硬,面無表情,眸子往地下垂,雙手放在柺杖上,一動也不動。

有一個人毫不留情,餘下的人也有幾個不客氣了。

正發問中,見一個人從外面進來。平江侯樑源吉沉穩而進,對老孫氏躬身:“母親,正房已收拾好,請母親在正廳上見客人們。”

“啊!”不知道是誰有了一聲尖叫。“砰啪!”又不知是誰摔了一隻茶碗。女眷們張口結舌無法看懂這件事,只能呆坐椅上。

一直想給小兒子謀平江侯位的小孫氏自以爲自己看得懂,是忿忿的瞪了老孫氏一眼。老姑太太,您幾時承認的這個私生子?

平江府又成爲京中熱議的話題,而樑御史走馬上任,一反他以前的閒散侯爺形象。

沒幾天三月中,蕭護只帶隨身幾個人悄然離去。長公主府上,寧江侯府上,張閣老府上,這時候才收到消息。

三個年紀小的小廝呈上信:“我家大帥說兵貴神速,又怕各位辭行,故而去了。”

長公主下巴快掉下來,結結巴巴:“走了?”

她在房裡不安,原以爲蕭護會大張旗鼓離京,顯擺他又爲國爲民。至少,也得把簡單計劃對自己說一下吧。

她還準備蕭護來辭行,客氣委婉地勸他一勸,讓他約束妻子,畢竟宮中接出嬪妃這事不小,而長公主竟然事後才知道。

而醋性也該收一收。外面誰不知道蕭夫人是個醋罈子。再來,就是和女眷們的關係,也應該有所改善。

話全憋心裡了,那個人走了。

竟然這般不重視自己?

長公主最近的怨恨全勾起來,板起面龐吩咐人:“去兵部。”

寧江侯也同樣詫異,郡王們裝死不回信,裝沒收到人在別處,只有蕭護一家出兵戰張寶成,他就這樣無事人一樣的悄無聲息去了?

怎麼都感覺他是胸有成竹,可是寧江侯知道張寶成是準備充分。最近兵部裡夜半進人,當然找不到什麼,什麼都在蕭大帥那裡。

吏部裡忽然死個小吏,不明不白的。

工部兵器無端損壞一大批,還沒運到兵部就壞了。

還在許多忽然出現的人,這一切的一切,應該是與討伐張寶成不無關係。

張寶成做了許多的動作?能不大戰一場?

對了,糧草,錢,兵器,後援支持的兵馬……寧江侯匆匆忙忙,也出門往兵部裡來。

張閣老收到口頭辭呈只笑笑,不慌不忙讓備轎,也往兵部裡來。

兩個老頭子都很厲害,都猜中今天興許要出事情。

寧江侯先到的,張閣老後下轎。張閣老下轎後,見寧江侯縮着頭在兵部門外面,張閣老走過去:“侯爺,你不進去?”

裡面隱約傳來大成長公主傲慢的嗓音:“你們的策略,拿來給我看看。”

寧江侯對於偷聽並不尷尬,反而對張閣老示意,讓他也先不要進去。

兵部裡尚書眯着眼,兩個侍郎不說話,角落裡几案上伍林兒騰騰站出,單膝跪下:“回長公主,大帥軍機,不許翻閱。”

對伍家的人,長公主見到眼睛裡就要出火。對着伍林兒的大腦袋就想到伍思德的紅面龐,再想到十一公主那個小賤人,聽說搬到蕭家去住,蕭家對她照顧得真是無微不至!

長公主惱恨地問:“難道大帥是私自發兵?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伍將軍,這可是復國的大事情!”

伍林兒心想你這個老虔婆,你少喳喳幾句會死嗎?只有他一個人應付,伍林兒就硬邦邦頂回去:“長公主這話不對!大帥不是爲復國才發的兵?大帥不在,長公主您有說的,等大帥回來!再不然,去告訴那一干子縮頭郡王,讓他們復國。這是大事!”

張閣老忍不住笑,莽漢對上長公主,蕭護是徹底不把長公主放在眼裡。蕭護手下,如姚興獻,是京中出身,知曉官禮。一干子先生們,回話也比伍林兒強。

伍林兒心裡還委屈呢,他是軍需官,在籌最後一批的糧草。要不是有事情,伍林兒也早走了。

對面長公主氣得跳起來,口不擇言:“你這是仗着誰的勢,敢這樣和我說話?”伍林兒看自己,跪着說話不好,那站着?

他只是想想。

寧江侯在門外飛快打了一個手勢,張閣老還沒有弄明白,袖子一緊,寧江侯抓住他就往裡面走。

長公主正大怒:“戰時,不可以散漫!糧草兵備,都須上報!”伍林兒也火了,頂撞道:“是不是還要層層審批,再發給我們。”張閣老心中有數,蕭護走以前,把兵部一個尚書兩個侍郎敲打得不輕,這三位如今也是香案件菩薩,只坐着不張嘴。

再來戶部裡,蕭護只換了兩個人。一個是戶部尚書,他才坐上去怕他不穩,對付不了下面官員,又換一個守糧庫的將軍!

一旦他需要糧草,不用尚書發話,直接糧庫裡發糧。

準備時間太短,蕭護採用縣官不如現管的法子。

大成長公主氣勢洶洶而來,不卡糧草援兵,她卡什麼!她對伍林兒不屑,這等小官職,也敢對自己無禮。

長公主是什麼人,纔不會和這樣的人對嘴去,有失身份。她揚着臉吩咐:“請六部裡尚書全過來議事!”

外面跳進來兩個老頭子。

張閣老是被逼而跳,寧江侯是用力一跳。過了門檻,寧江侯就“噼哩啪啦”大叫大嚷:“前面打仗,你後面弄權!女人,回家去!掐你的花弄你的朵,再不行翻史書,你見過女人懂過幾回軍事!”

長公主餘下的話全噎嗓子眼裡,這個不對盤的老東西又出來了!不等她變臉色,寧江侯再次大叫:“四人內閣,你又是誰!程侯爺不在嗎?又什麼菊娘花娘的鬧去了!國尚不寧,皇親先花天酒地,還有人管沒有管!”

慧娘在家裡,正給蕭護準備行衣,預備下一次託人帶去,見寧江侯府的人慌慌張張跑來:“夫人快去兵部,他們正和舅爺吵架說不肯發糧草,侯爺勸,正吵得不可開交!”慧娘咬銀牙,大帥才走,就敢鬧事!

馬上趕到,見裡面大成長公主口口聲聲哭先帝:“這等桀傲的臣子,先帝你在時沒少受氣,如今輪到我。”

寧江侯鬍子翹起,口沫橫飛,指手劃腳:“母雞不下蛋,只下餿主意!”伍林兒早起來,退回案邊繼續核糧草,同來的幾個人全手掩住嘴竊笑。

張閣老假惺惺的勸,後來看出來寧江侯不用自己勸,長公主也聽不進去,他索性作壁上觀。一回身,見蕭夫人進門,張閣老大吃一驚:“你來作什麼!”這裡正說女人不能問事,快回去!張閣老使眼色。

長公主明明是低頭,以袖掩面目光應該在地下,卻眼珠子放光一下子起來,抓救命草似的奔過來,伸手擰住慧娘衣袖,在手指中緊緊溢出布絲:“蕭夫人來得正好,咱們來合計合計,這給大帥後援的事!”

伍林兒火往腦門上冒,把手中紙張用力一摔!同來的人碰碰他,讓他不要惹事情!夫人在,由夫人處置。

而寧江侯閉嘴!

只有長公主一個人對着慧娘哭:“我好心來幫忙,怕大帥不在,後面給養跟不上,他們都不聽我的,我想,我雖然是個女人,也能掌個眼兒不是?幸好你來了,你來得正好。”長公主淚眼模糊,面有希冀:“咱們商議商議,前面走了多少糧草來者?下一次的糧草給多少合適,京裡還留下多少人?是了,大帥疼愛你,你不掛念?你的家信換洗衣服,可要勤着點兒跟上。蕭夫人,來來,快坐下。”

把慧娘按自己身邊,親親熱熱的挽起她的手。

寧江侯悄無聲息坐下,雙手扶膝眼睛對地,剛纔的活蹦亂跳,現在是瞬間轉寧。張閣老目光閃爍,他沒有說話,也悄悄坐下儘量沒有動靜。都說蕭夫人厲害,和蕭大帥並肩而戰,總得有幾分能耐吧?

老朽且看着。

慧娘懵懂,帶着沒有明白過來的神氣。而長公主和藹可親,淚水也瞬間沒有,放緩語氣,柔聲可比花嬌嫩:“真怕張寶成明渡陳倉,抽空子來打京城。夫人,你有什麼守城的好法子?”

寧江侯死死對地,張閣老閉上眼睛,心中着實不安,怕蕭夫人上了大成長公主的當,在蕭護走以後,自己弄權!

寧江侯和長公主不是約好來的,卻不約而同的把矛頭放在蕭夫人慧娘身上。

蕭護的計劃,號稱與夫君並肩的蕭夫人總應該知道。

寧江侯不會幫張寶成,卻不保證他不告訴孫珉。長公主不會幫張寶成,卻不保證她不會告訴文昌王,讓這個功勞由文昌王得到。

再來,侯爺和公主各自心中有人,一旦知道蕭護計劃,這是挫敗蕭護的大好機會!蕭護的強,就在於他手中的兵。

道理,是安寧時候說的;安寧,纔有法度出來監管。亂的時候,有用不?暴力,卻是亂世中解決爭端的唯一手段。

想把蕭護攆出京的,可大有人在。

張閣老又明哲保身了。蕭夫人要是笨,那是蕭家的事情!

慧娘對着長公主殷切關切親切惜切的眸子,慢吞吞開了口:“大帥應該有安排,”她甜甜的笑着:“以前不也是大帥作主?公主要知道什麼,請給大帥擬信,我正在做衣服,一併送去。”

長公主的心,從萬丈高樓上一下子摔到地獄的地下室的地窖裡。

寧江侯,微閉一閉目,嬌慣,也沒有讓這個婦人失去警惕。

張閣老睜開眼睛,有一絲欣喜的神采。

大成長公主不甘心,狠狠的追問:“大帥不在,正要請夫人出來主事,爲滿城百姓,爲先帝鴻恩,你怎麼能推託呢?”

慧娘心想這兩頂帽子真不賴,爲百姓,爲先帝的。她忍俊不禁:“爲百姓,我夫君才留在京中。爲先帝,我夫君才興兵而徵。公主,你若沒有事情,我還要回家趕做衣服。”她嫋嫋起身,盈盈一禮:“戰事如火,衣食最大。恕我,不奉陪了。”

轉過身來,對寧江侯和張閣老欠欠身子,再對伍林兒含笑:“哥哥辛苦。”伍林兒咧開嘴,又帶着生怕別人不知道夫人是自己妹子的嗓門兒:“妹子你慢走!”

餘下的人面面相覷,看着蕭夫人輕盈走出房門。她來得急,穿的是家常的淺綠色繡纏枝花卉的羅衣,衣下是月白色鯉魚戲水求子的湘裙,走過路來娉娉婷婷,好似春花隨風,腰肢輕扭,就凌波微步般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遠去不見,大成長公主才收回愕然目光,對上的,又是寧江侯虎視眈眈的眸子。兩個人又開始了!

他們清楚的知道,蕭護一走,接下來的就是郡王間的爭位,先佔氣勢也好,先佔地盤也好,這是會出現的事。

張家跟在慧娘車旁邊,蕭護不在,張家不放心就處處跟着,也跟到兵部裡面去看到,忍不住在路上就嘲笑:“瘋女人!就沒聽過我家十三少是大帥手裡當小廝出來的,有三個身子也不敢扛軍棍,十三少,你說是不是?”

“我回去就打你!”慧娘才滴水不漏地回過長公主,年青,正小有得色,聽張家一盆涼水潑下來,他是好意提醒,不過十三少怎麼會吃話,慧娘狠狠回張家:“大帥不在,沒有人護你。”張家哈哈:“是大帥不在,沒有人護十三少了吧。”

慧娘隔着車嗆他:“要你管!”

本來心情得意,讓張家給弄得半絲兒得意也不見。慧娘下車,猶對張家惱怒的鼓鼓嘴兒,往內宅裡來。

幾個小丫頭在海棠花,見夫人走來笑:“樹高,小心摔着。”丫頭們忙垂手退後,只有青玉一個人回話:“海棠無香,可夫人喜歡插瓶,螺兒姐姐讓我們來取。”慧娘也素喜海棠嬌媚宛轉,無風也自動人,讓她們去別處,自己扶着樹嬌癡癡想蕭護。

夫君在軍營裡,可有美人計?

見花捲春色,不長不短,如送如迎,慧娘更想得雙頰微紅,不能自己。

“不想春色皆是恨,”有這樣一句話被風送來。慧娘聽進去了,從情思中走出來,自己笑話自己,春色滿眼,如夫君疼愛,又苦思亂想爲什麼?

又詫異,尋找說話的人,見十幾步外花匠彎腰在拾撿落花,春風每過一次,就落下不少鮮花。慧娘不由得走過去,笑問:“你念過書?”

“啊是,小人愛惜落花,隨口唸了一句,不想驚動夫人,實在該死!”花匠從來靦腆,遇到人紅着臉低下頭走開。

見自己的話讓夫人聽到,花匠跪下來。

慧娘嫣然:“不要怕,我聽你念得有趣,才問一問你。”花匠還是不敢擡頭,恭敬地道:“春天雖然好,卻是花的斷命時節。春風催開花,又早早送它們離去。小人種花在癡,最喜歡冬天,雪蓋花草,用自己滋養着它們,睡去也比斷命的好。”

這個人愛花癡到恨它開花而落紅的地步,慧娘笑了:“花,就是爲開而生。就像人生天地間,自有自己的事情,”在這裡,慧娘悵然,夫君生於武將之家,像是與黃堂征戰分不開。可慧娘心疼他,還沒有安定下來多久,又去軍中。

他自己去,又不帶上十三,還告訴十三,很快就回,你不必擔心,軍中,只怕耗子都是公的。

慧娘輕輕跺腳,又細細的咬自己嘴脣,饒是要走,還打趣人!

“夫人可是想大帥了?”花匠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句。慧娘一怔,見花匠是目光在自己面上,又急急低頭,也許是春風的原因,他一雙眼眸蓄含澤光,竟然有一雙動人的好眼睛。

他不敢對視,也自知魯莽,低聲道:“愛花的人,惜感情。夫人在花下流連,大帥又不在,只能是思念大帥。小人多口,請夫人責罰。”

慧娘一笑:“這種小事……你的花種的很好,帳房裡領十兩銀子去吧。”花匠大喜,在地上叩頭有聲:“多謝夫人,小人這就可以完成心願。”慧娘隨口問道:“你有什麼心願?”花匠紅着臉:“小人不敢說。”

“哦?那我更想聽聽。”慧娘對心願二字最爲敏感,她從小到大,心願就是嫁到蕭家不受欺負,夫君動手,我也動手。

逃難後,唯一心願就是父母親大仇得報。由這個心願而衍生出來的心願,是見到夫君相認,再到鬥敗郡主,國舅最好遠些……

只有在不可能的地步,苦苦堅持過心願的人,纔會對“心願”二字刻骨銘心。

她撫着春花等着花匠說話。

花匠遲疑不決,像是怕衝撞夫人,慢慢地才說出來:“小人,愛花成癖,惜花憐花和別人不一樣,小人自己也知道。小人癡長這麼大,見到世間女子,也和花一般。早受春風,早受摧殘,因爲小人發誓要守護女子如守護花一般。有一個姑娘,是小人自幼心愛的,苦於她父母親愛財,遲遲不能許親。兵亂後,聽說她與父母去了外鄉。小人要去尋找,得先積攢銀子。夫人有賞,小人就多一分去尋找她的希望。”

慧娘聞言,高看他一眼。天底下女人最愛聽的話,就是男人全說,我對女人好。當然是自己丈夫說的最好。別人家丈夫說的,聽着也是正道話不是。

蕭夫人掩袖輕笑:“你好好種花,我多賞銀子,你就可以早早去尋找她。”這就走開,回房路上見春花果然收拾得好,慧娘心中感慨,可憐這人,竟然有這樣一個心願。現在兵亂,也許姑娘終生難以找到,他卻還抱着苦苦思念的心。

真讓人同情。

几上,小螺兒已插好花。慧娘撫着瓶中花,頭一回喃喃:“可憐你沒了根,可憐你入房中,可憐你……咦,這花種好不就是給人掐的?”

蕭夫人笑自己:“我癡得也快如他。”

丟下來不提。

……。

蕭大帥悄悄離京,這消息到三天後任夫人才知道。她是見天兒,或隔上一天找藉口去見蕭護。什麼城防圖,想起來自己有個熟人會爲大帥所用了,藉口層出不窮。

蕭護不是天天都見她,任夫人就沒能及時知道大帥離京。

知道後,任夫人暴跳如雷,大罵喬夫人:“都是你這個賤人壞事,再不弄來蕭帥兵力佈置,回去你丈夫就沒命!”

喬夫人也正在擔心丈夫,掉淚道:“你快說主意,我照辦就是。”任夫人破口再罵:“不要你了,我自己去。”

她白天把蕭護書房看過,看似裡面人影憧憧,未必就真有人。花一天時間,打聽馬明武,蕭西蕭北姚興獻等人都不在。是夜,任夫人換上黑衣緊紮裹,潛入蕭護書房。

沒費什麼功夫。

她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把角門上鑰匙,打開門,直奔書房,又是一把鑰匙,進到房中。房中,果然沒有一個人。

月光靜靜照在蕭護的大書案上。案上,也空空的。

任夫人是個習慣當奸細的人,尋找暗格。找到一個,正尋思着怎麼撬,外面微有響動,又進來一個人。

這個人只在黑暗中,房中有月光的地方,他都不走,只一閃,步子輕輕,就進到裡間。任夫子鼻端聞到微微花香,卻沒有看到這個人,她邪惡的怒了,又是那個賤人!

有花香的,與女人總有關係。

身在險地,任夫人也無端動了春心。她在京中,也算是久曠,要給自己留個身價兒,一直沒找男人。只有那一天在蕭夫人耳房裡遇到那個少女,憑肌膚感覺,她是一個少女。

柔軟香溫,直到人心底。任夫人一直不能忘懷。

她取出懷中迷香想,今天老孃好好收拾你!收拾完了,把你丟這裡不管以爲報仇。讓一個女人輕薄,任夫人是隻聽說過,還是頭一回。

她知道大宅裡的女眷們寂寞,會有這種事情。可她不會寂寞,媚功張寶成很喜愛,當奸細也有一手,張寶成爲破蕭護,據說是忍痛讓任夫人前來。

沒想到讓一個小丫頭給佔了便宜,還惹得她動了春心。

好在這迷香不用火摺子點,塞子拔開就行。任夫人躡手躡腳走到裡間簾外,蹲地上,把迷香順着地滑進去一半,另一半還在手中,心中暗樂,今天讓你喝老孃的洗腳水。

才這樣想,簾子內伸出一隻手,只一按,就按在任夫人面上。黑暗中認得也準。他手不小,捏住任夫人面頰,讓她不能喊叫,一隻手就把任夫人拉起簾內。

這手,骨節細潤,略有粗糙。

而任夫人身子撞中他身子,只一接觸,就魂飛魄散。

男人!

這是男人的身子!

大部分婦人身子,是觸覺柔軟的。

再看這個男人個頭,也比上一回的少女高,高過一個頭都不止,高過任夫人。

當奸細遇到奸細的時候,也是對頭一個。

任夫人拼命的掙扎,卻逃不開那男人的一隻手,他必定是功夫過人的。

寂靜月光中,聽男人輕輕:“咦?”幾乎聲不可聞。他手輕打起簾子,貼近他身子的任夫人也能看到,房外多了一個人。

有月光,就能看出來她個子嬌小,而空氣中,彌散開來熟悉的脂粉味兒。任夫人在心裡大罵,賤人,原來你沒有換香粉。

這個賤人,纔是勾動自己心思的那一個。

三個奸細在房中,一男,和兩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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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過河拆橋(四)第55章 ,大好戰功飛去也第22章 ,斥責第40章 ,別人的父母第25章 ,不是東西的長公主!第4章 ,舊事暖人心第77章 ,謠言大似天第42章 ,赤裸裸的忽悠第20章 ,生兒子的好日子第13章 ,既見君子第31章 ,皆大歡喜的親事第72章 ,暗巷刀光第36章 ,私語第70章 ,圓房第2章 ,大亂京都(二)第73章 ,見事學事惹出禍!第1章 ,逃亡第27章 ,當衆盟誓第29章 ,談心第1章 ,大亂京都(一)第3章 ,路上第5章 ,原來是熟人第22章 ,暗雲涌動第4章 ,大亂京都(四)第20章 ,花好月圓(六)第27章 ,恩愛夫妻樂事多第63章 ,細心的少帥巧安排第20章 ,殺進校場第65章 ,一對好公婆第76章 ,教訓第2章 ,故人重逢.第78章 ,被罵的少帥發脾氣第12章 ,蕭護的處置第102章 ,金殿行兇!第36章 ,私語第10章 ,相見第13章 ,痛打姚官保第20章 ,殺進校場第13章 ,豬,老虎和麪糰子第9章 ,過河拆橋(一)推薦野蠻de靈的傲帝的腹黑狂後第49章 ,一杯合歡入洞房第95章 ,只能爲我哭第67章 ,清君側!第87章 ,夜半驚魂!第14章 ,過河拆橋(六)第52章 ,胸有成竹的少帥第43章 ,攔截東西的少帥第11章 ,丁婆婆的利口第22章 ,暗雲涌動第43章 ,攔截東西的少帥第25章 ,變故第27章 ,恩愛夫妻樂事多第95章 ,只能爲我哭第44章 ,吃苦第101章 ,你可知道我是誰?第2章 ,大婚舊事第104章 ,造反了!第18章 ,花好月圓(四)第3章 ,路上第19章 ,丫頭指親事第30章 ,大帥妙言!第8章 ,爲人父母第16章 ,我願和你一起老去第47章 ,秘密第22章 ,梳頭第7章 ,太子也奸詐第1章 ,逃亡第20章 ,無賴潑皮伍大郎第25章 ,變故第9章 ,冒充第1章 ,逃亡第17章 ,心思難測第13章 ,痛打姚官保第12章 ,蕭護的處置第86章 ,把張大人嚇破膽!第81章 ,有情意不佔理,寸步難行!第55章 ,大好戰功飛去也第8章 ,老辣第8章 ,一碗好湯第92章 ,害人最後害到自己!第71章 ,又有驚險!第25章 ,太子威風第1章 ,出山第84章 ,小廝們成親第71章 ,又有驚險!第83章 ,蕭西蕭北的親事第25章 ,太子威風第18章 ,不是夢境?第21章 ,不是有緣人第49章 ,一杯合歡入洞房第1章 ,逃亡第3章 ,路上第16章 ,花好月圓(二)第26章 ,不能提我的人走第55章 ,大好戰功飛去也第44章 ,有人看不順眼十三第33章 ,選妃第97章 ,發作,告密第7章 ,回京,掃墓